第五百五十四章 云母身（十七）

    上午九点钟的沸石海滩，由于浓雾弥漫于海上，多少遮住了些阳光，海滩上的光影边界不够清晰，就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片，让人下意识觉得，也许这一刻会少掉许多细节。</br>　　所以此时此刻，环球各地，拼命盯着这处私人海滩的千百双眼睛，就像是千百个探照灯，尽管每个人的立场想法都不一样，可是在这刹那，他们确确实实达成了瞬间的协同：</br>　　恨不能将这里，尤其是罗南手心那方寸之域的细节，彻底照得通透。</br>　　那份情绪是如此强烈，以至于施新和、章莹莹的镜头，似乎也承载不住，发生了剧烈的抖动——从另一个方面讲，又非常契合目前绝大多数人的心境。</br>　　事实上，目前海滩上与罗南面对面站立的施新和，其镜头已经不知歪到了哪里去，幸好章莹莹还在那里，实现了联动，将这荒唐、无法索解的一幕，投射到人们的视界中。</br>　　从章莹莹的镜头中也能看到，此时的施新和，就像浸泡在海水里的老旧机器，全身关节都锈死了，保持着探手的姿势，其上格式之火微弱摇动，与罗南手心的那簇勉强辉映，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br>　　他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做</br>　　施新和不动，罗南动。</br>　　后者燃烧着“火焰”的手掌，又往前伸了一段距离，其掌沿与施新和的大拇指接触，基本保持在一个平面上。</br>　　各自燃烧的两簇格式之火，则在海风的吹动下，几个摇摆，焰光便已接触，陡然一个膨胀……</br>　　这个瞬间，直播画面后的很多人，眼皮都在跳动，或眯缝合拢，或撑得更开：</br>　　要爆炸了？</br>　　不，两簇火焰“仅仅是”交融在一起，再看不出之间的任何分际和差别。</br>　　罗南的保持着平淡声线：“保持这个状态，下面我们来做些微调……”</br>　　“我草！”</br>　　剪纸又一次口吐芬芳，那膨胀而交融的火焰，似乎化为了直刺双眼的光剑，戳得他猛地仰头，却忘了他所坐的长椅，是挨着墙的。</br>　　闷响声里，后脑勺重重怼了上去。</br>　　剪纸一时都没觉得疼，连哼声都给闷在喉咙里面，只觉得眼前投影区的情景，摇摆波动，荒唐至极。</br>　　旁边的翟维武也在眨眼睛，他年龄虽小，但生活在这个圈子里，见识却很广——当然，他终究是小孩子，一些事情只知道片面：</br>　　“这是格式之火，对吧？何秘书、高护卫的绝招，罗南哥也学会了？”</br>　　高德听到这称呼，大概会哭吧。</br>　　剪纸的心思往来摆荡，随意编织出各种全无逻辑的场景片断。而这时候，后脑怼墙的痛感，才真正从神经末梢，传导到中枢。</br>　　他咝地抽气，捂住脑袋，却也因此清醒了一些，心神不自觉转向了朋友群里，希望能够从那里得到一些“支撑”。</br>　　不管什么都行。</br>　　然而，群里头只有一片海啸过境的惨况。</br>　　一些呆滞、惊恐，乃至图不对题的“表情”，还有一些“啊啊啊”之类的片言只语，罗列其中。正如同大伙的心神，都在罗南与施新和共同支撑的那团炽白火光照耀下，七零八落、瑟瑟发抖。</br>　　作为最先在群里传递消息的人，剪纸觉得，他有责任梳理一下逻辑。然而意念才形成文字，他就确信这是最愚蠢的猜测，没有之一：</br>　　“南子他……接受改造了？”</br>　　与此同时，在剪纸不太清楚的群体内，深蓝世界的投资人视频会议上，有人发出了几乎同样的疑问。</br>　　都不用下一秒，就有冷笑和嘲讽跟上来：“你是说，严宏高兴得昏过去了？”</br>　　“可这怎么解释？”</br>　　被怼的人拍了桌子：“严宏那货刚刚才讲了，机芯和对应的改造技术，每个权限层级都是两重壁垒。那个研究员是第二层级，就该是四重，现在他这算什么？高来高去吗？</br>　　“那我们在这里权限来、代际去，搞的又算什么？笑话吗？”</br>　　有稍微冷静点儿的，说得平和些，但意思也是在附和：“深蓝方面需要给一个交待，我建议召开董事会临时会议，让技术官和运营官做出说明。”</br>　　“还要等开会？节省点儿时间吧。”</br>　　又参加了一次闹心会议的赫尔曼，加入了声讨行列，而年轻人的行为更加直接：“我联系王钰，还有李维……另外我觉得，所谓的专家，要换个神经更坚强的。”</br>　　话音未落，严宏昏厥后，已经空置多时的解说镜头前，一个颇显眼的光头入镜，其人面无表情，对着镜头颔首示意：</br>　　“出现意外很抱歉，接下来希望我能让大家满意。”</br>　　参加会议的很多人都认识这家伙：</br>　　光头杰夫，深蓝和天启实验室的重要科学家，机芯技术权威，偶尔也作为实验室发言人出现。</br>　　赫尔曼和杰夫有点儿交情，但并不代表他接受这种替代：</br>　　“杰夫，这种事情，李维该出面了！我们决不想万亿级别的投资，全沉到深蓝世界的大海里去！”</br>　　“赫尔曼先生，还有各位，李维首席确实无法分身参加会议。他正和约瑟中将通电话，一会儿还有个预约……但我相信，他肯定会随时关注的。”</br>　　有人抢在赫尔曼头里发问：“那就是说，李维也认为这是个大事件？”</br>　　镜头前，光头杰夫要比平时更沉凝，像是莫得感情的发言机器：“从专业技术角度看，目前还需要进一步搜集资料，并作分析——我们需要知道，罗南究竟能做到哪一步。”</br>　　乍听像推托之辞，可赫尔曼却从里面捕捉到了不祥之音：“你是说，罗南确实是在没有接受改造的前提下，催发了格式之火？”</br>　　“目前来看……”</br>　　“去你妹的目前，他现在是燃烧者？不需要改造技术、纯粹自给自足的燃烧者？”</br>　　光头杰夫眉毛皱起：“我们不能轻下定论。而且就算在宽泛定义上，他是……这也是一个非常特殊的例子，不管他现在做什么，接下来做什么，都未证明这个事例具备可重复性、可普及性。”</br>　　赫尔曼“哈”地笑起来：“你的意思是，他可以做到更多？”</br>　　“赫尔曼先生……”</br>　　有人突然插了一句：“他不是要搞格式化空间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