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五章 互撞击（下）

    傍明时分，天空中云层渐厚，山林间飞鸟蚊虫成群结队，飞腾起落，与白日残留的湿热混搅作用，如烟如瘴。以至于夕阳投射来的光线，都晕染开来，化为妖异的黄雾，弥漫林间。</br>　　山林边缘，临水高地，一处临时开辟出来的空地上，深蓝集群暂时降落休整。</br>　　在他们西北方向大约十几公里，还有一道灰黑烟柱升腾、飘散，借着最后一点儿日光，恰好能看得清楚。</br>　　那是深蓝集群的最新战果，一处还在快速扩张期的地下畸变菌群。观其位置，有可能是“百峰君”，亦即大金三角西部，湖城附近最着名的超凡畸变巢穴……的一处分支。</br>　　既然不是“百峰君”本体，大家也就不太在乎了。清掉这处畸变菌群，其实就是为了在降落休息的有限时间内，确保周边环境安全。</br>　　虽然严格意义上说，他们仍然在“百峰君”的势力范围内，而且这样的行为多少有些“冒犯”，可主导一切的大佬这么做了，他们这些小卒子又操哪门子心？</br>　　有担心或回味的功夫，还不如抓紧时间忙完手里的事。</br>　　是的，说是休息，其实真正休息的，只是深蓝行者装备罢了。</br>　　深蓝行者外骨骼装甲，固然是地球军事科技水平的巅峰之作，但只要它还是机械设备，就绕不开维修保养这一关。</br>　　越是精密装备，越是如此。</br>　　什么特种合金、磁浮电机、高储能源匣、生物电感应系统等等，说起来高大上，真要搞一次长距离机动，还是离不开润滑油、冷却液、清洁剂……当然还有各种磨损件的备件。</br>　　更何况，从淮城外围的地洞工程营地，一路转战到大金三角西侧的莽苍大山深处，三四百公里脚不沾地，全程飞行，对人、对装备系统，都是全新的体验。</br>　　由此带来的消耗磨损，常规一、二级保养项目不一定能覆盖到，必须开启系统自检功能，还需要操控人员协调配合。</br>　　如此一来，这段休息时间，大家最多也就是轮流喘口气而已，有限的几个机修兵，更是忙得吐血。</br>　　赵汐也不例外。</br>　　别看他靠着有限服役时间内多轮考试、竞赛，已经冠上了“维修师”尊衔，貌似与大头兵拉开距离。但只要称号中有一个“修”字，干的就还是一样的活儿。</br>　　事实上，他觉得自己今天格外悲惨。</br>　　忙碌也就罢了，偏偏有生以来遇到的最大boss，就在他身边。</br>　　罗南对深蓝行者外骨骼的维修保养很感兴趣。休息时间，他不再搞那些玄乎的理论和说教，也不再抽取组合那些神奇的“地牌”和“生物牌”，只是选定了赵汐这个倒霉鬼，饶有兴味地跟在他身边，加入到机修兵的工作中来。</br>　　确实是加入：开始是看，后来直接上手，没有添乱，非常娴熟！</br>　　除了中间偶尔会有“应该发展专业工程机芯”之类的上位者发言，大部分时间，他都和一位熟练工没有任何差别。</br>　　可以配合打下手，也能单独作业，不懂就问，操作中也能及时沟通，显然已经形成了非常良好的工作习惯。</br>　　这不是摆拍做秀，但比做秀更可怕。</br>　　赵汐感觉非常别扭，出于现阶段的“阵营”和“立场”认知，自己好像是在暴露机机密，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br>　　问题是，孟荼这位名义上的指挥官都装作没看到，他能怎么办？</br>　　尴尬无奈的情绪，与手上快速解决活计的顺畅感共存，使得别扭感持续加重，赵汐觉得，他需要说点儿什么，哪怕是尬聊呢：</br>　　“那个，猫眼真的是……跟你混的？”</br>　　“互相帮忙。”</br>　　还很谦虚……过了吧？</br>　　赵汐隐蔽撇嘴：“以你为主。”</br>　　“哦，我目前能做的事更多些。”</br>　　赵汐脑中闪过猫眼懒散又桀骜的模样，发自内心感慨：“她性子可野，也就是你这样的大佬，能降得住她。”</br>　　“说不上……这边有毛刺，提前换件吧。”</br>　　“行。话说她这次回来，手上活变多了，你开发的？”</br>　　“咳！”弗里斯重重咳嗽。他放心不下，一直跟在后面，此时仗着是赵汐的直属上官，插话进来：</br>　　“老赵的意思是，猫眼现搞无人机侦察，有模有样的，之前我们可没想过，能力者的精神感应，可以和机械设备配合得这么好。”</br>　　罗南打开配件盒，挑选合适的备件，头也不抬，信口道：“应该说是理论和技术发展到现在，正好进入一个变革期，认真学习的话，技能更新会更频繁。猫眼……她已经很懒了。”</br>　　“变更，就是你主导的呗，顺便还把我们这些人给革掉了。”</br>　　弗里斯才是真有胆色的那类人。</br>　　赵汐在旁边听得呲牙咧嘴。</br>　　罗南的回应却是相当温和，就像他在外骨骼侧下传动模块室里的灵巧操作，没有让人心躁的粘滞和擦撞，有的只是配件组合时应有的干脆顺滑声响：</br>　　“不至于。你们确实有很多人做了一些过于短视的改造，但随着机芯技术发展，内殖机芯换代应该也会成为常态，基本上还是能够将负面影响降到最低。”</br>　　“然后我们就从最前沿掉到拖后腿了。”</br>　　弗里斯倒显得有些咄咄逼人，他一直就是这样的性格，最后还要吐槽：“老子当初是奔着威风、待遇来的。结果挨刀之后，时代变了，退伍可能还要靠残疾人补贴过日子……猫眼这是找了个啥老板啊！”</br>　　说到动情处，他一顺手，重拍在罗南背上——这年轻人正沉肩弯腰换配件呢，姿势摆得太好了！</br>　　场面有那么一瞬间，僵了一下。</br>　　最僵的就是弗里斯本人，周边安静得能听见自家里耳道里的血流声。</br>　　这几秒钟时间里，可能只有罗南保持着原有的状态，仍弓着背，平静回应：</br>　　“合格的装备可以量产，合格的战士很难，也很缺。</br>　　“另外，深蓝系列机芯，有些设计藏头露尾，不够负责，但基本模式和形态还是很经典的，并不差什么。有一份实战中形成的正确思维，更重要。”</br>　　弗里斯没有立刻回应，他还没缓过劲儿来。</br>　　倒是赵汐小声问：“过几年，需要战斗的地方会更少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