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一章 破雾影（中）

    邓纯的意识，意外地存续。</br>　　视界黑暗依旧，耳畔倒是仍然是狂风尘沙呼啸而过的噪音，身体也有被击打的感觉，好像还被吹着，在地上滚了几滚。</br>　　曾经以为碎掉的身体还在，貌似还囫囵着,先前恐怖的膨胀感、负重感倒是减轻了许多——可能崩碎了又拼装起来，注入的暗金流体已经排出去了。</br>　　之所以这样胡思乱想正是因为邓纯对自己的状态很疑惑：</br>　　没有死……</br>　　要是“死掉”的话，一切反而是简单了——瞬间失去意识，然后再醒来，回归卧室场景，不管是游戏里还是现实中。</br>　　可像现在这样，是什么道理？</br>　　他脸上可以确定仍然覆着面具，可能还有双层，但此前一直不断的两个面具互相角力的咯咯杂音消失了。</br>　　最重要的是，耳畔的叹息呻吟之声也消停了，似乎已经完全被呼啸的风暴声淹没，这让他获得了难得的清静。</br>　　只不过，视界仍然昏暗，虽然光感在一点点的加强，还是看不清周围的情况。</br>　　没法看外面，邓纯就尝试查看系统提示信息。</br>　　他竟然成功了。</br>　　信息中心界面上，世界任务的分支下面，给出了一个“完成”的评价，而且后续还有新的信息呈现出来：</br>　　“一次成功的出逃！你切断了与磁化傀儡·浑敦的直接联系，暂时摆脱了沦为外置脑机的命运，赢得了喘息的空间。</br>　　“然而，现实世界渗透进来的威胁依然存在，扶桑神树大神藏的力量仍然存在。与此同时，磁化傀儡·浑敦也尝试探出触手，搜索你的踪迹。</br>　　“你需要在梦境边缘藏匿形迹，静待救援。”</br>　　啥？我记得我可是砸在停机坪上了，周围全无遮蔽，一览无余。还记得“黑屏”之前，阳光虽时有尘沙阻隔，却仍然可算得上无孔不入，这种情况下，怎么藏？</br>　　正觉得荒唐，昏暗的视界开始重现光明。</br>　　邓纯尝试着再次观察四周，发现可能还真有门儿：貌似梦境游戏打开了特殊的沙尘暴天气系统，比他摔下飞艇时还要勐烈。灰白的沙尘遮天蔽日，以至于百米开外的航站楼，都看不清了，偶尔显现，也只是一个模湖的轮廓，辨识不清。</br>　　刚才他跳下来的时候，荒诞的感觉也有所依，飞艇也好像也真的给吹飞了——至少现在看不清在哪里。</br>　　他那个烂肉水母老父亲，还有莫名讨厌的“前队友”白心妍，暂时都离他远去。</br>　　至于那些无孔不入的阳光，亦即系统信息中所说，扶桑神树大神藏的力量，在愈发激烈的尘沙风暴里，偶尔能蚀开一个口，却又很快被排挤出去。</br>　　邓纯就看到，上空尘沙幕布中，闪现出一个又一个光晕，却很难在地面区域映射出清晰的影子。</br>　　那大约就是阳光散射的结果。</br>　　现在看来，天照教团那两位对于梦境游戏的渗透已经受到了限制……喂喂，这可是在坂城！在他们的大本营！要不要这么夸张？</br>　　还是说那二位会有后续的什么手段？</br>　　另外，他那个烂肉水母老父亲的“搜索触手”又在哪里？</br>　　邓纯难免胡思乱想，但也正如他早前的觉悟，像这样层次的事情，考虑过多毫无用处。</br>　　既然如此，邓纯听从系统信息的安排，乖乖地躺在地面上，眯着眼睛，除了偶尔转动眼球，再不动分毫。</br>　　心里面则是打定主意，先就这么耗着，万一真被阳光打在身上，或者耳畔再响起呻吟叹息声的时候，再奔跑逃命不迟。</br>　　系统信息里不是说了吗？“静待救援”——这里面关键就是一个“</br>　　静”字。</br>　　等一下，救援？</br>　　谁会来救援我？</br>　　坂城这边，也有那位的人手吗？</br>　　唔，那位倒是在坂城停留过不短的时间，甚至还差点吃了核弹，有那么三五个手下，也不是不可能。</br>　　但还是那句话，在游戏里面这么搞，有什么意义啊？</br>　　难道他在这里跑掉，现实世界中就可以在那位烂肉水母老父亲的眼皮子底下隐形吗？</br>　　连带着把真神教宗都给骗过？</br>　　要么说人不能太闲，一闲各种念头就都涌上来，难免胡思乱想，情绪也有波动。</br>　　邓纯这时候，就在虚幻成就与现实危机的矛盾中挣扎。他甚至在想，也许他的身体已经被抬到了抢救室，就安放在他那位老父亲手术台的边上，正在打开切口，实现连接。</br>　　现在身体这份虚弱和离散的感觉，说不定正是现实的映射。</br>　　靠，要疯掉了！</br>　　邓纯在颤栗，梦境中的躯体和心灵都是如此。他这时候反而盼望着，有一道阳光能够打在他身上，逼迫着他跑起来。</br>　　哪怕是在难有喘息的追逐中，也胜过在此躺平时的绝望。</br>　　邓纯眨了眨眼，大概是尘沙太多，终究是落了一些在眼眶里，刺得他流下泪来，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br>　　他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他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br>　　这难道就是命运吗？</br>　　哭泣其实是非常消耗精力的一件事，尤其是在相应念头的摧残下。</br>　　邓纯终究没有等来能够刺激他的阳光，倒是在自我折磨的意念樊篱中精疲力竭，以至于昏昏沉沉睡了过去。</br>　　或许也不是睡，却可以肯定，有段时间他差不多丧失了意识，起码是丧失了对时间和空间的有序把握。</br>　　他再度回神，竟然是被头面上重新响起的面具的“咯咯”摩擦声惊醒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