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五章 新星空（下）

    面对升腾上来的灰质烟瘴，龙七只恍惚了一下，便有了个基础的猜测：这莫不是雾气迷宫里终年弥漫的尘沙？</br>　　确切地说，应该是“外围体验区”。</br>　　真正的雾气迷宫怎么样，龙七还没见识过呢。</br>　　所以，是因为“百峰君”的苏醒与整合，导致和它密切联系的雾气迷宫，都经不住折腾，崩开了一角？</br>　　如果再去追溯一下因果链条……</br>　　龙七晕乎乎地抬头，重新将视线投射向半空，那缭绕云气光焰的瑞雯身上。</br>　　也是这一刻，他清楚看到了，瑞雯身后直连天穹的厚重云气披风，似乎是随着天际罡风摆荡辗转。</br>　　其上端仍然混同于云层，且与不见头尾的巨人神将缠绕混化，终不知其所向。</br>　　而飘荡垂落的云气部分，则似乎要触碰到下方山脉区域那错杂混乱、又狰狞暴躁的虚空场域……事实上已经触碰到了，而且与快速升腾的灰质烟瘴交织在一起，进一步模糊了天地云山的边界，并引起了下方“百峰君”更狂躁的回应。</br>　　碰上了！</br>　　龙七下意识这样想，那垂落的云气，或是云气巨人垂落的双足，代表了天穹之上，由瑞雯运化的强横力量和意志，要彻底压服下方群山之魔王。</br>　　唔，等等……</br>　　要是碰上了，他和老药岂不就在巨型神魔碰撞的焦点区域？怕不是瞬间灰灰去了？</br>　　龙七想提醒同伴一下：“老药……”</br>　　“高度在下降。”</br>　　和龙七神思飘忽不同，老药可是一直在关注着飞梭状态和近距离环境的变化。刚刚说“天脊裂开”的是他，如今又发现了新问题：</br>　　“动力还在，就是高度保持不住了！”</br>　　“啊？”</br>　　要说在飞梭驾驶领域，龙七的经验还是要远远胜过老药的。闻言就挣扎着从后面座舱站起来，扒着驾驶室的椅背往前看各个仪表显示和读数。</br>　　很快，龙七就确认，设备大致没问题，那么在当前情况下，出问题的就应该是周围环境了。</br>　　都不用再往外看，龙七也知道，他们所在的飞梭，已经被那快速升腾的灰质烟瘴完全包围，陷入到上不见天、下不着地，完全没有参照的地步。</br>　　这时单凭目力和自身感知，已经完全迷失方向，龙七反而需要通过直播间的墨水视角，才能大概确认飞梭的位置。但很快，这种大概的、模糊的判断就变得没有意义了。</br>　　此时的三尖顶，正是捏合起来的“群山魔王”最活跃的区域，正被根须魔影搅动的混乱场域以及灰质浓雾共同涂染。</br>　　之前“照明弹”，哦，是血意环堡垒“干涉炮”的余波，在这样的局面中已彻底消失殆尽。哪怕是从墨水视角来看，现在能够把握到的，也就是山脉的大致轮廓，以及根须挥舞所划定的那些狰狞且活化的条块细节。</br>　　如果“百峰君”真的挣扎起来，那么这里或可算是它的头肩位置。只是这个无与伦比的巨大魔物，究竟是要向上拔起还是沉陷下去呢？</br>　　在它最初成型、并与云气巨人隔空对峙的时候，肯定是要拔起来的，至少给人的感觉是这样。然而当那些疑似从雾气迷宫“外围体验区”溢出来的灰质烟瘴滚滚涌上来的时候，龙七就觉得这个势头有些不稳当了。</br>　　因为，当雾气迷宫与地球本地时空的边界出现崩缺，或者可能进一步扩大的情况下，错乱的时空结构里面，就未必再有“天地”和“上下”的概念。</br>　　哪怕非要按照传统观念去观照，目前似有错乱势头的时空结构，似乎也不那么牢稳。在这样的环境中，“百峰君”好像是陷入到了一团泥沼之中，它能不能扒住实地，挣扎向上……</br>　　关老子屁事！</br>　　当下对龙七而言，最现实的一点是，他和老药已经陷入到了这个边界模糊的区域，而且远比“百峰君”不堪，明显是在持续下陷。</br>　　飞梭的动力还在，却好像进入了一个无形的罗网中，正常发动的力量会被传导向其他的隐形维度，迅速消解干净。</br>　　这一刻，外围山崩风啸之声震耳欲聋，飞梭舱内，各种警示灯、警报声也是刺眼刺耳，纷乱不休。倒是龙七和老药都屏住了呼吸。</br>　　以出状况前飞梭的高度，真掉下去，摔在山崖底下，怕就是个死局。</br>　　然而情况又很是微妙。</br>　　飞梭开始高度下降极快，可没多久，那种飞坠失速感就消失了，周围灰质烟瘴弥漫，感觉不到位置的变化——事实上，这些灰质烟瘴似有着与具体形态不太相称的承载能力，到了一定浓度后，便四面挤迫，让飞梭不至于一头扎下去。</br>　　就好像是可以蹬踏的云朵……</br>　　龙七对这个感觉并不陌生。</br>　　这就是二号地洞“外围体验区”的特征。</br>　　难道是天脊开裂，二号地洞也随之崩开了口子，使得雾气迷宫与地球本地时空的干涉区域扩大，“外围体验区”范围顺势增加？</br>　　这个想法，与此前的观察结果是相匹配的。</br>　　那他们现在究竟是在地球本地时空呢，还是地洞的“外围体验区”呢，又或者进入了……或者即将进入真正的“雾气迷宫”呢？</br>　　龙七努力镇定心神，又拍了一下前面驾驶位的靠背，招呼老药：“别待在这儿了，出去吧，那里面可以站人的。”</br>　　老药也知道，在这种特殊的环境下飞梭已经失去了作用，呆在里面反而会失去应变的空间，自然没有异议。当下便打开舱盖跳出去，还顺手扶了龙七一把。</br>　　两人处于灰质烟瘴之中，其实更像是游动在海底，天然有种浮力，身体却挨不着实地，但也没有不堪忍受的强压。</br>　　“可能这里要比外围体验区密度低一些……我记得老药你去过吧？”</br>　　“嗯，就一回，体验了下。”老药低声回应，“那边可没有这么多乌七八糟的玩意儿。”</br>　　能让老药吐槽抱怨，实是周围那些挥舞的根须魔影，给人的体验相当糟糕。它们在灰质烟瘴中抽来挥去，破空有声，多次就从二人身侧划过去，掀起的乱流都能让他们东倒西歪。</br>　　只要是挨上了，大约会相当致命。</br>　　当然，龙七二人到现在还没挨上，也不只是因为幸运，而是他们大致还处于先前瑞雯“趟”过去的那条路线上。即便这里已不足以抑制狂躁的“百峰君”，却还有些许屏蔽隔绝作用。</br>　　龙七就安慰老药：“咱们这个位置不错了，能再往后靠靠</br>　　更好……话说有感觉没有？”</br>　　“啊？”</br>　　“瑞雯请你过来不就是想用你的这条麒麟臂确定方位吗？你说他想找谁？”老药没能第一时间回应，龙七就自顾自地讲，“浑敦？那个终极饵物？还是别的什么……”</br>　　老药好不容易苦笑回应：“没呢，暂时没感觉。”</br>　　“那就是位置还不够深入。可要是再深入，可就真要到‘雾气迷宫’里去了。”龙七啧啧两声，牙缝都在进凉气。</br>　　传说中，雾气迷宫深处已经没有了时空概念，连规则都不存在，必须要有超凡种级别的能耐，自成领域，才能在那里面存活。</br>　　瑞雯之前已经说过，要带他们进雾气迷宫，龙七却是先入为主，总以为是“外围体验区”来着，可现在来看，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br>　　龙七按下心中的不安——瑞雯可从来没有说要他来，是他自告奋勇跟过来的。既然如此，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br>　　期间，龙七又看了眼直播间，合乎逻辑的，直播信号变得断断续续，基本上已经毫无质量可言。不过，现在墨水才是主视角，也许直播还能再继续下去吧。</br>　　还有与章莹莹那边的通讯，也不知什么时候断掉了。</br>　　这已经不是龙七现阶段需要考虑的问题了，他示意老药和他一起转身向后走。如果印象没错，后面应该是天脊高峰所在。即便现在不知道垮塌成什么样了，可总该有点儿能背靠的地方，减少受威胁面。</br>　　然而，还没等他们寻找到所谓的“崖壁”，灰质烟瘴以及弥漫填充的虚空又开始了动荡。龙七和老药不由自主，随着烟瘴波动上下起伏，却是完全控制不住平衡，蜷缩起身子，都能原地打上十几二十个滚儿。</br>　　这倒更像是在海水里折腾了。</br>　　天旋地转中，他们倒是碰到了粗砺冰冷的岩壁，又是撞了个七荤八素。龙七如今身子弱，就觉得喉头发甜，好不容易给拼上的形神框架，又有扭曲离散的趋势。</br>　　偏是这个时候，外界光线忽然有了明显变化，浑浊的视野猛然亮了起来。龙七几乎以为，是血意环堡垒又补了一记“干涉炮”……</br>　　他猛然抬头，并没有看到“干涉炮”刺入的光束轨迹。</br>　　反而就在他们头顶上，光线以更狂放的姿态投射进来——灰质烟瘴轰然洞开，显露出阴云密布却有电光游走的天空。</br>　　但最惹眼的还是瑞雯。</br>　　这一刻，她分明是虚悬在一处恐怖风暴中心，而这风暴又是由她一手制造的：天空的云气、喷涌而上的灰质烟瘴、山体上挥舞的根须魔影、还有扑天盖地的畸变蚊群，在这一刻绞缠在一起，又在她身外的灼灼光焰中燃烧粉碎。</br>　　天空的云气神将，地上的群山魔王，以及它们所裹胁的一切元素，都无法越过瑞雯所在的那条无形的分界线。</br>　　越界者无不灰飞烟灭。</br>　　唔，也不尽然。</br>　　云山之间，狂风漫卷，这些飞灰残渣终究是给倒卷上天，化入垂落的云气披风之中，似乎更涂抹上了一层不祥颜色。</br>　　龙七深吸口气，他下意识又去看直播间，不出所料，随着烟瘴洞开，刚才已经垮掉的直播信号，如今又恢复又恢复了。短暂缓冲后，龙七重新看到了五光十色的弹幕，当然，重点是墨水的环形视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