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六章 似故人（下）

    成功击杀了徐骠之后，东幡离开了西郊那泡水的建筑群，在点缀着零星房屋和破烂路径的山野中摇摇晃晃行走。</br>　　地面上、半空中，吸饱了雨水的草梗枝叶向他倾斜，蛇蚁虫豸在他脚边穿梭，其存在形态似如原状，又似解分，其中或强盛或微弱的生命力，确实已经不安其位，在这片密林中，在东幡周边，形成了动态循环，逐渐弥补他之前耗损的能量。</br>　　东幡本身形神架构并不算特别优越，并缺少超凡力量的长期浸润。毕竟他只是普通人，本就已经死掉，是罗南投射过来的力量将他强拉回来，重新拼接成一个勉强通用的形神框架。</br>　　本质上，这是一种幻术，让东幡以为自己还活着，在一个扭曲荒诞的梦中世界活着。</br>　　正因为其本质的虚无，哪怕东幡主宰着更广阔区域的生命能量循环，是这个临时体系中唯一的控制者，可运使无等神力，消耗巨大，这样的循环，必然依仗灵性的轴心，没有超凡背景，暗昧的灵性损耗更甚，本就质地一般的“中轴”便不免以极快的速度磨损。</br>　　此时，属于原来东幡的、较为寻常的东西正快速消磨，只有那种特别执着的东西才能剩下：</br>　　比如他那个母亲。</br>　　他爱母亲吗？那个曾经做过站街女，只为他提供基本生活资料，后来还痴迷邪教的老妈子？</br>　　这不太容易分析。</br>　　不过，东幡确实习惯于母子相处的日子，而且在灵智昏昧之时还本能愿意为之付出努力，在扭曲梦境里追寻，又何必再纠结于某个确定的字眼儿呢？</br>　　满足一个将死……已死之人的正当执念，理应如此。</br>　　只是，想做好这件事情，倒也不是那么容易。</br>　　东幡在击杀第一波骠帮人员之后，就马不停蹄赶去了“失落之国”的信众营地，却没有找到自己老娘。现在知道，徐骠与“失落之国”的关系不一般，之前是不必用这层关系，可等他高调行事，却正好拿捏住。</br>　　对此，“东幡”的选择理性而果断。</br>　　当即杀回西郊灾区，劫杀小艇，保持威胁，却始终不给骠帮乃至任何人接触他、传递给他消息的机会，想拿她母亲威胁，就落不到实地；而后再行雷霆之事，找到徐骠，一击致命。</br>　　解决掉直接的仇敌，同时彰显个人的价值、远超徐骠乃至整个骠帮的价值，给有需要的人看――那些正在西郊、全城展开行动的各方势力，包括失落之国。</br>　　东幡的行动目标应该是达到了。</br>　　继续在密林中行动一段距离，东幡忽然抬起头，天空中夜枭飞掠而过，带起来不属于它的躁动。那是无数枝条蔓衍，如蛇行树冠，又似妖蛛在头顶喷吐丝线，形成罗网，重重阴影交错，幽暗昏沉，却有某种燥意……太干了。</br>　　倒像是在这一处区域，经历了阳光多日的照射，又似刚过了火。</br>　　面对如此异象，东幡并没有太紧张，他保持原有的步幅步频，走在腐叶铺就的软湿林地上，但脚下却好像踩踏炭火。唔，并不至于，只是来自于灵性的觉知，是无形力量或者更深层规则的渗透影响。</br>　　这样的环境中，无等神力的运化效率有所降低，很多生灵还没有进入循环链条，就已经被这闷燥之意逼走；也有的勉强传导生命力，却因为这环境耗费了更多能量，提前蒸发。</br>　　于是，东幡站定，却没有再看头上，视线指向丛林深处。</br>　　便是那个方向，传出一声闷沉甚至有些发憨的嗓音，让人本能以为，说话这人应该是一位个头超常的巨人：</br>　　“东幡神子，你还不归位么？”</br>　　东幡面无表情，看着前方某种树冠上，由数十道垂挂下来的枝叶藤条编织的模糊面目，只一个脑袋，面团团的，乍看倒挺可爱。然而叶条藤蔓时不时抽搐，使这个模糊面目表情一瞬百变，诡谲森寒，与这片有限区域的燥热之意混搅在一起，让人愈发不适。</br>　　很认真打量这“藤编脑袋”几轮，东幡开口：</br>　　“你是谁？”</br>　　“失落国主身边的文书，我姓龙，所以你可以叫我龙文书。”那胖大的“藤编脑袋”呵呵地笑，煞是可亲，还有些油滑，“不过熟人都叫我胖子，以后大家熟了，你也可以这么叫。”</br>　　如今“失落之国”的信众营地，就在十公里范围内，此地出现相关人物，倒也不奇怪。</br>　　就是出场方式诡异了些，但也更符合邪教气质。</br>　　东幡盯着这“龙文书”，隔了一秒方道：“我不是什么神子。”</br>　　“是滴是滴，开个玩笑。”这个“藤编脑袋”油滑模样更甚，但话里若有深意，“再说就算你是神子，现阶段也不会让你归位的。你是通缉犯，我们是邪教团，凑一起哪有前途？你母亲既然是我们虔诚信众，早晚登临神国，也不急于这一时。”</br>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见东幡没有严厉驳斥，他那张诡异面孔笑得更加夸张：“倒是你，现在有一个很好的机会，不知你是否了解？要帮着分析吗？要推荐吗？”</br>　　东幡唇角勾了勾：“不搞招募，搞推荐？”</br>　　“龙文书”发出闷沉的笑声：“有点儿意外，我以为你是个不顾一切莽上去的家伙。但现在来看，你确实心里透亮。不过你是否知道，你无论去哪儿，无论怎样洗白上岸，注定了会有特殊的双重身份？”</br>　　说话间，这个“藤编脑袋”边沿，各有一条藤条抽出来，在夜色中挥动：“一个是‘打手’，这很正常；还有一个，则是‘实验品’――你这样的能力从何而来，无论是谁，必须要搞清楚。”</br>　　“我都不知道……”</br>　　“他们就帮助你知道！无论你去哪里，这个问题的答案，比你本人更重要。”</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