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审问

    广场的边缘，几个不起眼的选召者正汇入市民之中。</br>　　他们穿过人群，向前走去，在行至一半时，才停下来，抬头向广场中央看去。那高台之上，执政官与莫德凯撒公爵的对话才刚告一段落，声音裹着寒风远远传了出去。</br>　　人们正安静地看着乱党一一被押出来，这些选召者也同样看着这一幕，他们回过头——看了看彼此，风帽遮住的脸，只有一双眼睛在阴影下闪闪发光。</br>　　然后一行人才各自轻轻点点头。</br>　　执政官正立于高台之上，这才答道：“可以了。”</br>　　莫德凯撒公爵看着下面的人，其中并无他认识的面孔，宰相一方的人的无礼虽让他有一些不快，但他板着脸，明白自己并不能与王室一方站在对立面。</br>　　他想起科尔曼离开之前，说过的那番话，忍不住摇了摇头。这是莫德凯撒家族立身的根本，外人又怎么会懂得？再说老国王对他还有知遇之恩。</br>　　他默默举起了手中的剑。</br>　　剑上忽然发出一道耀眼的闪光。</br>　　每个人仿佛都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啼叫，从高台之上传来。</br>　　德凯撒公爵手中的凤凰圣剑之上，忽然升起一层赤红的烈焰，火光高涨，赤火似乎张开双翼，从剑上一跃而起，化为一只华美而高贵的火鸟，飞上半空，带着漫天的火焰。</br>　　徐徐降下。</br>　　这神圣的飞禽正引颈长歌，鸣叫声足以穿透长夜，其羽翼之上融融的金芒，似乎流淌入每一个人心中。火鸟振翅而飞，绕广场半周，犹如一片金云，最终落在广场中央第一代凤凰公爵的雕像之上。</br>　　它站在其肩头。</br>　　一如数百年前，它站在其主人肩头上一样——</br>　　广场上的市民与选召者们皆屏住了呼吸，火光似映亮了每一个人的眼底深处，那是凤凰之魂——火焰的流苏泊泊燃烧，长长的金羽一垂到地。</br>　　它昂着头，正注视着这芸芸的众生。</br>　　虽这是每年必备的节目，但每当看着这一幕，都伦的市民们还是忍不住从心中发出惊叹——有一些人甚至从孩提时代，从上一任公爵看到这一任公爵。</br>　　看着这把圣剑，成为了南境的象征。</br>　　而至于那些看热闹的选召者，早已微微张开了嘴巴——凤凰在艾塔黎亚，也是幻想的象征。方鸻在一旁，更是看呆了。</br>　　“很美，不是吗？”一个声音从他身后传来。</br>　　他楞了一下，回头看去，才发现一个男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身后。对方其实年纪并不大，也不过比他年长不了几岁的样子，只是留着浅浅的胡茬，看起来比他成熟许多。</br>　　男人披着一件厚厚的毛皮斗篷，背着一个巨大的盒子，那盒子差不多也有他半人多高。</br>　　方鸻从没见过这么怪异的装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对方的魔导炉隐藏在斗篷之下，让人猜不透是什么职业，但他应当是一个选召者。对于这一点，方鸻有一种直觉。</br>　　男人看了看他与希尔薇德，忍不住微微一笑，神色之间有些温和：“来晚了一些，我站在这里不影响你们吧？”</br>　　他显然看出这是一对小情侣——而方鸻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抓着舰务官小姐的手，而他抬起头去，看了看对方，只点点头，但并没有松开手的意思，只答道：“请便。”</br>　　广场上人虽多，但还不至于没有立足之地。</br>　　那男人这才点点头，也便不再开口。</br>　　高台之上，执政官同样仰头看着这美丽的火鸟，其眼中闪烁着灼灼的金光，只是神色平静，面上并无太多尊崇之意。这只是一把被神化的剑，或许其不失为一把神兵利器，但也仅此而已——</br>　　他看了一旁的莫德凯撒公爵一眼，只见对方脸上神情古板，严肃得一丝不苟。但正是这种一丝不苟，让他有些恼火，对方古板得仿佛只要守住了这把剑的一切，就守住了过往的时光一样。</br>　　但其实不过只是不知变通而已，若非如此，南境又哪会有现在的麻烦？</br>　　在他心中，这些便是活在过去的人，只懂得谨守着过往的余晖，不懂得顺应大势，只如同一段枯败的腐木。他不由有些好奇，莫非对方以为保持这个样子，就算是完成了王室的使命？</br>　　但年幼的新王，明显并不喜欢他那个权势滔天的叔父——什么是上意，这便是上意。今天的考林—伊休里安，两位掌权者注定只能存一。</br>　　老国王与他兄弟的时代，已经过去了。</br>　　执政官不由感到有些有趣，看了看对方，故意问了一句：“可以吗？”</br>　　莫德凯撒公爵一丝不苟地点了点头。</br>　　迂腐——</br>　　他心中下了一个结论，只是不知过一会，这位公爵大人会不会为此感到后悔。想到这一点，他便看向被押上平台的‘乱党’，并点出其中一个人，开口道：</br>　　“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br>　　冷淡的话音回荡在整个广场之上。</br>　　执政官语气平平：“现在当着公正的凤凰之魂面前，再说一遍，若你说的是真的，我便给予你赦免。”</br>　　广场之上一阵议论，市民们有点不太理解地看着这一幕，不明白新年庆典为变成这个样子——但凤凰圣剑是公正与光明的象征，这一点在都伦、甚至在南境皆早已深入人心。</br>　　方鸻在人群中，仍旧有些担心。</br>　　他担心的仍是之前那问题——米兰达的老仆人，会不会认出无冕之冠这些人来，虽后者在旅店中没出来，但其他人还在外面。‘森林’这些人这会儿即便返回旅店之中，也太晚了一点。</br>　　但所幸，广场上人如此之多，对方一个老眼昏花的老仆人，应当不至于恰好看到了他们罢？</br>　　更让他松了一口气是的是，第一个出来的并不是帕洛莫，而是一个瑟瑟发抖的年轻囚犯，看他身上的伤痕，显然是受了不少的刑罚。</br>　　执政官站在高台之上，冷冷地看着此人，问道：“七天之前，有人袭击了市政厅，并救走了一些关押在地牢之中的乱党。你是当时失手留下的人中的一个，现在告诉我，你的同党有谁？”</br>　　广场上再起了一阵议论。</br>　　因为有不少人都经历过这场袭击，几天之前发生的事情自然还记忆犹新。</br>　　而方鸻对此也有所耳闻，据说那场袭击与更早之前袭击刑场的事件如出一辙，从他掌握的线索来看，这些应当是南方贵族们私底下搞的一些小动作。</br>　　那囚犯点了点头，这才战战兢兢地答道：“是、是选召者……我不太清楚他们来自什么地方，只是他们不止一次提到灰烬之歌公会的事情……”</br>　　灰烬之歌。</br>　　广场上为之一寂。</br>　　方鸻闻言不由大吃一惊。在南境，由于同盟存在的原因，选召者与原住民早已互相了解，两者互相知根知底，南方的选召者对于南境有哪些出名的贵族家族与原住民组织如数家珍；而原住民对于当地的选召者公会，自然也不会陌生。</br>　　更不用说，灰烬之歌在南境同盟解散之前，是南方数一数二的大公会。事实上，它正是与炼金术士联盟缔结南境同盟的主要三大公会之一。</br>　　甚至可以说是之首。</br>　　因此人们对这个名字，显然不会陌生。</br>　　而方鸻心中第一反应便是不可能。选召者在南境有其自己的利益，他们的所作所为可以说是为了维护南境同盟共同的利益，但绝不会盲目地听从贵族的命令行事——即便是任务，也是如此。</br>　　随着同盟的解散，其内部的大多数公会也随之土崩瓦解，或许私底下有人要会展开报复，但也不至于去袭击原住民、袭击市政厅。</br>　　因为这样的行为是严重违反《星门宣言》上关于选召者行为准则的，何况选召者的矛盾，基本集中于超竞技联盟身上。</br>　　就算是有仇有怨，也是找新南境同盟的麻烦才对。</br>　　这样的道理，很浅显，所以当然不止是方鸻这么认为。因此一寂之后，人们已是一片哗然。</br>　　执政官还没开口，下面广场中已传来几个又惊又怒的声音：“你在说什么！？”</br>　　“简直是胡说八道！”</br>　　“我们灰烬之歌怎么可能这么做！？”</br>　　说话的人表明了身份，人们向那方向看去，才发现是几个选召者——南境同盟解散之后，由于超竞技联盟的一系列规定，所以灰烬之歌、猎龙人佣兵团与追忆三个公会其实也名存实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