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幕 书卷骑士

    霍克公爵粗暴地打断了泰纳瑞克的话。“这绝无可能，一个来自考林—伊休里安的圣选者怎么可能为众星所眷。十二星闪耀，要从更多的候选人之中擭升，他能否走到最后那一步还是个问题。何况据我所知，从石板上解读的预言也并不是所言皆真，隐晦的文字往往为人所曲解。”</br>　　这位公爵大人一脸愠怒，言语之间更是咄咄逼人。仿佛他习惯于这样的言语风格，在大议会的使节面前丝毫也不落下风，“大议会或许有自己解读石板的方式，可惜的是帝国人本不信那一套。林恩家那个败类的手稿与七魔导士家族的公正与否息息相关，而今二十年前旧事重提，你们想要单凭轻飘飘一句‘众星所眷’便将人带走，未免可笑。”</br>　　他此言一出，无疑得罪了在场所有蜥人。大议会的使节团中来自三四个氏族的蜥人，无论是阿苏卡也好，安达索克蜥族也好，皆用不怀好意的目光看向这位公爵大人。</br>　　但霍克公爵毫不在乎，一脸阴沉地看了回来。</br>　　泰纳瑞克拔出长匕首来，指向对方：“人类，敢与我决斗么？”</br>　　圣廷之上，那位至高无上的魔法皇帝身后两名银盔守卫大惊失色，手持长戟越众而出，想要冲下来拦住这位蜥人王子。</br>　　但皇帝陛下伸出手，像是一道无形的波纹扫过大厅中，令卫兵，蜥人与一众贵族齐齐向后一退。</br>　　泰纳瑞克举起手挡住冲击波，想要在这无形的力量推动之下站稳，但仍旧最后身形仍向后一仰，吃不住后退了一步。</br>　　他手握匕首起头看向那位高高在上的人类君王。</br>　　奥述人的皇帝已经将手放回了王座之上，手上带着的蓝色丝绒手套上，幽幽发光的宝石正闪烁着瑰丽的色泽。</br>　　四圣物——泰纳瑞克露出敬畏的神色，默默将手中匕首一收，低头向这位皇帝陛下行了一礼。蜥人们崇尚的是强大的智慧，而奥述人的魔法皇帝毫无疑问是凡人之中的至强者之一。</br>　　哲理之手，更是古老预言之中的一部分。</br>　　‘四圣物齐聚，门扉与钥匙。’</br>　　皇帝陛下对泰纳瑞克遥遥点了一下头。</br>　　他远远开口道：“大议会的客人们不必介意，洛尔特一直就是这个样子。霍克的家徽是狡枭，但我更喜欢称其为枭鹰，我们的公爵大人并未继承家族一贯的狡诈与智慧，好斗得倒好现象是特里芬克家那头熊獾。”</br>　　公爵脸色阴郁一言不发，显然将他与特里芬克家主相比让他十分不愉快。</br>　　皇帝看向他，“洛尔特，收敛一些，大议会的客人们并不关心你们七魔导士家族的事情。”</br>　　“陛下，”霍克公爵开口道。</br>　　“行了，”皇帝打断他，“你说得不错，七魔导士家族公正与否关系到帝国的威望，所以我才会允许你们介入艾音布洛克之事。龙骑士之间的争斗出现在帝国境内，这样的事情早已引起了许多关注，但一方是考林—伊休里安的工匠代表团，你们的处理方式是否有失妥当？”</br>　　皇帝陛下通晓帝国境内的一切，霍克公爵对此丝毫不感意外。只有艾音布洛克巡查卫队总署署长那样的愚人，才会想着要掩盖什么，而他根本不需要，也没有必要掩饰自己的意图。</br>　　“我们并没有过多介入此事，”霍克公爵冷冷地开口道，他看了立在不远处的工匠会长弗里斯顿一眼，“七魔导士家族也是二十年前事件的当事人，不需要某些人来提醒，不过帝国工坊同样也如此。而今调查正条不紊地进行，一切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br>　　弗里斯顿不以为意，笑了笑开口道：“陛下，洛尔特说得没错，帝国工坊确实也是当事方。但我想作为莫比乌斯工匠总会会长的身份来说一句，大陆联赛已经中断了月余，各方都正等着看帝国的笑话，不知道我们的公爵大人究竟打算将事情拖到什么时候？”</br>　　“弗里斯顿！”霍克公爵怒道。</br>　　“够了。”奥述人的皇帝显然不希望看到银盔廷变成菜市场，开口呵斥了一句。这位至高者口含天宪，嗡鸣之音席卷大厅，令霍克公爵一皱眉，下意识闭口不言。</br>　　皇帝陛下再看向泰纳瑞克，“那位圣选者是众星之眷一事，有几分真？”</br>　　“我所言皆实，”泰纳瑞克答道，“人类的皇帝陛下。”</br>　　“可曾得到坦罗秘会认可？”</br>　　泰纳瑞克竖瞳之中流露出一丝犹豫之色，但这位蜥人王子向来不是习惯于撒谎的人，开口从实答道，“艾德他尚还没去过群星圣殿。但众星所示，坦罗秘会派出了一位精英骑士在他身边。”</br>　　皇帝高坐于王座之上，一言不发。</br>　　大厅之中沉寂了好一会儿，这位至高者才再次开口道，“洛尔特，七魔导士家族与牡鹿公国之内的旧事，你打算如何证明此事？”</br>　　“我已经说过了，”霍克公爵答道，“关键性证据是艾什-林恩的手稿，他的魔导术是否存在，手稿自然可以将其骗局公之于众。”</br>　　“你是说那手稿在那个林恩家的小姑娘手上？”弗里斯顿故意打断他，“七魔导士家族兴师动众，甚至伙同牡鹿公国境内的一个圣选者公会一起，对一个小姑娘下手，不会就是为了这件事吧？”</br>　　霍克公爵深深看了他一眼。</br>　　但这一次他却没上当，“我可没有断言这一点，至于艾音布洛克巡查卫队是如何调查此事的那是他们的职务范围，弗里斯顿，与你我无关。但考林—伊休里安的代表团牵扯进此事之中，只要事情一天没有真相大白，他们便不可离开。”</br>　　弗里斯顿笑了一下，没有反驳。</br>　　奥述人的皇帝再一次开口道，“所以洛尔特，只要证明考林—伊休里安代表团与此事无关，大陆联赛就可以继续进行？”</br>　　“但若考林—伊休里安代表团的确参与此事，”霍克公爵淡淡地答道，“那么也至少证明帝国所作所为并无过错。如果群星圣殿与坦罗秘会想要人，他们大可以自己来辛塔安提人。”</br>　　他看向泰纳瑞克。</br>　　但蜥人王子可不惯他，也冷冷地回视回来。</br>　　“我相信我的人类兄弟，”泰纳瑞克答道，“其坦荡磊落，和某些人类绝不类同。”</br>　　“那好，”奥述人的至尊颔首，作出了决定，他举起自己的权杖道，“这件事很简单，传我口令去帕尔德诺北境树海，去通知布里尔尖塔的守秘人们，让他们派出书卷骑士团来裁定此事。”</br>　　皇帝陛下的口谕在大厅之内回荡。</br>　　弗里斯顿闻言脸色一变，“陛下，不可。”</br>　　“有何不可？”霍克公爵却好像一直在等待这个答案，冷笑一声道，“弗里斯顿，知识之神谨守着秘密，制定律法，你们工匠们不也是安吉那的信徒么？”</br>　　“他自然可以裁定一切。守秘人是大图书馆的守护者，安吉那的选民，在他们的书卷骑士的诚实之域中，一切自然真相大白。”</br>　　“诚实之域中没有谎言，这是世人皆知，”弗里斯顿问，“可又谁来提问呢？书卷骑士只是仲裁者，而非提问之人，洛尔特，你该不会说让七魔导士家族派人来担任提问之人吧？”</br>　　“当然不会，”霍克公爵答道，“我说过七魔导士家族是当事人，但帝国工坊亦然。而这件事是由艾音布洛克巡查卫队总部发起调查，自然由巡查卫队来担任提问之人。”</br>　　“不妥，洛尔特，别忘了巡查卫队也牵连进与考林—伊休里安人的纷争之中。”</br>　　“有何不妥，弗里斯顿，与考林—伊休里安人有纠纷的，是那个叫死亡降临的圣选者公会。而且众所周知书卷骑士裁定之时仲裁庭会公之于众，你若对提问有什么疑问，大可以在现场提出来。”</br>　　“你是说让莫比乌斯工匠协会来担任考林—伊休里安人的担保人？”</br>　　“怎么？”霍克公爵反问，“弗里斯顿，你不敢？那可是你们的工匠，你们的选手。”</br>　　弗里斯顿看了看自己的老对手，眉头蹙了起来，头一次感到有些棘手。</br>　　皇帝陛下看向他问道，“弗里斯顿，你认为如何？”</br>　　他摇了摇头，虽然心中感到不妥，一时却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工匠协会必须为大陆联赛负责，而他作为总会会长，难辞其咎，思考了一下只得如实答：“我无话可说，陛下。”</br>　　“泰纳瑞克王子，”皇帝又看向大议会的蜥人们，“你们又认为如何？”</br>　　泰纳瑞克点了点头。</br>　　但帝国已经有近十年没有派出过书卷骑士团，上一次还是在斯图亚特四世拟定遗嘱，定下哲理之手与王座继承之事时。</br>　　大厅之中贵族议会有些愕然，没想到事态会发展成这个样子，诚实领域下一切秘密无所遁形，但书卷骑士的裁定绝非儿戏，那代表着辛塔安至高无上的神权的力量。</br>　　裁决落下，必有人承担起责任。</br>　　一时间人群嘤嘤嗡嗡议论纷纷，但大议会的使节团已经觐见完毕，从银盔廷上退了下去。弗里斯顿也不多留，走侧门穿过回廊走出王宫，远远正好看到大议会一行蜥人步出正门。</br>　　他向那个方向看去，泰纳瑞克心有所感，回过头来。</br>　　弗里斯顿远远向他点了点头。</br>　　蜥人王子也回应以颔首。</br>　　……</br>　　霍克公爵步出圣廷，阴沉的面色立刻舒展开，转而变得有些冷漠起来。</br>　　他拿出通讯水晶，上面浮现出那个年轻人的虚影。“我最后向你确认一次，”公爵有些冷淡地问道，“艾什-林恩的手稿，和我们想要的东西，是不是在那些人手上。”</br>　　“我亲眼所见，那是一枚灰水晶一样的东西，”水晶上，年轻人的虚影答道，“他们不清楚这些年我们对林恩家有多了解，那水晶上有艾什-林恩留下来的暗记，我决不至于看错——”</br>　　“灰水晶，”霍克公爵眼中闪过沉沉的光芒，“听起来倒像是与之有关的东西。”</br>　　他回忆了片刻，才又说道，“我想办法让那位皇帝陛下派出了书卷骑士团，守秘人最迟一周之内会抵达艾音布洛克，并在那里建立裁决庭。你们需要在这些时间内准备好一切。”</br>　　“书卷骑士团！”年轻人有些惊喜，用有些怨毒的语气说道，“诚实之域下无所遁形，这下我看他们打算怎么藏？”</br>　　“记住我不关心这个，”公爵答道，“我想办法说动陛下派出书卷骑士团，不是为了处理你们那点小私人恩怨。诚实之域下没有秘密可言，你们的任务是让对方说出艾什-林恩手稿的下落，并逼迫他们将之交出来。”</br>　　“这并不冲突，”年轻人见霍克公爵脸色阴沉下来，连忙改口道，“总之交给我们好了，计划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这一次也不例外。”</br>　　“上一次就例外了。”</br>　　霍克公爵想说。</br>　　但帝国之外的事情不在他的考量范围，耷拉下眼皮想了一下最后还是略过了此事，发生在考林—伊休里安那种乡下地方的事情，他根本不关心。</br>　　年轻人似乎还想再说什么，但霍克公爵已经收起水晶，回头默默看了圣盔廷高耸的拱顶一眼，转身从台阶上走了下去。</br>　　暴雨将至，阴沉沉的天空笼罩在王城之上。</br>　　……</br>　　艾音布洛克。</br>　　方鸻远远看了一眼人山人海的广场之上。</br>　　那个方向是欧力圣殿圣白的尖顶，正在阳光之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一如那位光明之主的喜好——高耸与威严的建筑群，圣洁的白，高洁威严的圣骑士，穿着白色长袍的神职人员。</br>　　对于太阳神与知识律法之主的崇拜正是辛塔安的两大主流信仰之一，后者的信众建立了星与月之塔，工匠协会，乃至于自努美林时代流传至今的银之尖塔与大图书馆。</br>　　甚至时至今日，还有人传言银之塔的守秘人，正是知识之神安吉那的选民，他们不老不死，在象牙高塔之中用羽毛笔与书卷记录历史，写下光阴之中的一切。</br>　　而前者，是帝国大圣殿的来由，光明圣殿的高阶神职人员在帝国的各个牧区教化信徒，是奥述人神权的核心，而最高的牧首，在圣盔廷之中是仅次于那位神权与王权的化身的存在。</br>　　要不是圣殿一般不介入帝国的政治，魔导士与炼金术士之争中恐怕还会多出第三方来。但正因为大圣殿的不介入，神权在这场争端之中才会显得愈加超然。</br>　　而这样超然的地位在奥述人的帝国之中已经有数百年的历史。</br>　　方鸻尚未看到书卷骑士，但可以想象仲裁庭会在欧力圣殿前方的广场之上进行——欧力是欧林神系的主神，而安吉那也从属于这个神系，而且同属于极高的位阶。</br>　　因此两者的神职人员之间，其实并没有太多隔阂。</br>　　银之塔的守秘人是安吉那于凡世的代行者，从地位上来说还要高出大圣殿的神职人员一头，欧力的牧师们也给予书卷骑士足够高的重视，今天在场外执行警戒任务的。</br>　　几乎都是欧力的骑士与圣殿卫士。</br>　　七海旅人一众人老早就看到了那些身材高大，身穿银盔的骑士们。</br>　　不过那些骑士看过来的目光，与他们不同。</br>　　欧力的骑士们看向一行人之中的梅伊，目光之中都露出尊敬之色。</br>　　那个领他们进入广场之上的骑士还回头说道，“正义之举必得到昭彰，欧力大人将一切公正的善举看在眼中，我相信各位是无辜的，请不必担心。安吉那大人也是一位严格的神明，他不会错判任何一个守法之人，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不法之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