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五幕 汇聚于光

    蔽空之座有四支利爪，其一为冥，意为为行于幽暗，坼裂墙垣，令万物不得生灭，时间为之倒溯，它尊座之下的神明名为赫尔库尔-坎库塔安，意即‘时空’。</br>　　那是太阳王朝第七十四位君主，蛇人们称之为大智者，圣贤，眼眸中含有一个时代的过去，此刻却漆黑一片，因为历史具如尘沙，皆陷入一片虚无之中。</br>　　昔日之影尽已寂寥，神明也化作漫长时光的奴仆，形同一具空壳，只有无智的力量仍旧弥散于这个世界上，仿佛充盈在整个空间之中，它们正汇聚向一点――</br>　　汇聚向此刻佩里特大公的手上。</br>　　他高举起右手，令那巨爪扫伸向大厅的中央，试图摄起那翡翠的星辰――完全无视了一旁娜尔苏眼眸之中闪烁的戏谑，银月、亡骸与海渊三族的的冷眼旁观――</br>　　奥述人的骑士正舍身忘死，但罗昊、箱子与爱丽莎的阵线却不动分毫，三人背靠着背、肩并着肩，刀光剑影，分开潮水；</br>　　弥雅立于大主母之前，高大艳丽的娜迦冷冷一笑，缓缓放下手中的长刀，她一动不动，宛若一尊冰冷的石雕，心知道自己奈不何对方，但对方也不会是自己的对手。</br>　　女神未下命令，先让这些凡人得意一小会儿。</br>　　岛上风雨如晦，岛民少女正推开门扉，目光中带着忧虑看向天空的奇景，云层仿佛从中裂开，形成一道巨大的裂隙，在那之后娜迦之神的虚影正在化为现实。</br>　　远处已分不清云和海之间的界限，交织的风暴模糊了天与海的交界，无数闪烁着银华的娜迦正从那道裂口之后出现，与她们怪异的飞船一起，飞向这边。</br>　　山谷中传来一阵阵嘈杂声，那些圣选者们从远远近近的地方跑出来，拿起自己的武器，同样望着天空中的景象，正在准备战斗。金盏花远远地跑了过来，向她挥挥手：</br>　　“达妮埃尔，你怎么还在这里，到圣殿之中去躲一下！”</br>　　“你们要与她们战斗吗？”达妮埃尔问。</br>　　金盏花回头看了看，摇了摇头：“那是娜尔苏，我们可不是她的对手，不过这座山谷暂时还受奥黛丝大人的庇护，圣殿之中是安全的地方。”</br>　　达妮埃尔看着她：“那圣殿之外呢？”</br>　　金盏花笑了笑，摸了摸少女的脸颊：“我们又不会死，等战斗结束之后，我们会来找你们的。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我们会尽力保护你爸爸和妈妈，还有你姐姐他们的安全的。”</br>　　她拿起自己的魔导杖，转向她挥了挥手，然后向回走去。</br>　　达妮埃尔感到自己眼眸之间瞬间蒙上了一层雾气，如果许多许多年后，她尚能幸存，那么她一定会永生记得这一刻，记得这些曾经为了他们而战的陌生人。</br>　　正如同许多许多年之前，艾塔黎亚人记住了在那一望无际闪光的原野上，为他们而冲锋的星选之民一样，记得那扬起的银帆，记得那长夜的星光，记得那篝火，记得那承诺。</br>　　她含着泪水着回过头去，看到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姐姐，用手轻轻按住她的肩头，对她摇了摇头：“快快些长大吧，达妮埃尔，我们会有报答他们的一天的。”</br>　　少女轻轻点了点头。</br>　　七海旅人号的甲板上，梅伊同样抬起头来，看着那闪烁的星光，那并不是晦夜的星辰，而是敌人――数不清的娜迦，正从她们的神选的国度，来到这个世界――娜尔苏的亲卫。</br>　　小不点骑士小姐手中握着一枚通讯水晶，淌着水，从那水晶上投下一道影子，里面的那位同样抬头看着这一幕。</br>　　那是一个男人。</br>　　那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真是大场面，我们本来是来看看女神大人的旨意，没想到娜尔苏竟然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帝国人在干什么，这不是他们的地盘么？”</br>　　他穿着一身骑士团的甲胄，一头如火焰般的红短发，脸颊上挂着一道刀疤，让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圣选者。</br>　　他身披斗篷，背负一柄巨剑，身材高大，此刻又开口道：“你不会怪罪你的老师吧，蕾雅女士让你来这个地方，现在看来是给你挖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坑。”</br>　　梅伊摇摇头：“梅伊只感到荣幸，因为有一天我会践行正义，就用手中的刀剑，那一天亦可以是今天。”</br>　　男人看着她：“你和你的老师真是一个样，你们是我麾下最好的骑士，比真正的古训骑士还要像骑士，虽然你们是圣选者，但我一直将你们当自己人看待。”</br>　　“那么，他呢？”</br>　　梅伊怔了怔，然后浅浅一笑：“大团长大人会为自己践行之事而后悔么，梅伊也不会，艾德先生做的选择，梅伊都很喜欢，来七海旅人号上，正是梅伊作过最正确的选择。”</br>　　“看来你的评价很高。”男人答道：“那么你再坚持一下，我们已经到了附近……不知道工匠协会的水晶塔那边发生了什么，通讯的质量真差……”</br>　　他抱怨了一句：“不过娜尔苏不算什么，古训骑士有进无退，以公正为名，以光明为名，欧力会祝福你。”</br>　　“以光明之名，团长大人。”梅伊轻声回应。</br>　　通讯水晶上的光已然散去，她回过身去，看向半空中的点点星光，目光坚定，从雨水之中拿起自己的战戟，纵身一跃，从七海旅人号上跳了下去。</br>　　正在卷帆的巴金斯看着这一幕，摇了摇头，这让他或多或少地想起了过去，昔日在船上时，大家也是一样不乏勇气。</br>　　年轻真好――</br>　　他回过头，目光注视向那片大雨之下的遗迹，那里只有黑沉沉一片，系统时已经过去了几个钟头，但仍是毫无动静，除了先前有过一次轻微的地震之外。</br>　　大伙儿的行动还顺利么？</br>　　年长的水手想到。</br>　　而遗迹之下，正发生着一幕奇观――当那流淌的阴影所构成的巨大爪子向着大厅中央伸去，将那翡翠之星摄起之时，方的目光也正落在那之上。</br>　　他轻轻地落下一瞥。</br>　　而正是这一刻，佩里特大公忽然发现自己无法动弹了。</br>　　娜尔苏正眯着眼睛看着这一幕，冷笑连连，而佩里特公爵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之色地看着那只爪子――他试着抽回手，但爪子仿佛被翡翠的星辰定住。</br>　　空间纹丝不动。</br>　　“可怜的家伙。”娜迦之神冷笑道。</br>　　佩里特公爵却只感到寒毛直竖。他一边看向半空之中的娜迦之神，又回头看向一旁的方，忍不住有些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这是怎么一回事！？”</br>　　他忍不住一字一顿地怒吼：“该―死―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br>　　他的毕生的计划，三十年――不，甚至半个世纪以来所有必要的舍弃，都必须要因为这一刻才有意义，本来他应当是胜券在握的，应当胜券在握才对，但怎么会这样？</br>　　为什么？</br>　　仿佛回应他的话一般，那一刻翡翠的星辰正变得生动起来，仿佛散发出无比夺目的光辉――它活了过来，轻轻挣脱了赫尔库尔的巨爪，升上高空。</br>　　犹如一轮明日，正从地下冉冉升起。</br>　　那一刻佩里特公爵忽然发出一声惨叫，捂着自己的手下意识地向后退去，哀嚎连连。</br>　　千道光芒驱散了地下的黑暗，那阴影的巨爪犹如在烈阳之下溃散，一束束利剑穿过它的躯体，洞穿那幽暗的影子，令其化作一缕缕轻烟，转瞬之间消散于无所遁形的光辉之中。</br>　　不仅仅是赫尔库尔的爪子。</br>　　那光芒愈盛，甚至越过了半个大厅，令一侧的娜迦一族也无法忍受，阳光照在她们的鳞片上，竟升起一缕缕青烟，仿佛蜡烛，要将她们彻底融化。</br>　　“退后！”</br>　　大主母严厉地喊道。</br>　　娜迦如潮水退去。</br>　　而只有一个人，仍旧留下，在大厅的中央。</br>　　那是方。</br>　　奥黛丝回过头来，与他交手的鲁德内也停下手，向这个方向看来，翡翠之星不在两人手上，他们也失去了交手的意义。那高大的印第安裔还向大厅的另一边看了一眼。</br>　　他有些奇怪，自己的搭当去哪里了？</br>　　佩里特公爵握住自己严重烧伤的右手，正有些歇斯底里地看着这一幕，颤抖的目光停留在方身上，这一刻即便是他也看了出来，出手的并不是那位娜迦的神。</br>　　是他。</br>　　对方干了什么？</br>　　他有些不可思议地张开口：“你……你干了什么？”</br>　　方将目光投向他，那目光之内并没有多少得意，甚至没有怜悯，只有一片平静，而那平静中含着一丝哀伤，因而过去的事已然发生，无人可以改变。</br>　　但所幸，他仍可以改变当下。</br>　　“你是掌管技术的官僚，佩里特公爵。”方淡淡地开口道：“你应当知道，元素水晶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发生耦合效应。”</br>　　“耦合？”</br>　　佩里特公爵有些迷茫，像是在一片浆糊的脑子里寻找这个词汇：“什么耦合，你在说什么鬼话？那也不是元素水晶……那是翡翠之星，它不可能和任何事物发生耦合……它……”</br>　　公爵的话戛然而止。</br>　　他如同见了鬼一样，看着方身后所浮现出的那片虚影――那巨大的幻象，如同一位沉默的巨人，高耸如山，用坚实的线条编织出它的轮廓，简朴，但有效。</br>　　“龙……”</br>　　崔希丝一侧，伊萨差点失声，人们认为龙之炼金术士至少有一个与之签订契约的自然龙魂，但龙骑士，那是另一个境界的存在。</br>　　他正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一旁的少女，好像有些明白过来公会的选择，俱乐部那些人的眼光真是毒，但伊萨并没有注意到的是，崔希丝的眼中同样闪烁着震撼的光芒。</br>　　她看着那翡翠的星辰正一点点升起，那光芒之中似乎牵出银丝，正缓缓伸向方……身后那道高大的虚影，一线线，一缕缕，两者之间的气息宛若合二为一。</br>　　“耦合……”</br>　　工匠少女终于记起那个词来。</br>　　高台之上奥黛丝回过头，目光长久地注视着那台机械，仿佛回忆起了许久许久之前，大家尚还志同道合，并未各奔东西，他们还有着远大的理想。</br>　　为了共同抗衡帝国，寻回那个公道，而旧日的一切，也并未烟消云散；</br>　　然而二十年间过去了，留下的也仅仅只有理想，以及时光之后的哀思。</br>　　她的目光看向阿德妮，又看向方，终于意识到，下一个时代已经来临了，旧日的一切已经过去，属于年轻人的那一天已经来到。</br>　　她轻轻眨了一下眼睛，眼角之间有些涩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