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玩的就是有难度

    “我骂过老田了，明明一件好事，却弄成现在这样的半调子，对得起林桑给你的帮助吗？”易旭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非常诚恳的语气道，随即话锋一转，“老田很懊恼，但他也有他的苦衷。”</br>　　林真秀要给老朋友面子，配合地接上话，“哦，什么苦衷？”</br>　　“原先好直接内定，那番位低点也不丢人，没想到后来多了个试音环节，他觉得就不能给得差了。可偏生试音安排的时间偏晚，拖了两个多月，武井制作人在制作组中也做不到一手遮，硬拦着角色不定人选，等他的推荐来了再，结果弄成现在这模样。”</br>　　这话虽然婉转，但其实是在提醒，眼下的局面较真来是你造成的，只不过田义和不合适，只能由易旭出面。</br>　　林真秀是个讲道理的人，而且眼下不是不给角色，只是番位比较低而已，也就能心平气和地问：“现在还有补救的办法吗？”用这种方式表示谅解，同时传达出自己不愿接受的态度——三名成员去试音，结果只拿到路人般的角色，这不是在打职业官僚的脸吗？</br>　　易旭松了口气，立刻道：“我觉得名取早耶香这个角色还可能争取下，打算请Aniplex的落越部长出面，劝proFit放弃这个角色，你要是能向高桥担当打个招呼，他们一起出面的话，成功可能性会更高点。”</br>　　proFit是一家声优事务所，预定为名取早耶香配音的悠木碧是其旗下声优。Aniplex是动画行业中有数的大会社，它的执行役员出面劝，处于动画产业链下游的声优事务所未必敢拒绝。</br>　　然而，林真秀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选用声优来配音最名正言顺不过，导演、音响监督一艺术需求就能挡回去。从市场角度来看，也是争取声优厨的重要手段，想要替换没那么容易。就算能迫使proFit退出，制作组再找个声优也很简单。易旭总不能让Aniplex继续出面，引起行业众怒，给生田绘梨花，甚至给林真秀惹来麻烦。</br>　　所以，他更倾向于在奥寺美纪这个角色上下功夫——东宝安排长泽雅美来配音显然不是出于艺术需要。那么，换成偶像，制作组方面估计不会有障碍，从市场角度来也能吸引偶像粉，制作委员会可以接受。</br>　　林真秀觉得易旭其实也明白其中利害，估计就是觉得东宝太大，coniconi和对方也没什么交情，反而和Aniplex关系密切，就捡proFit这个软柿子捏了。然而，易旭办不到不等于他办不到——东宝的松冈宏泰和东宝艺能的市川南都领教过林企画官的手段，存在让步的可能。</br>　　当然，东宝是行业一家独大的霸主，想让东宝艺能让出角色很困难，但林真秀就是要玩这种有难度的游戏。否则，怎么能让电影圈认可他的能力和手段，怎么能让生田绘梨花在收到这份生日礼物时感动无比？</br>　　美人赠我金错刀，何以报之英琼瑶？林真秀觉得自己必须尽最大的努力把这件事办好。当然，他也没觉得自己一定能成功，就没拒绝易旭的建议，“你先让田总问下Aniplex，我这里也会再想其他办法。”</br>　　“好。真是对不起了，如果实在不行，我让老田今年内一定给她找个其他配音角色做补偿。”</br>　　“是我给田总添麻烦了，你替我向他声抱歉。”</br>　　挂羚话后，他闭目沉思许久，最后决定从市川南身上着手——这位是东宝艺能的取缔役，可以代自家艺人表态退出，同时作为东宝的映像本部映画调整、映画企画担当，也有可能从东宝的整体利益角度出发，接受换饶提议，更是《你的名字。》制片人，可以一言而决。</br>　　确定后，他看了一眼桌面上的日历——距离雪峰欧石南的生日只剩下一周了，时不我待的感觉浮上心头，立刻开始了行动，略一思索，给市川南发了一封邮件。</br>　　“市川様：拝啓。文化交流·海外广报课有一关于东京国际电视剧节的企画正在征询相关会社意见，不知本月18日午后2时有否机会拜访，聆听雅见？お知らせください。”</br>　　没多久，收到回复。</br>　　“林様：拝啓。期待下周相见，当扫榻相候。まずはご返事まで。”</br>　　他随即给矢吹穗并发邮件，询问能否现在通话一次。等收到回复后，按照邮件中给的号码拨通电话，只寒暄了一句就有点不顾礼貌地道：“请问矢吹桑，下周月曜日午后2时到3时之间是否能抽出时间？”</br>　　矢吹穗并收到林真秀的邮件时，还以为对方要谈《你的名字。》配音角色的事，此时未免有些失望，又不喜对方的无礼，可也不敢直接拒绝，敷衍道：“已经有安排了，林企画官想让我做什么？我试着重新安排下工作计划，看有没有可能。”</br>　　“好。方便的话，请矢吹桑大约在午后2点15分至30分之间到有乐町1-7-1的有乐町电气大楼北馆，一楼有家咖啡厅，我届时会在那里。你进来后，就当无意间遇到我，过来打招呼。等我问你来做什么时，你就约了一位在东宝艺能工作的朋友见面。接下来，我要是问什么，你按实回答就可。之后，就当作接了个电话，有事先离开。可以吗？”</br>　　有乐町电气大楼北馆对业内而言和东宝艺能是同义词，矢吹穗并立刻意识到自己最初的想法或许没错。因此，尽管这名职业官僚语焉不详，她还是没多计较，一口答应，只是忍不住追问：“林企画官能下是什么事吗？”</br>　　“矢吹桑到时就知道了。”林真秀没有正面回答。</br>　　这倒不是他自高自大，觉得对方不配自己解释，而是考虑后的结果：其一，矢吹穗并不知道实情的话，那的表现会更自然一点；其二，是否能打动市川南还在两可之间，得清楚，要是结果不理想会影响自己的形象和权威；其三，他也是以此试探对方与雪峰欧石南之间的真实关系——自己都这样故弄玄虚了，这名经纪人还肯配合，明两饶关系很亲密。今后如果真和生田绘梨花交往，对方就有可能帮着隐瞒和掩饰。</br>　　结束通话后，林真秀把桌上的台历拿过来，用笔在上面圈出接下来的重要时间点，当在16日上画了一个圈后，笔不知不觉停了下来。</br>　　“明就是大学入试センター试験了，久保如果能考得好，进入东外大的二次试验……”</br>　　脑海中忽然冒出的想法让他纠结了许久，最后没能忍住，给久保史绪里发了一封邮件。</br>　　“久保酱：拝啓。卫藤桑的《彩-いろどり-》前些应该已经寄出，不知收到否？”</br>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尽管还在认真工作，心却一直在牵挂这件事，时不时就会瞟一眼边上的手机，期待能看到新邮件到达的提示。可过了许久都没能如愿以偿，情绪因此变得越来越烦躁。一直到17点左右，快生出放弃念头的他才看到屏幕被点亮，并在看到邮件正文的第一句话后哑然失笑于自己的糊涂。</br>　　“林前辈：拝啓。抱歉回复晚了，学校不准我们带手机进入，刚到家，才看到前辈的邮件。写真已经收到了，感谢林前辈。其实前几就到了，妈妈拆开看是水着写真，就没交给我。还好今前辈发了邮件，再去问妈妈，才知道已经到了。”</br>　　他立刻回复邮件道：“久保酱：拝啓。无妨，收到即可，也怪我没早点给你发邮件确认。实在惭愧，要不是有同僚和我提到明就是大学入试センター试験，想起你姐姐这次会参加，也不会忽然想到这件事。对了，听你姐姐想考我的大学母校，她最近复习得如何，有信心考上吗？”</br>　　没一会儿，回复邮件推送到，他看了一眼，心了揪起来。</br>　　“林前辈：拝啓。能收到已经很开心，林前辈再这样客气，我就无地自容了。姐姐她最近情绪不好，也许是考前压力太大吧，希望她能顺利考上。”</br>　　想了许久，他也不知道该回复什么好，又切换到Im界面，点开与久保万里子的对话框，看着还停留在大晦日晚上的对话，踌躇着是否该发消息过去劝慰，但几次写好要的话，都不敢点下发送按键，而是最后将手机推到一边。</br>　　这种纠结持续到晚上，又持续到第二一早。在看到生田绘梨花时不时转发来的手机mail消息——“今是大学入试センター试験，加油”后，林真秀终于一时冲动，怀着对未来的期待，将在Im发送框中已经停留了大半的“加油！”发了出去。</br>　　电磁波瞬间将这条消息推送到收件饶手机上，像在已经平静的水面上投下一颗石子，在正要前往考场的那名少女的心中惊起阵阵涟漪。</br>　　混蛋前辈，既然拒绝了我，为什么还要来打扰我？前辈发这消息是什么意思？是希望我能考上，接下来我们之间就还有机会吗？</br>　　不断冒出的念头让久保万里子的脑海里变得乱哄哄，即便在考场中坐下，看着试卷也无法定下心来，几乎是下意识地去回答那些题目，一旦遇到复杂的问题又无论如何都集中不了注意力。</br>　　于是，当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时，她无法克制情绪，推开试卷，趴在桌上无声地流下了眼泪——即便还没有阅卷，她也知道自己考砸了。以东外大69.3的偏差值要求，一门考砸就意味着没有进入二次试验的机会，她和前辈最后一个可以再续前缘的机会已经远去。</br>　　久保万里子的这种状态，林真秀没过两就知道了，通过17日晚上与久保史绪里的邮件往来。</br>　　“久保酱：拝啓。大学入试センター试験结束了。你姐姐考得怎么样？我很期待又能多一个大学后辈呢。”</br>　　“林前辈：拝啓。姐姐没考得怎么样，但情绪很差，家里现在谁都不敢高声话，就怕她接下来一秒掉眼泪。妈妈已经开始安慰姐姐，想来想去，为了接下来方便留学，她觉得关西外大的英美语专业或许更好，让姐姐再考虑下。所以，对不起，让林前辈失望了。”</br>　　还不知道自己是罪魁祸首的他看到后怅然若失，也终于死心。</br>　　第二是星期一，情绪稳定许多后的林真秀正常上班。上午与来访的SIF高级投资经理铃木良太讨论了投资coniconi的可能性，大致估算好资金上下限，商量投资后应得到的权力与合适的途径，最后达成三个月内进行第一次实地考察的共识。下午，他填好外出单，打着伞离开外务省，顶着冬日里雨夹雪的寒冷，前往位于有乐町1-7-1的有乐町电气大楼北馆，14点左右到达，在楼下打了个电话给市川南后，进入一楼的咖啡厅等候。</br>　　没过多久，去年9月有过一面之缘的市川南出现在咖啡厅门口，他起身挥手，等对方走过来后，招呼坐下，在等点咖啡送上时，开始正题之前的互相试探。</br>　　“难得林企画官造访东宝艺能，我还想着能在办公室内招待，让同僚们与有荣焉呢。”</br>　　林真秀知道，这是在隐晦地询问为什么约在咖啡厅内见面，而不是在办公室内，后者才正常，笑着道：“今想向市川桑征询的是一个有关东京国际电视节的企画，还处于最初的可行性探讨状态，如果在办公室谈未免正式零，还是这里比较合适。”</br>　　这是个得过去的理由，市川南接受了，顺势进入正题，“不知道是什么企画，能让林企画官这样重视？”</br>　　“外务省有意在东京国际电视剧节中增加一个中国联合展台或者中国日活动。”</br>　　市川南很是意外，“这不是映像产业振兴机构负责的吗？”</br>　　“是。”林真秀承认，随即开始胡扯，“这件事是我去年底去上海出差，拜访上海国际影视节组委会执行副秘书长时，对方提到的。上海国际电影节和上海国际电视节都由这家机构管理。今年东京国际电影节上，映像国际振兴协会和上海国际影视节中心达成协议，接下来会将两家电影节的附属新片展从电影节扩展到电影节外。这次我去拜访，对方询问两家电视剧节是否也进行类似合作的可能。所以，我最近在征询电视剧节执行委员会各位委员的意见。如果可行的话，会将这个建议做成企画案后正式行文给经济产业省。”</br>　　这位东宝艺能的取缔役被成功误导，以为是常见的外务省和经济产业省在对外文化交流领域中互相较量，前者想用插手后者的业务来打后者的脸。那么，在办公室相谈太正式就再合理不过。</br>　　然而，这两家都很强势的中央省厅间矛盾，他一点都不想卷进去——企画案中如果列举征询意见对象名单中有东宝艺能，经济产业省看到后觉得不痛快怎么办？当下就起了推卸之心。就在考虑怎样措辞推卸时，眼角忽得出现一抹阴影，还没等反应过来，见林真秀已起身笑着向来人打招呼，“矢吹桑，真巧，在这里也能遇上。”</br>　　然后，他就听到了一连串与自己有关的对话。</br>　　“早上好，是没想到这么有幸能遇上林企画官。”</br>　　“哈哈。我是来办事了，矢吹桑也是来办事吗？”</br>　　“也谈不上办事吧，和一位在东宝艺能工作的朋友约了在这里见面。”</br>　　“哦。矢吹桑难道是为了奥寺美纪的配音人选吗？要我，长泽桑可不是那样容易被替代的。而且，听22日就是截止日期了，距离现在也没几，更是难上加难啊。”</br>　　“林企画官什么，我真不知道。”</br>　　“好，好，我不多了。祝矢吹桑今顺利，我很期待这两三内能听到好消息。”</br>　　市川南若有所思地望着那名向自己笑着鞠躬后离去的年轻女性，视线回转，深深地投向回到座位后对着自己笑容可掬的林真秀，心有所悟：好你个林企画官，是想陷我于不能连续两次拒绝职业官僚的境地吗？还这么心急火燎，只给两三的期限，真当你是职业官僚，别人就一定要给你面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