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坐狗人

    高丽街中有一条湘西巷，本是一百多名在京湘西土家人的聚居地。</br>　　弘治初年，这批土家人的女族长嫁给了一位锦衣卫堂上官做妾。族人们也都鸡犬升天进了锦衣卫当了堂帖校尉，全部搬离了这里。</br>　　如今整条湘西巷都被高丽街最大的狗贩子胡大眼租了下来。</br>　　洪爷领着林十三、陈矩走进了湘西巷。</br>　　巷子两侧摆满了木笼子，木笼子里关着形形色色的狗。狗嘴上都带着噤声笼套。</br>　　三人在巷内一座四合院前驻足。院门前站着四个彪形大汉。</br>　　四个大汉身上都缺点东西。一个没了左掌;一个少了一只眼;一个缺了一只耳朵;还有一个脸上有一道从额头横贯到下巴的伤疤。</br>　　林十三笑道：“胡大眼手下的四大金刚还是这么威风凛凛啊。”</br>　　四个大汉并不搭理林十三。其中的“一只眼”朝着洪爷一拱手：“洪爷。”</br>　　洪爷问：“你们胡爷在嘛？我找他有事。”</br>　　一只眼颔首：“在里面。请。”</br>　　三人进得四合院。四合院里二十来个人正忙得热火朝天。有陪着狗肉馆的伙计挑狗的；有拿着棒子杀狗的；有在木架上给倒吊着的死狗扒皮的......</br>　　若仔细观察，能发现院里干活的这批人身上皆有残疾。</br>　　胡大眼这二十几个手下，皆是在战场上负过重伤的残疾老兵。</br>　　太祖爷开国颁旨，朝廷善待残疾老兵，万年不变。</br>　　这才过了一百九十年，已经变了。</br>　　若普通的军户负伤致残，会从战营调往军屯卫所。</br>　　军屯卫所中的各级将领，有一百种法子让残疾军户沾上利滚利的断头债。</br>　　最终残疾军户会在实际上沦为各级武官的家奴、雇农。</br>　　胡大眼不愿看到跟自己血战鞑靼的二十几个残疾袍泽沦为武官家的牛马。于是领着他们来高丽街讨活路。</br>　　这群人是刀口舔血出身，百战沙场。街面上的那些地痞无赖哪里是他们的对手？</br>　　不及五年，胡大眼便垄断了高丽街最大的一桩生意——贩肉狗。</br>　　洪爷朝着堂屋喊：“胡爷！”</br>　　堂屋内立马有回音：“老洪啊，我跟人谈个价钱。立马就出来。”</br>　　林十三和陈矩在院里看到了令人惊奇的一幕。</br>　　只见一个老头穿着一件肥大过膝的老羊皮大衣。他掀开大衣，一整条狗竟像一根绳子一样系在他的腰上。</br>　　老头解开腰上那条狗，放在地上。狗一动不动看上去已经死了。</br>　　一个汉子将一串铜钱递给他：“一百文，一文不少。”</br>　　老头伸手要去接。汉子却将拿铜钱的手往回一缩：“死狗我们可不收。”</br>　　老头似乎受到了侮辱：“我什么时候卖过死狗？”</br>　　说完老头伸出右手拇指一按地上“死狗”脖颈下两寸处。又扇了它两巴掌。</br>　　“死狗”立马从地上晃晃悠悠的站起。</br>　　老头顺手拿起一个噤声笼套，扣在它嘴上，拎着扔进了狗笼子里。</br>　　汉子满意的将手中铜钱递给老头：“还得是你啊！”</br>　　二十多步外驻足观看的林十三对陈矩说：“陈老弟，开眼吧，那老头是坐狗人。当下整个京城正经的坐狗人不超过十个。”</br>　　陈矩一头雾水：“坐狗？什么意思？”</br>　　胡大眼还没出来。林十三闲来无事，给陈矩讲述了何为“坐狗人”。</br>　　坐狗人不是一般的偷狗小蟊贼，是有巧妙偷狗手艺在身的大贼。</br>　　京城人家讲究秋、冬吃狗肉、喝花雕。每年立秋到来年初春这四五个月，是坐狗人最忙碌的日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