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公子朝的志向

    浓夏，</br>　　关河旁边有一棵枝叶茂密的树矗立着。</br>　　树下阴凉处，</br>　　公子朝让自己的侍从将成车的竹简搬下来，然后打开《诗》中的某篇，开始念诵。</br>　　何博仍旧趴在水里，清澈的河水和某人清澈的愚蠢，相互呼应。</br>　　他问公子朝，“为什么先读《诗》？”</br>　　公子朝理直气壮，“《诗》简单。”</br>　　一首诗也就那么几句，而理解其中含义，对公子朝来说也较为简单。</br>　　毕竟后世距离春秋战国太远了，读起这个时代的典籍，难免觉得诘屈聱牙。</br>　　但何博道，“《诗》哪里简单了？”</br>　　“不读《诗》，无以言呐！”</br>　　《诗》，是西周时便编纂而成的典籍，后经过孔仲尼的删减重修，以为三百篇。</br>　　而在春秋战国之时，《诗》的存在感，简直无处不在。</br>　　因为要合乎周礼，</br>　　又因为诸夏之间多为姻亲，偏偏又多有政治纠葛，</br>　　所以使者往来间，言辞不能太过激烈，也无法太过直白，于是常常对颂《诗》中的篇章，来表明自己的心意，或是亲近，或是疏离。</br>　　在这个时代，如果想要做个合格的使者，不读《诗》，不懂《诗》，是绝对不行的。</br>　　公子朝“哦”了一下，说道，“我以前的老师，没有跟我说过这样的话！”</br>　　“这是你的老师不尽心。”</br>　　“但我觉得他挺好啊，从来不要求我做什么。”</br>　　何博抬头看他，“父母为子女尽心，喜欢聘用严格的老师，为什么你的是这样？”</br>　　公子朝于是解释，“我的生母很早就去世了，父亲迎娶继母不久，又去齐国做了质子，所以我是由继母扶养长大的。”</br>　　何博扒拉了一下水，“你母亲如今多大？有满三十吗？”</br>　　“没有，她年轻貌美。”</br>　　赵怀在赵氏之中，是颇有地位的，但他的继室，并没有显赫的家族，嫁给赵怀的时候还十分年少。</br>　　继夫人只比公子朝大了十岁，但因为赵怀随后去了齐国，年纪轻轻的，又做了几年实际上的“寡妇”。</br>　　何博听了，觉得自己有点明白，为什么公子朝会这么清澈愚蠢了。</br>　　他心里为公子朝叹息了一声，然后道:“我学的东西也不是很多，只能尽量和你说一些事迹和道理。”</br>　　“你先将《诗》背下吧。”</br>　　何博向西门豹学了许久，以他的学习能力，《诗三百》早已背完，西门豹也为其解释了，每首诗的背景、含义，为何孔子当年删减了其他篇章，却将着三百首保留。</br>　　除此之外，还有《礼》、《春秋》、《左传》等，儒门弟子的必修典籍。</br>　　再加上后世各种信息，何博要想伪装成一位学识渊博的人，是十分简单的。</br>　　但何博也知道，</br>　　聪明人到哪里都是聪明人，</br>　　特别是马上就要到来的“百家争鸣”时代。</br>　　诸子百家和自己的差距，也只是差了那两千多年的经验罢了。</br>　　何博只是有后发优势，又怎么好因此真的认为，自己“智慧无双”了呢？</br>　　他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br>　　不过，</br>　　让他指点一下在继母有意无意的溺爱放纵下，一事无成且娇横的公子朝，还是可以做到的。</br>　　于是，涅城那边在热火朝天的扩修，涅城的主人“涅公”赵朝，却每天都要去关河边上，对着空无一人的河流念诵各种典籍——</br>　　为了不让太多人来骚扰，</br>　　何博特意让自己只能被公子朝，以及他当初带着的侍从看见。</br>　　涅城的乡民们因此深感公子朝的“好学”，纷纷赞扬其“为了不被修城的动静干扰，特意跑到河边读书”的高雅做派。</br>　　原本，公子朝在初时的激情过去后又起了些怠惰的心思，但听到乡民们对自己朴素的赞扬后，又咬着牙坚持了下来。</br>　　“我在中牟的时候，并没有人这样称赞过我。”</br>　　公子朝就着此事，坐在关河边的大石头上，一边用清凉的河水冲脚，一边对何博说道。</br>　　他刚刚背了几首诗，吃了两块肉干，又趴在树阴下睡了一会，此时已经累了。</br>　　于是他自己宣布，现在应该休息了！</br>　　“我的老师，还有我的母亲，都只让我想学就学，夸赞我活泼可爱。”</br>　　“父亲从齐国回来后，初时还会考校我，后面便不再提此事，说话也和我母亲一样了。”</br>　　公子朝摆动了一下腿，在河面上踩出一个大大的水花。</br>　　何博对他说，“我还以为，你会因为乡民是山野鄙人，所以讨厌他们的话呢！”</br>　　公子朝尴尬起来，想起自己之前在神龟面前的得意做派，“既然他们真心夸赞我，我又怎么能嫌弃呢？”</br>　　然后，他又有了新计划，“他们今天夸了我，以后等我学到了智慧，就将其传授给他们，让他们也能被其他城邑的人夸赞，这样可以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