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真水真火、结发烧甲替身仪

    交易完毕，余缺没有急着走掉。</br>　　他将两只书鬼收入袖袍中，然后取出了一张百元纸钞。</br>　　那马鹰龙同样是如此，两人站在原地，仿佛结拜一般，拱手向着天拜了拜、向着地拜了拜，口中赞颂道：</br>　　“人在阳间有散场，鬼在阴间有离乡，阴阳地府俱相似，做个买卖又何妨。”</br>　　礼赞完毕，马鹰龙凑过来：“小哥小哥，我这有火。”</br>　　余缺见这人已经掏出火折子，呼呼吹燃了，他也就不客气，凑上前借了个火，将自己手中的纸钱点燃，朝着天上一扔。</br>　　一阵青烟飘摇，纸钱散在雾气中，化作虚无。</br>　　那马鹰龙同样也是如此，不过这人出手可就阔绰多了，手里捏出的百元纸钞少说也有十张，被点燃后，呼呼的在四周飘摇，宛若雪花一般。</br>　　余缺笑道：“还是马老板大方舍得，必定发财啊！”</br>　　马鹰龙客气的笑着：“哈哈，托这第七鬼集的福，马某今日终于一了心愿，‘这买路钱’自然得多撒点！”</br>　　两人之所以烧纸钱化灰，遵循的便是在鬼集当中做买卖的一个习俗，其和死人出殡时撒纸钱的规矩类似，唤作“买路钱”。</br>　　但凡是在鬼集中成交了生意的双方，最好是撒点香火纸钱，烧给四周的孤魂野鬼，如此一来，孤魂野鬼们就不至于妒忌买卖人，暗中使坏，免得买卖人刚在鬼集中欢天喜地的做完了生意，结果却死在了回去的路上。</br>　　余缺原本对于这个说法是不太信的，在他看来，鬼集中的人几乎都有家神，哪里会怕什么孤魂野鬼，求之不得才对。</br>　　不过纸钱刚刚一烧，他便发觉身上更加阴寒了一些，鬼集雾气更粘稠的附着在了他的身上，将他的身形团团遮挡住。</br>　　他瞧向对面，刚刚还在他感知当中的马鹰龙，忽地就好像消失了一般。</br>　　这让余缺心间顿时明白，其实“买路钱”是烧给这座鬼集的。</br>　　“果然，任何一地的规矩都是自有缘由。这买路钱，其实就是相当于税钱了。”</br>　　好在根据鬼集中的规矩，买路钱的数量并无要求，一天烧个百元及以上即可，特别是第一次在鬼集中做买卖的人，还可以不烧，鬼集并不会妨碍新客户。</br>　　于是余缺也就没想再去多烧几张，而是紧了紧身上的衣袍，趁着周身的雾气尚且浓郁，忽地就踏入了偏僻角落，转悠着往鬼集外走去。</br>　　他刚离开，那马鹰龙口中着叫着“小哥小哥”，其从周身的雾气中钻，想要再和余缺搭几句话。</br>　　当瞧见余缺已然离去时，这人只得面上可惜的叹了口气。</br>　　另外一边。</br>　　余缺转悠三圈后，进进出出，又在鬼集当中买了一些闲杂物件，方才彻底离开了鬼集。</br>　　离开后，即便鬼集对买卖人有所庇护，能够防止别人盯梢，但他走在空荡荡、雾气稀薄的街道上，依旧是感觉心里发悚。</br>　　夜里的县城，说安全但也不安全，特别是他现在身上还带着好物件。</br>　　好在他一连走了三条街道，身前身后都没有跳出歹人，余缺的心神也就放松下来，觉得不用再兜圈子，可以径直返回了。</br>　　不过他站在原地思忖一下后，其所动身的方向，并不是家中所在，也不是做学徒的纸扎店，而是一头朝着城西方向扎去。</br>　　借着猫脸家神的加持，余缺仿佛夜猫般，在黑暗中蹭蹭的翻越，爬墙上房如履平地。</br>　　大半个时辰后，他来到了挂着一簇簇红灯笼的巷口，巷子内的房屋建筑高高低低，窗户全都开得小小的，仿佛牢笼一般。</br>　　此地正是第七坊市中有名的红灯区、销金窟，名为“和平巷”，一共有三条街道，吃喝嫖赌抽，三条街连在一块儿，能一条龙的全都安排齐活了。</br>　　余缺刚走到巷口，就闻见了一股浓郁的福寿膏味道，令他面色微红，心底里挠痒痒似的非要做什么一般。</br>　　一道道或绰约或精壮的女子、男子，彼辈正站在巷口招揽客人。</br>　　女子们瞧见了余缺，顿时个个摇曳身形，活色生香，露骨的旗袍和身子在昏红的灯笼下，显得妩媚又淫靡。</br>　　“这位小爷，来玩呀！”</br>　　“哎哟，好个俊俏的小哥，真是稀客。”</br>　　娼妓们口吐福寿膏的香气，娇艳欲滴，低声叫唤不停。</br>　　余缺原本瞧见了这些女子的身形，因为此身少年的缘故，心间还别样触动，但是闻见她们身上的福寿膏气味着实是浓郁后，他顿时就皱起了眉头，闷头的朝着和平巷中走去。</br>　　结果这群娼妓中有人胆大泼辣，直接身子一歪，主动朝着余缺靠拢过来：“小冤家，你怎的这么晚才来……”</br>　　好在当余缺的目光一闪，散发出凶气时，那女子的身体一僵，笑容停滞，不敢再上前调戏，只敢眼神瑟缩的看着余缺，面露讨好和求饶。</br>　　娼妓当中有不少人都是苦命人，余缺倒也没有为难对方，无声的便擦肩而过。</br>　　很快，在浓郁的福寿膏气味中，他找了个气味比较淡，靠近巷末的红灯客栈，摇摇晃晃的钻进去，索要了一间位于地下的禅房。</br>　　余缺今夜之所以没有回家，是怕打扰到了家中的叔父等人，而他之所以没有在其他地方租旅馆，原因也简单。</br>　　深更半夜的，没几人会突然独自去旅馆中住宿，即便是专门供给仙家使用的静室禅房，也容易暴露了他是刚从鬼集回来，可能被人盯上。</br>　　但是跑来和平巷中就不同了，一直到天亮，这里摸黑前来的客人一刻都不少，并且鱼龙混杂的，没人会注意到他。</br>　　而且在此地留宿，其价格居然是第七坊中最低廉的，并且也有静室禅房种种，甚至还有私人经营的炼度火室，堪称是除去县学之外，本地修行设施最齐全的地方了。</br>　　余缺踏入地下禅房，锁好了石钥，他扫视一番后，从袖子中取出一根儿臂粗细的线香，插在禅房中央。</br>　　一阵烟气冉冉升起，很快便弥漫在一丈见方的石质禅房中。</br>　　此香名为“瞎眼香”，能遮蔽视线，隔绝窥视。</br>　　其最神奇的一点在于，它能宛如花骨朵般成形，然后烟气就不会外泄，只团团的就拘在一丈范围内，可经夜的燃烧。</br>　　余缺做好防护的手段，方才盘膝坐在石板上，心间大松了口气。</br>　　说实话的，他孤身一人赶了两趟鬼集，还和人做了一笔涉及八品猖鬼的生意，来来去去携带重货，使得他这几日的心情颇是紧张，和之前外出觅鬼时不相上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