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解决篇–尽头真相的机理

    “各位，关于昨天到现在为止，发生在这幢森之洋馆里的种种怪事，这一切的谜题、全部的隐秘、所有的真相，此刻已经完全解开了。”</P></br>　　半毁的森之洋馆会客室之中，清晨降临的天光透过灰蒙蒙的玻璃，艰难地洒进一片狼藉的房间内。</P></br>　　尽管森之洋馆的外墙在这场大地震中依旧屹立不倒，但洋馆里那些两年前翻新过的部分——家具橱柜、桌椅木架、原本悬挂在大厅上方的吊灯、连结二层的楼梯，以及楼梯尽头的三间卧室，此时已然全部凄惨地化作一堆遍布灰尘的废墟。</P></br>　　唯独在地震当时受竹兰冠军宝可梦们保护的一楼会客室，此时的状况还比较完好。</P></br>　　被落石砸断一条桌腿的长桌用木架重新支撑起来，这块长宽高被切割为1：4：9比例的长方体实木板，成为了这个破碎的世界里唯一的规整图形，仿佛象征着某种顽固不化的秩序。</P></br>　　竹兰、君莎、海登董事、梅丹教授、威妮夏小姐、尼尔助手、齐娜女佣、阿影管事。</P></br>　　这八位身份各不相同的案件相关者，终于在劫后余生之后，重新聚集在了一起。</P></br>　　“在开始最终的解答之前，我想再确认一下，各位在之前的地震中有受伤吗？如果受伤了请不要勉强，这并不是什么将会揪出凶恶罪犯的推理大会，大家如果有身体不适，还是先乘坐坐骑宝可梦去附近的百代市精灵中心为好。”</P></br>　　“竹兰冠军，您不必担心这点，我们之前已经相互确认过了。”</P></br>　　海登董事的管事阿影朝长桌尽头的竹兰躬身说道。</P></br>　　“多亏了您的出手援助，没有任何人在这次悲惨的灾难里受伤……不过，梅丹教授的精神状态貌似不是很好，他研究的心血在这场地震中毁于一旦，直到现在依然意志消沉着。”</P></br>　　“是吗？”神奥冠军沉吟片刻。</P></br>　　“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就从这个方面开始解答吧。梅丹先生——”</P></br>　　被叫到名字的老教授恍惚抬头，看到木质桌面的彼端，神奥地区的金发冠军将一直拿在手里的古籍放到桌面之上。</P></br>　　木制封皮与桌面相触，发出清脆的声响。</P></br>　　竹兰缓缓地翻开封面，但并没有去看里面的内容——</P></br>　　“‘信仰与怀疑相辅相成，没有怀疑，就没有真正的信仰’——那些精通宗教学的学者们，总是喜欢把类似这样的话语挂在嘴边，以作为他们对付科学主义者们时惯用的开场白。不过，对梅丹教授您而言，这句话反过来也是成立的。”</P></br>　　没有信仰，便无法进行真正的怀疑。</P></br>　　并肩站在竹兰右侧的君莎轻轻摇头——</P></br>　　用这句话来概括梅丹悲剧的根源，可以说是相当精辟了。</P></br>　　正如在物理学理论中，一个没有方向的物体是不可能保持运动的。研究者若是没有研究对象，自然便无法进行研究。</P></br>　　而一旦开始研究，开始质疑，开始设计实验，那怀疑尽头的研究对象便会化为信仰一样阴魂不散的执念，像噩梦世界中的达克莱伊般，一遍一遍地在梅丹教授的脑海里回荡。</P></br>　　梅丹越是试图在概念上证伪一个号称无所不在的存在，这个号称无所不在的东西对他而言就越是真实可感，他便越是痛苦纠结，越是深陷泥潭无法自拔。</P></br>　　竹兰小姐难道想要在这里驱逐教授的心魔吗？</P></br>　　只见神奥冠军凝视了梅丹数秒，仿佛在评估对手的战斗力，寻找对方心防的破绽一般，随后平静地开口——</P></br>　　“梅丹教授，对于那梗塞在您心中的执念，我虽然无法完全感同身受，但姑且也算是了解了个大概。</P></br>　　“我想，您之所以如此重视那个计算神明名字的实验，并不是因为您对它是否能够成功，抱有多少程度的信心。而仅仅只是希望能通过这个实验，向您所信赖的无神理论做一个彻底的告别吧。”</P></br>　　威妮夏小姐惊讶地看向自己的父亲，而梅丹则依旧默然不语，只是身躯显得愈发佝偻了。</P></br>　　看来是说中了。</P></br>　　“您此时此刻之所以意志消沉，并不是因为那场来自地底的破坏中断了实验，也不是因为当前的结果证实或证伪了您的理论。甚至，您之所以在此刻，陷入这般连言语都无法倾吐的境地，根本就和那个证明神明存在的实验毫无关系！”</P></br>　　“请别再说了……”</P></br>　　如同拳海参吐出内脏的挣扎一般，老人从喉咙里挤出哀求的话语。</P></br>　　“不，我必须要说。否则，难道您想要在今后余生的每个无人深夜之中，独自吞咽那丧钟一般不断鸣响的诅咒吗？”</P></br>　　“冠军，请你好好说话。”</P></br>　　海登董事不满地替朋友打抱不平，朝神奥联盟的统治者展现出一介商人的强硬。</P></br>　　“你要么直接告诉我们，梅丹他现在正在面临着什么困难，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要么就尊重他个人的意愿，请不要在这里步步紧逼。”</P></br>　　“真是不错的友谊。”竹兰微不可见地摇头，“但即便如此，生命中的某些部分我们只能独自面对。”</P></br>　　她征求意见般地看向教授。</P></br>　　后者则出神地看了会眼前的虚空，仿佛沉浸在某种充满挫败感的情绪之中。</P></br>　　最后，梅丹还是叹息般地点了点头。</P></br>　　“让我自己来说吧。”</P></br>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长桌对面的海登，露出苦笑——</P></br>　　“从年轻时，我们还不是朋友的那时候起，我就这样觉得了。海登，我觉得自己其实和你一样，是个喜欢信口雌黄、弄虚作假的撒谎鬼。只不过我的谎话总是会被人一眼看穿，而你的谎言却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取信于人。所以，我最后变成了一个逃避社交的技术人员，而你成为了名出色的商人。”</P></br>　　“事到如今你还说这种事干什么？就像你自己说的，谁还不知道你的德性？”</P></br>　　海登看着老朋友不屑道。</P></br>　　“只要有钱，有脑子有权势有人脉，再怎么荒唐无稽的谎言，也有办法变成现实。”</P></br>　　也不知，是不是某个情报调查员先前施展的逼供之术仍然残留着效用，海登此刻浑然没有先前那种左右言它的虚伪作态，甚至连谦和优雅的表面姿态都不在众人面前假扮了。</P></br>　　他斜睨着梅丹教授，直接大言不惭地继续说道——</P></br>　　“讲白了，‘语言’这种概念本身就带有着模棱两可的属性，谎话可以当真，肺腑之言也可以作假。没有人能保证那些冠冕堂皇的大实话落实到最后，会不会惨烈地演变成弥天大谎，一切只在于说出那些话语的我们如何行动罢了。</P></br>　　“所以说，极端也好保守也好，神也好科学也好，这个世界就是由一个又一个连续不断的谎言组成的。就像科学史上那些不断被推翻、然后又被重新构建的理论体系一样，当前面的谎言被人戳穿，自然便会有套更加精密的新骗局出现，为其兜底。而在这一整个过程之中，世界依然按部就班地运转，与过去别无二致，甚至还更好了一些。</P></br>　　“人们为发现了新的谎言而欢呼，为创造了新的阴谋而雀跃——这便是这个世界的运行机理。</P></br>　　“明白这种逻辑的人，自然就能在世上混得如鱼得水；不明白其中奥妙的人，也能浑然无知地生活在谎言之中，就像不知道水是何物的海底生物一般。也就只有像梅丹你这样的半吊子，才会一头扎进骗局缝隙的牛角尖里，把自己一辈子困在实验室中。”</P></br>　　这是阴谋论，还是怀疑主义呢？君莎在心里默默盘算。</P></br>　　感觉，与其说海登是个质疑世界真相的阴谋论者，亦或者质疑一切的怀疑论者，倒不如说干脆把整个世界当做骗局看待的他，是个彻头彻尾的虚无主义者。</P></br>　　怀疑与追问毫无意义。</P></br>　　正是因为在他眼中一切都是谎言，他才可以像那样自由自在地说谎牟利。</P></br>　　“就算你这么说了，对我而言，谎言就是谎言。”</P></br>　　然而，梅丹教授宛如完全没在海登的长篇大论里感觉到恶意一般，用自嘲地口吻叹息道——</P></br>　　“就算骗过了别人，骗过了世界，也没有办法骗过自己。”</P></br>　　他的视线从老同学身上移开，重新面向竹兰。</P></br>　　“正如竹兰小姐所说，面对那道来自地下室的白光时，我终于想通了自己内心中真正的矛盾所在，那就是——我其实并没有像自己过去以为的那般，相信自己的无神理论。”</P></br>　　“切，这种程度的谎言根本没有必要戳破的。”</P></br>　　海登小声嘀咕，恨铁不成钢地大摇其头。</P></br>　　“就像身体被利刃刺中时，不是暂时把插进身体的武器留上伤口上，才可以避免出现大出血吗。何必这么急急忙忙地拔出来呢？”</P></br>　　“我想大概是因为，只有把患处清理干净，才能顺利地医治伤口吧。”</P></br>　　站在商人身旁的阿影难得地主动开口，轻声对雇主说道。</P></br>　　“哼，我可不觉得那两个女人会是什么好医生。”创办了医疗器械公司的前董事长用鼻子哼气道。</P></br>　　另一边，梅丹的坦白仍在继续——</P></br>　　“海登他们听完我的实验目的之后，便真的把地下的那道白光当成被召唤而来的神明，直到两位把那头昏迷的顽皮雷弹从地下推出来后，众人才终于意识到自己产生了错觉。</P></br>　　“然而，我的反应则比他们要快一些。毕竟我已经在脑海中无数次幻想过那个时刻的场景，因此才迅速地发现了那道白光的异样。</P></br>　　“如果是真正的神只的话，祂没有必要在洋馆地底下引发那种轰隆隆隆连绵不绝的声响。如果是真正的神只的话，祂应该会在出现白光的瞬间现身而出，而不需要仿佛积蓄能量一般的前置动作才对。最后，如果是真正的神只的话……祂应该不会回复这样的闹剧才对。”</P></br>　　“我在那个时候终于意识到了，那并不是神明来访的征兆，而是即将到来的爆炸，是死亡投下的残酷阴影。”</P></br>　　“但在爆炸发生之前，竹兰小姐就已经制止了洗翠顽皮雷弹的「大爆炸」了吧？你当时其实并没有生命危险。”</P></br>　　君莎不解道。</P></br>　　“是的，我非常感激冠军小姐，感谢你拯救我们所有人的性命。但在那之前，还是有那么一瞬间，就算只不过是惊鸿一瞥，我已然和死亡迎面相遇了。”</P></br>　　“你的意思是，你在那时直面了死亡的恐惧？因此想通了一切？”</P></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