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二年夏至

    冰雪消融，莺飞草长，梅雨绵绵。</br>　　仿佛只是一眨眼，时间便已经来到了第二年的夏至。</br>　　豫章地界位于长江下游，此时正是梅雨季，连绵的阴雨和不歇的雷鸣是这段时间的长调。</br>　　松绿湖上。</br>　　雨水甩落在松针上，使松林更加苍翠，苍翠的像是一汪水，雨水乱打在松绿湖上，使得湖面破碎成一滩沙。</br>　　濛濛雨雾中。</br>　　一团火球在雨中穿梭，火球精致剔透，像是一个精美的镂空焰纹琉璃球。</br>　　火球中有一个驾云的人，是一个年轻道士。</br>　　道士维持着避水罩，同时右手并指，对准某一处，口中迸发出一个音节，</br>　　“淹！”</br>　　湖泊上方的狂风骤雨似乎一下子有了方向，连带着湖水翻涌成巨浪，皆往道士所指的那个方向涌去。</br>　　“嗷～”</br>　　一尾绿螭在雨幕中腾飞，见风雨巨浪袭来，发出欢喜的鸣啸，摆动身姿迎风冲向前——</br>　　绿螭冲破巨浪，雨水湖水将螭鳞洗得碧翠。绿螭冲破巨浪后又腾飞返回原处，一对巨大的碧瞳盯着道士，她似乎十分喜欢这个游戏。</br>　　云气见状笑了笑，“道友，淹字咒今天就到这了，我们换个别的！”</br>　　绿螭听罢，当即失了兴趣，呜咽一声，算是勉强同意了。</br>　　绿螭将尾巴一甩，在雨幕中快速游动起来，化作一团纷飞的绿影，像是狂风急雨中的柳条。</br>　　云气眼神紧盯着绿螭不放，勉强能看到一点残影，他左手拇指扣住小指，中间三根挺直，指尖朝天，右手呈剑指，引而不发。</br>　　云气又进入了那种忘我入定的境界，风啸雨咽在此刻都失去了声音，在捕捉到绿螭身形的那一刹那，右手剑指如剑刺出，直指绿螭。</br>　　“镇！”</br>　　云气念出一个咒音。</br>　　随着咒音回响，绿螭所在的虚空中突然出现了三座高山虚影，虚影只是转瞬即逝，绿螭游动的身姿也停滞了片刻。随后，仿佛无事发生，绿螭又开始自在遨游。</br>　　云气休息了十来个呼吸，又重复了一次，</br>　　“镇！”</br>　　又是三山虚影显现，绿螭的身形再次迟滞了一瞬，只是这个过程实在太短，大山虚影又被雨幕所掩，几乎难以察觉。</br>　　不过云气却甚是满意。</br>　　这三山正是他观玉京、玉华、玉虚三山所想，如今还只是个草样，等哪日能得三山真意之一二，那就了不得了。要是来日得闲，游遍五岳，观其形，得其意，再来施展此咒，亦是别样光景。</br>　　云气高兴了，绿螭却是不陪他玩了，只见这条幼种一个猛子扎进湖里，然后只留一对碧汪汪的眸子露在水面。</br>　　她聪明得很，之前说好了，三次淹字，才能换一次镇字，今天道士喊了六次淹，自个儿便只给他镇两次，不能多了。</br>　　再说这个道士念个镇字，自己好似硬生生被人按住，感觉实在不舒服，而且被按住的时间是越来越长了。</br>　　碧汪汪的眸子一转，绿螭伸出两个前爪，每个螭爪上有四趾，她左爪不动，右爪却扣住了三趾，只留一个。</br>　　云气哈哈一笑，他读懂了，这个机灵鬼是说往后必须念四次淹咒，她才肯陪练一次镇咒了。</br>　　云气落到湖面上，「龙车」与湖水接触，接触之处火云将湖水烧得沸腾。</br>　　云气坐倒在「龙车」上，上身与绿螭的眼眸齐平，他从怀中掏出两个东西，东西都不小，比成人巴掌大，云气刚才藏在身上硌人的很。</br>　　这是两个湖螺，说是螺体来自云梦泽，后经人炼制，成了一个品阶不高但胜在有趣的法器，是云气拿符纸与水色街的邓万春换来的。</br>　　两个湖螺一个乳白色，一个彩蓝色。</br>　　云气先拿住那个彩蓝色的，这个彩螺上镶嵌着许多五颜六色的玛瑙，吹嘴是银质的，很是精巧。</br>　　他把彩螺放到嘴巴，用力一吹，螺便发出了悠扬的声音，云气嘴巴一鼓一鼓，便吹出了曲调，曲调婉转清扬，正是《渔女》。</br>　　绿螭碧眸泛起光彩，露出渴望之色，她那伸出还未放下的右爪一下子又多放出来了两趾。</br>　　云气又被逗笑了，笑呵呵把彩螺递给了绿螭。</br>　　绿螭把头一探，云气还没看清动作，彩螺便被绿螭吞入了口中。</br>　　云气试探的伸手摸了摸绿螭的脑袋，绿螭没有闪躲，绿螭的鳞很滑，很冰。</br>　　他又拿起另一个乳白色的螺，这枚螺看上去如羊脂玉一般，还散发着淡淡的荧光。</br>　　云气拿着白螺，贴到了绿螭的耳旁。</br>　　绿螭刚开始还不知道这个道士要干什么，但很快，她眼眸里盛放的光彩便清晰的表达出绿螭内心的雀跃。</br>　　云气也笑的很开心，方才那个彩螺是吹奏法螺，这个白螺是留声法螺，现在绿螭听到的，就是他自己上次用「天风松雪」弹奏《渔女》时偷偷录下的琴曲，另外，里面还有他自己用凡琴弹奏的一些其他唐时古曲。</br>　　绿螭立即把右爪伸得直直的，四趾毕现，看她那用力的样子，恨不得要长出第五根爪趾来。</br>　　云气又摸了摸绿螭的脑袋，笑说:“等我回来再来找你炼法，我打算出宗一些时日，离期就在这一两天。”</br>　　云气刚说完，绿螭一愣，立刻不开心，碧眸里的光彩都暗了下来，头也沉到了水底，刚好是云气手够不着的距离。</br>　　云气哭笑不得，“道友，我与你不同，我能感受得到，你仅仅是终日嬉戏玩乐，体内法力的增长也是一日多过一日，而我却不能，近一两个月我能明显感受到法力的增长已达瓶颈，方塘书库我已经比自己院子还要熟悉了，先贤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想我是该出宗走走了。”</br>　　年轻道士将左肘支到左膝上，手握半拳撑起下巴，右手捏着白螺，则任他垂在水里，随着水底的暗流摇摆。</br>　　雨声将他的话尽数淹没，只有近在咫尺的螭龙听得见：</br>　　“其实出宗还有很多原因，我听说西蜀峨眉山最近出了一个天才，叫李英琼，如今也是在出宗游历，手持一柄火剑，所过之处，群魔俯首，年纪不大，是个少侠，大家都说她是剑仙种子。</br>　　“其实我也想做个剑仙来着，我一直就想做剑仙，若真求仙不得，做个剑侠总是不成问题吧，我今年才十六，趁着现在还年少，仗剑出宗，也闯出一番名头来。要是过了二十岁，即便是扬名天下了，人家也会说十几岁时那个什么李英琼要更厉害些，你说是不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