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六章 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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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云压城。</br> 残碎凌乱的叶氏族群中,血雨像是天哭一般,再也没有停下来过。</br> 澄芝坊内,本就因昨夜的凰羽几尽半毁,如今更是迎来了真正的毁灭……</br> 整个澄芝坊!过半修士都见过叶曦!</br> 莲脉圣女方璎站在了坊中楼阁上,目光平静望着那一张张因为恐惧而变得苍白的面孔。</br> 血水沿着大地开裂的缝隙,不断淌动着,渗透着,映着所有的绝望与狰狞。</br> “叶曦!我是你兄长!你疯魔了吗!?”</br> “叶仙子——小人只是饲妖的仆役啊……仙子饶命!”</br> “叶曦,当年咱们十九祠也有苦衷,希望你能体谅一二。”</br> “族妹!我才刚刚回到叶氏,咱们根本不认识的……咱们不认识!”</br> “仙子,兄长只望见过一道您的身影……我们罪不至死……”</br> “叶曦!你这畜生真敢屠戮血亲!?”</br> 怒斥、哭求、宽慰、哀嚎……皆是求生欲念,被萧杀寒风裹挟着,混杂入漫天血雨之中。</br> 天地间嘈杂无尽,坊中八千余生灵惶恐而胆寒,不论是练气还是元婴,都被封禁了修为犹如孱弱蝼蚁。</br> 叶曦的脚步坚定落下,弯弯的睫毛上挂着血珠,凌乱青丝贴在脸上身上……仅存的完好纤臂,紧握着三尺青峰。</br> 她执剑而行。</br> 犹如索命的无常厉鬼般,步向了被禁锢的八千余生灵!</br> 神情却又出奇的平静,一双眸子也像是幽邃深潭,似乎完全听不到这些人的哀求怒喝,看不见他们眼中的畏惧与泪水。</br> 钻心的痛楚使得少女早已麻木,叶氏十余位老祖接连陨落的惊变……更使得她思绪都开始残断无措。</br> 她平静看着那一张张各异面庞,缓缓提剑……逼近。</br> 脑海中父亲死前的情景,母亲碎尸的情景,自己受过的凌辱,接连浮现着……像是在为她积蓄杀意,又像是无声怒斥不公。</br> 但这些却又在飞速的远去。</br> 她真正的仇人,已经死了。</br> 叶曦银牙紧咬,纤手之上青筋毕露,眸光中隐现猩红凶厉……</br> 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到底在犹豫什么,又在思索着什么。</br> “贱人,活该被人杀了全家!”</br> “饶命……我们一家跟你无冤无仇……”</br> “月莲妖宗的淫妇!”</br> “叶曦仙子!小弟倾慕已久,只恨修为孱弱不敢开口……”</br> 嘈杂无尽的嘶喊与哀求犹如潮水,自四面八方呼啸涌来。</br> 叶曦紧握三尺寒锋,失神看着一张张遍布七情六欲的脸庞,看着他们在血雨中挣扎不得的疯狂。</br> 直至血雨浸润入双眼,耳边的风啸嘶吼都开始模糊,钻心的痛楚自喉中舌根传来……</br> 她竟是极为突兀诡异的想起了一些话。</br> 都说人在临死前会胡思乱想……可她此刻却也仿佛是要死了一般。</br> 不知为何。</br> 明明剑就在自己的手里。</br> 却是不受控制的思绪飞扬,像是魂如残絮,飘忽不定。</br> 脑海中闪过的场景,浮现的些许言语,更是极为荒诞可笑。</br> 竟与她此生的恨怨毫无关系……与月莲的师尊没有牵扯……与那些倾慕她的男人并不相干……乃至昨夜里带走她的赵庆,今日再次为她出头的候九山,也都没有太大关联……</br> 那是她跟着一众行走,前往星阙金鳌地时,听到过的几句言笑。</br> “霖州古传便有魅妖,魅仙殒亡,则天地恸哭。”</br> “然魅妖如今近乎绝迹,天降朱雨更是难寻……”</br> ——只是清欢得到的一些修行珍液,朱灵魅雨。</br> 叶曦提起了剑,将凌冽寒锋缓缓插入第一个人的心脏,目光尤为平静死寂。</br> 她看着那方才还说仰慕她的青年,想要与她结成夫妻的男子,永远的葬在了自己身后,面色青白而狰狞……死不瞑目。</br> 天降朱雨……是否与此刻的血雨相同?</br> 魅仙殒亡……自己算是魅妖吗?</br> 也许只是一个可怜的狐魅子吧,但自己也还没有死……要死了吗?</br> 叶曦像是入魔了,心中纷乱的念想无法抑制,潦草此生闪过脑海,却又显得极为模糊。</br> 她没有杀过人。</br> 在叶氏受欺负,轮不到她杀人。</br> 到月莲修雀阴,更不需要杀人。</br> 但当一具具尸体狰狞倒下,她却又是冷血的毫无感觉一般。</br> “弱怯者多怒,拔剑向更弱者。”</br> 叶弘训人如其名,那是一个温润如玉的美男子,可最终却成了一具无头尸身。</br> 母亲也不爱恼怒,性子很是温柔,在月莲魂散时还宽慰安抚着……笑着。</br> 叶弘训……夕弄影。</br> 若是世上真有一个致使他们惨亡的罪人,也只有他们的女儿……自己。</br> 叶曦很明白,眼前这些人或许有错,但绝非自己的仇人。</br> 父亲自幼的教诲,也从来不允许她欺凌弱小,去践踏他人的尊严。</br> 但……</br> 她此刻却是做了。</br> 做的很是癫狂!</br> 像是在宣泄半生的怨毒!</br> 用尽所有的狰狞凶狠……去反驳自己过往所有的温柔。</br> 肆意践踏他人的尊严生命,是什么感觉?</br> 她从未有过丝毫体悟。</br> 想来是丧尽人性的丑陋,像是阴暗角落里的臭老鼠,在歇斯底里的嘶吼。</br> 少女身子紧绷着面颊狰狞而扭曲,剑上清辉纷乱横扫,动辄便是数百人……命如草芥!</br> 十六万生灵!</br> 杀完了这一坊,还有几十坊……</br> 呵。</br> 自己也是个扭曲低贱的畜生。</br> 叶曦身子渐渐冰冷,神情也愈发渐渐麻木。</br> 她知道自己是错的,这些人大多是无辜的……</br> 但!</br> ——他人能欺凌侮辱践踏自己!</br> 自己为什么不能践踏别人?</br> 这位从未染过人命的月莲圣女,唇角勾起狠厉狰狞,疯魔般砍杀着所谓的血亲,像是于血海与残肢中乱舞!</br> 竟是自一次次的践踏他人生命中,获得了此生从未体悟过的振奋与舒狂!</br> 扭曲。</br> 宣泄。</br> 放纵。</br> 她深知自己的作为畜生不如,哪有什么斩断因果?</br> 不过是将当年自己家遭遇的凌辱践踏,再一次强加给其他人罢了。</br> 即便如此。</br> 叶曦……却并没有停手。</br> 她将自己所有的力量,尽数灌注在血剑中,歇斯底里的收割着生命!</br> 十九祠的族叔。</br> 极少谋面的伯父。</br> 乃至从没见过的饲妖小仆……还有些修为极低的姑娘,或许只是在坊中某些铺子打杂。</br> 呲——</br> 不知何人残碎心脏中迸发鲜血,被那癫狂至极的少女贪婪吞饮!</br> 她紧闭着双眼沐浴滚烫鲜血中,原本可人娇俏的小虎牙……却是死死嵌入了尸体的脖颈!</br> “你这个畜生!忘记你爹娘是怎么死的……”</br> “万人骑的臭婊子!你再不砍爷爷,爷爷把你撕碎了喂狗……”</br> 一位被禁锢了修为的元婴目眦欲裂,怎曾想过十九祠中会有如此血乱凶事!?</br> 那癫狂屠戮到入魔的疯女人,竟然是当年叶弘训的女儿!?</br> 沧浪——</br> 剑鸣传彻潦草血乱之中!</br> 他的思绪与愤怒,也戛然而止……随着头颅坠在了流淌的血河。</br> 被殷红小巧的短靴踏过……踩踏那带着绝望而又涣散的双眼,直至被脚尖故意点碎,溢出渗人的墨色汤液汇入血河。</br> ——那本是一双粉白色泽的小靴。</br> 叶曦神志迷乱而扭曲,怨毒与恨意化作杀机,驱使着她在血海残肢中疯狂!</br> 千人!</br> 三千人!</br> 八千生灵!</br> 直至那最初的清辉剑光变得晦暗阴冷,少女无暇的眸子化作阴翳猩红……</br> 三尺寒锋被拖在了身后,被血污沾染的剑身,再也映不出任何光影。</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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