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5、还愿（1/2）

    夜寒露重，‘五通神’庙前的土路两旁，一簇簇新发的野草茎叶上结满了白霜。</br>　　经月光一照，反映出雪白的光泽。</br>　　庙里的窗洞中烛火微微摇曳，两扇朱漆木门已然闭锁。</br>　　被夜间的变故吵醒了的老庙祝，此下却是再也睡不着了，他便重新为‘五通神’续上了香火，从庙殿角落里捡起一只小板凳，自顾自坐在神像下，双手抄在袖筒里，蜷着身子，微眯眼睛，守在火堆前打盹儿。</br>　　填入火堆的薪柴已被烧成了通红的木炭，</br>　　木炭散发热力，令守在火堆边的老庙祝前胸暖烘烘的，后背上却仍旧是冰凉凉一片。</br>　　他坐了一会儿，有些抵受不住后背上的寒意，便站起身来，转身背向火堆，跺着脚，活动身体让身上产生些微的暖意。</br>　　这时，庙殿外传来了阵阵敲门声。</br>　　敲门声不徐不疾，很有节奏。</br>　　笃，笃，笃！</br>　　“谁啊？”</br>　　老庙祝端起一座烛台，一边朝门外问着话，一边迈步朝门口走去。</br>　　门外没有人回应他的询问，唯有敲门声依旧在不徐不疾地响起。</br>　　“我问你是谁？</br>　　大半夜来庙里做甚么？”老庙祝站在了门口，皱着眉头重复先前的问话。</br>　　这一次，门外的敲门声停止了。</br>　　敲门声停顿了会儿，</br>　　一个低沉的女声才响起：“还愿啊……</br>　　我们来还愿的……”</br>　　“还愿？</br>　　大半夜来还甚么愿？！”老庙祝眼神狐疑，端着烛台凑近了门缝，透过门缝往外看――门缝外，似乎有人穿着被水浸透了的花衣裳。</br>　　老庙祝矮身往门外看，只看到了几个人的腰腹部。</br>　　像是被水浸透的彩衣贴在那几个人的腹部，勾勒出几人分外隆起的腹部。</br>　　他目光渐往上移，</br>　　掠过隆起的胸膛，泛白的、起了层层褶皱的脖颈，看到一张鼓胀的、努力伸长舌头的、满带笑意的脸孔，若同水草的黑发贴在女子的脸颊上、鬓角上，她的眼眶里，只有眼白，没有眼仁。</br>　　‘她’的头颅微微低垂，引致脖颈上层层的褶皱都渗出腥臭的水来――</br>　　一双没有眼仁的眼睛与门缝里的老庙祝对视，</br>　　深紫色的嘴唇微微蠕动，</br>　　舌头跟着弹动：“我们来，还愿啊……”</br>　　几张肿胀的面孔都凑过来，只有眼白的眼睛注视着门里的老庙祝，都跟着蠕动深紫色的嘴唇，说话道：“我们来还愿啊……”</br>　　“啊！”</br>　　老庙祝纵然侍奉‘五通神’许多年，也听过许多诡怪之事，但今时这般亲身经历――他却还是头一遭，见到那几张惨白而肿胀的脸孔，以眼白注视着自己，他吓得跌坐在地，手中的烛台顷刻歪倒，落在地上，烛火旋而熄灭！</br>　　庙殿里，</br>　　仅有神像下的烛火，香炉旁的火堆散发微光！</br>　　而门缝外，却有月光丝丝缕缕地渗透了进来！</br>　　那月光投在老庙祝胸膛上，叫他遍体生寒！</br>　　他从地上仓皇爬起，浑身颤抖着走向神像，抓起一把香在烛火上点燃了，向‘五通神像’敬献香火：“我尽心侍奉您十多年，这回还请您保佑，请五通神保佑啊――”</br>　　庙祝守了十余年的五通神庙，对‘五通神’的灵验已然是笃信无比。</br>　　在此般危急关头，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向五通神敬献香火，求其搭救自家性命！</br>　　墙壁上的‘五通神像’在袅袅香火熏染、烛光映照下，顿生出一种难言的神秘感来――画中的五头蛇神寂然不动，五颗蛇头张开血盆大口，开通五扇所谓‘福、禄、寿、运、子嗣’之门户。</br>　　而老庙祝身后，</br>　　五通神庙的两扇朱漆大门亦无声无息地大开了――</br>　　大门上的门栓被无形的力量拂过，就此轻悄悄地滑开！</br>　　月光从门外投照进来，</br>　　落在老庙祝的后背上，在庙殿大半的地砖上铺开！</br>　　门外，</br>　　白月光，亮堂堂。</br>　　那敞开的朱漆木门外，又哪里能见到任一个穿着花花绿绿衣裳、腹部隆起如身怀六甲的长舌女子？</br>　　庙内，</br>　　老庙祝双手捧着一把香，保持着向五通神像敬献香火的姿势。</br>　　他一动不动，</br>　　――在他的胸膛处，单薄的衣衫被撕裂开，</br>　　胸膛大开，鲜血淌落。</br>　　而打开的胸腔内，却不见心脏的影踪！</br>　　墙壁上，</br>　　五通神五颗蛇头张开的血盆大口越发殷红，一颗颗獠牙利齿上，好似沾满了血丝！</br>　　……</br>　　长夜寂静，村子里除了偶尔几声犬吠，以及来往的风声，便再没有其他动静。</br>　　走在村子里，黄六子都不禁放低了脚步声，压低了言语声：“往前那个路口，拐弯那一个院子的斜对面，就是我家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