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8、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下）

    陶祖神色微妙。</br>　　许是自觉神色变化太过，不想叫自己反而因此成为当下场中焦点，是以立刻匆匆垂下头，只以眼角余光瞥向鼎灵、丹加两女，竖起耳朵聆听丹加的回复。</br>　　他心脏怦怦直跳，今下已生朦胧预感――一场好戏或将在自己眼前上演。</br>　　丹加冷幽幽的目光注视着鼎灵，她偏着头，面颊上忽然绽放笑容，正要开口之际，前头木着一张脸的苏午此时皱紧了眉头，忽然压沉了声音，道：“比试甚么比试？！</br>　　今下局势瞬息千变，莫非是觉得此时还不够乱么？</br>　　我今往唐宫去见玄宗皇帝，你们两个皆须老老实实地呆在此间，不准吵闹！”</br>　　苏午话音落下的同时，双手中有玄黄神韵、万劫轮回气韵刹那交织，形成两道符。他一手捻一道符，将之投向了站在自己身前的丹加、鼎灵。</br>　　两道符飞转而去，隐入两女眉心。</br>　　以二女皆登临此岸的修行，苏午只使用这一道符，却也无法禁锢住她们一身修为。</br>　　然而她俩面对面有愠色的苏午，却都异常乖顺，未对苏午投来的符作分毫反抗，任由那道符暂时禁锢住了她们各自的修为。</br>　　做完这一切，苏午内心暗松了一口气。</br>　　他深深地看了两女一眼，转身走入深巷阴影中，身影倏忽消隐无踪。</br>　　丹加望着苏午远去的身影，忽然细声细气地道：“我今虽亦已登临此岸，但终究是借尊者之力更多一些。</br>　　自身修行，实不如阁下。</br>　　尊者禁绝你我斗法比试，也是好的。”</br>　　陶祖听得丹加此言，顿时眼睛一亮，暗道这佛门出身的女子，唇枪舌剑果然厉害。</br>　　她话外之意都不必她来点破，落在‘有心人’耳里，自能听得明白，更会叫那‘有心人’深觉刺耳。</br>　　有心人鼎灵闻言，如云气般清淡的神色间，顿有几缕阴风乍起。她转眼定定地看了丹加一会儿，紧抿着嘴，一时未能出声言语，反唇相讥。</br>　　对方话下之意，就是在告诉她，师兄禁绝她们斗法相争，看似不偏不倚，实则还是在偏向对方，怜惜对方，怕她在斗法之下伤了这个‘野狐禅’！</br>　　……</br>　　龙首原上，大明宫内外。</br>　　黑风凄号，黯云遮天。</br>　　阴冷深彻的寒意笼罩了这宫殿内外，来往巡守的甲士更觉今夜宫内气氛怪异，不敢有分毫松懈。</br>　　某座宫殿内，斜靠软塌扶额休憩的玄宗皇帝，像是做了一场噩梦――他额头上渗出层层汗珠，眼皮下的眼球飞快转动，旁侧侍候的宫娥、太监们见状，更加战战兢兢，不知是该在此时唤醒圣人，还是等其自行平复这场噩梦？</br>　　他们虽在天子身边侍候，但对于圣人的秉性实不如那位‘大伴’了解。</br>　　今夜那位大伴不知为何未有陪侍于圣人身旁。</br>　　正在几个太监宫女们犹犹豫豫之时，扶额休憩的玄宗皇帝蓦地睁开了眼睛，其原本红润的面色在此刹倏忽惨白，如金纸一般，一股污血更自口中猛地涌出，沾黑了下颌上的胡须！</br>　　“大伴！大伴！”</br>　　玄宗皇帝却顾不得口中溢出的鲜血，急扑下软塌，踉跄起身，举目四顾，只见得满目惊惶的宫人，内中却没有那个自己熟悉的高壮太监-高力士，他亦在此时终于回过神来――高力士随自己化身绞杀张午，今或已被张午留在彼处，不得回转了。</br>　　他垂下眼帘，面上慌张神色逐渐收敛。</br>　　四周的宫人们匆匆聚拢而来，为首的太监小心翼翼地向他唤道：“陛下，高将军先前奉旨出宫去了……”</br>　　“嗯。”</br>　　玄宗点了点头，他抬起眼帘时，眼中已经一片寂静：“褚豆何在？”</br>　　“褚将军就在殿外守候。”先前出声的太监赶忙答道。</br>　　“着褚豆领千牛卫布防宫闱门户，严防外敌进犯；</br>　　传令宫内诸部供奉，放开禁中翁仲神灵、门神守护、奇门遁甲；</br>　　引宗正寺、司天台官吏，行大礼以祭祀宗庙祖先。”李隆基传下三道旨意，众宫人闻声惊骇莫名。</br>　　但他们俱不敢有分毫耽搁，领了旨意以后，即匆匆传令而去。</br>　　传诸旨意以后，玄宗皇帝揉了揉眉心，向殿中剩余的宫人道：“为朕更衣。”</br>　　宫人躬着身子，小心翼翼道：“陛下可是要在此处就寝了？”</br>　　“用衮冕。”玄宗道。</br>　　宫人闻声，内心愈发慌张，但亦不敢多嘴甚么，匆匆下去准备皇帝衮冕礼服而去。</br>　　大明宫外内，宫人、甲兵行色匆匆。</br>　　黑夜下的这座宫殿，随着玄宗皇帝一道道旨意传下，便从睡梦中苏醒了过来。</br>　　天地之间，风声更烈，一派山雨欲来风满楼之相。</br>　　褚豆一身甲胄被火光映照得愈发灿烂夺目，他纠集来众多禁中甲士，为之分配好守备任务以后，亲率甲兵赶赴唐宫正门。</br>　　一路上，褚豆看到，那些久居宫庙之内不问外事，醉心修行、炼丹、念经的僧道们纷纷露面，他们亦是行色匆匆，聚拢在禁中一道道门户、雕像前，或书就符，或诵念经文，唤醒门上寄托的神灵，石中安睡的恶诡。</br>　　隐藏于宫苑之间的种种神秘布置，在如今尽被打开。</br>　　狂风乍起，云雾翻腾。</br>　　灰蒙蒙雾气覆淹了宫苑内外，致使此间一切都变得朦朦胧胧，不再真实。</br>　　“要有大事发生了……”褚豆领兵卒奔走于当下的宫苑之中，内心生出某种极其强烈的预感。</br>　　先前高力士奉旨离开大明宫后，褚豆至今未见其影迹。</br>　　而圣人在此时忽然传下种种旨意，分明是在防备甚么存在攻入大明宫――如今，‘天后下生’图谋已被挫败，圣人眼前暂无忧患，又有谁会在此时攻伐禁宫？是谁欲谋夺圣人之位？</br>　　褚豆垂下眼帘，立在禁宫正门之前。</br>　　他脑海里倏忽浮现出一人的身影，那道高大身影一出现在他的思维里，便再难就此挥散。</br>　　肉山将军在宫门前停顿良久，低低地叹了一口气。</br>　　……</br>　　巍巍宫墙外。</br>　　甲士往来梭巡，对于立在宫门前的那道高大身影，来往甲士尽皆浑然未觉。</br>　　苏午亦没有在意那些从他身畔经过的士卒，他抬目定定地看了眼前的宫门片刻，继而一掌按在宫门之上――高耸的宫门像是被施加了磅礴巨力一般，在轰隆隆的震响声中，向后倒塌。</br>　　宫门外来回巡逻的甲士在此时终于看到那一手推开巨门的高大身影，他们挥舞着兵刃，结成阵型如墙般向苏午推进而来，却被苏午挥手间卷起的大风，吹落满身甲胄、手中兵刃，就此滚入风中，不知去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