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2、拜会

    看吴道子这副样子，王全又于心不忍，觉得他这么大年纪还要上山来求道，其实比自己更加可怜，心中愤懑一下子便消散了许多，就收了声，也坐在一旁，待吴道玄喘匀了气，休息好以后，又与之结伴上山。</br>　　两人互相之间，也没有甚么言辞。</br>　　但彼此又有一种默契，一路上走走停停，纵然上山下山游人颇多，人流也未将二人冲散。</br>　　天色将黑的时候，两人终于临近华山顶，爬到了紫云观近前。</br>　　今下即便天色已晚，华山顶上只见微弱天光，但紫云观山门前依旧人头攒动，南来北往的人们乌泱泱一片聚集在只开了一道角门的紫云观周围，有些人试图硬挤进道观之内，被角门前守候的道士严肃喝止。</br>　　亦有人绕着紫云观外头的围墙，寻找低矮之处，偷偷翻进墙去。</br>　　――那些翻墙进去的人，都在须臾之间，又被丢到了墙外。</br>　　守在道观山门前的道士大声道：“如今天色太晚了，诸位还是快往山下去罢。待到明日一早，杨大师门下的几位高徒，依旧会在紫云观内等候最先前来拜会的二十人，一一给予指点！”</br>　　那守门道士话音一落，四下乌泱泱人群中，顿时传出阵阵吵嚷之声。</br>　　聚在山门外的人们的不满，一下子涌溢了出来。</br>　　“什么话？！</br>　　我们等候了整整一日，连杨大师几位弟子的面都见不得，明日还得再等？！”</br>　　“山风如此凶恶，吹得我老人家骨头都要散了，求求道爷们行行好，放我进道观去暖和暖和罢……”</br>　　“这位老人家太可怜了，您们修道之人，以救度天下为己任，怎能没有怜悯之心呢？还是快放他进去罢――我帮着搀扶老人家，把他送到道观里，我就自己离开……”</br>　　“杨大师如今功成名就了，也不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了，摆出好大的架子呦……”</br>　　守门道士被山门前众人的吵嚷声、讥讽之声激得面色铁青。</br>　　他一手撑着门框，拒阻住那些想趁乱钻进道观里的人，再次扬声道：“从此处往下走不远，有一处叫桃花峪的所在。</br>　　彼处修建了很多民居，有下山不便者，可在彼处将就一晚。</br>　　至于其他的……贫道已然多次与各位说过，杨大师而今客居我紫云观，本没有在此间开门收徒的意思，架不住有人走漏了风声，是以令门下弟子代为勘验想来拜师之人的资质。</br>　　每天二十人，对于杨大师一行人的精力已然消耗极大。</br>　　毕竟，他们此行是有正事须要办的！”</br>　　守山道士话音落地，聚在山门前的人们，有些听进去了他的言语，摇头叹息着，转身往山下走，先去下头桃花峪的民房里占个位置。</br>　　有些则仍旧停留原地，不肯离开。</br>　　其中有人忽地怪笑几声，当即讽刺起来：“现在聚集在这里的人都不止有二十个，数百余人也有了！</br>　　如此情形下，杨大师每日还只放出二十个名额，分明是打发要饭的，将我们当要饭的看了！</br>　　一边要贤名，一边又不肯多做事――玩不起就别玩！”</br>　　那人话音才落，守门道士身后，忽地闪出一道人影来。人群外围的王全与吴道子，都才看到那道士身后黑影闪过，紧跟着一浑身披覆漆黑甲胄的甲士，便乍然耸立于人群中！</br>　　甲士本身就极高大，在身上这副看不出材质的漆黑甲胄包裹、衬托之下，更如同一尊黑黢黢的铁塔一般。</br>　　他此刻单手从人群里拎出一人来。</br>　　那人被甲士的举动吓得怪叫不已，听其声音，正是先前怪声怪气出言嘲讽的那个。</br>　　“玄门于天下各州县之中，皆设有‘科考’。</br>　　你等若真心想参修妙法，又有心性、才学，大可往‘科考’之中一试，能否拜入玄门，拜入杨大师门下，科考之后，自有结果。</br>　　缘何不去那科考中真刀真枪的拼杀，反而非要在这里聒噪？</br>　　可是将这里当作了终南捷径？”披覆着漆黑甲胄的士卒低沉话音落下，四下里顿时鸦雀无声。</br>　　狰狞鬼脸面甲之下，冷幽幽目光扫过在场众人。</br>　　聚在山门前的人们登时脸色讪讪，纷纷作鸟兽散。</br>　　他们却是被那甲士的言辞戳中了心事。</br>　　人群外围，王全听得那甲士一席话，脸色也有些尴尬，他见众人皆四散离开，便也想跟着离开，只是下意识转头看了身旁老者一眼，却见老者站立如松，并没有离开的意思。</br>　　王全内心斟酌着言辞，正想同吴道子言语，未想到一路上不与自己搭话的吴道子，今下主动出声。</br>　　吴道子指着那一身黑甲的士卒，向王全说道：“这个甲士身上披覆的甲胄，便即是‘生人甲’。”</br>　　“生人甲？！”</br>　　一听老者言语，王全再看那黑甲士卒，眼神中更多了几分敬意。</br>　　大唐生人甲，实是社稷神器。</br>　　造就今天下无诡之盛世，生人甲在其中至少占据六成功绩！</br>　　如今纵然生人甲在天下各州县已极普遍，但却也不是常人所能见到――这还是王全第一次近距离观察一宗生人甲。</br>　　这位甲士既穿戴了生人甲，便应是镇诡司中不良人了。</br>　　杨大师领弟子客居紫云观，要在华山完成其平生最巅顶作品一事，还引来了不良人镇诡队扈从？</br>　　王全心中正想入非非之时，身旁吴道子忽而又道：“诗文书画之中‘天人真意’，便能用来造就生人甲。”</br>　　“嗯。”这一点，王全还是知道的。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还未来得及说其他，便见那铁塔般的甲士忽然迈开步子，朝他们走了过来――</br>　　紫云观山门前聚集的人们，已经纷纷散去。</br>　　此下于边缘地带，吴道子与王全根本未作任何遮掩地对那甲士‘评头论足’，自然会被对方所查知，引来对方的关注。</br>　　见那披甲巨汉迈步而来，王全脸色顿时十分紧张。</br>　　吴道子这时反而摇头冷笑着，与王全说道：“你不是想入紫云观见杨大师，看看自己在雕刻一道上有无天赋么？</br>　　今下机会来了。”</br>　　“这这这……现在也不是时候啊！”王全腿肚子直哆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