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4、地狱变（三）

    凶怖天人真意化作滚滚雾气，覆盖于杨惠之面孔上。</P></br>　　一张张狰狞鬼脸从雾气里不断浮现，一层层贴附着杨惠之本来面容，几乎要将他的五官面孔取而代之。</P></br>　　他的心识勾连着吴道玄这副入墨图中的天人真意，一时间与那般凶怖天人真意，根本难以分割。</P></br>　　站在桌案旁的苏午、陶祖见此情形，立刻就要出手帮助杨惠之，驱散那沾附在其身上的‘人心地狱天人真意’。</P></br>　　此时，覆于杨惠之面孔上的滚滚天人真意，忽又一寂。</P></br>　　种种恐怖鬼面在杨惠之头颅上层层叠合，最终竟又重组成了杨惠之本身的面孔！</P></br>　　杨惠之便顶着这张由‘人心地狱天人真意’重组成的面容，将目光投向了神色莫名的吴道玄：“人乃是万物灵长，自不是猪狗牛羊、草木众生可比。</P></br>　　所谓人心种种追求，正是人区别于万类众生的根本所在。</P></br>　　黎民万姓的愿望追求，真是使世间化为浊世，沦落地狱的原因所在么？师兄，我却不同意你的看法。</P></br>　　——我恰恰认为，正是万众苍生的心意与愿望，才造化了今时‘天下无诡’的盛世！</P></br>　　所谓‘顺天者昌’，实是‘顺应人心者昌’。</P></br>　　所谓‘逆天者亡’，亦是‘逆反人意者亡’！</P></br>　　是这天不愿顺遂人意，不愿听从万众苍生的美好愿望，才导致天地化为炼狱，污浊临于世间，万诡横行！</P></br>　　人意才该成为‘天心’才对！”</P></br>　　杨惠之话音落地，那自吴道玄所作画卷之上汹涌而起的人心炼狱天人真意，完全汇聚在了他的身上，他拦阻住了欲为自己剥除这般可怖天人真意的苏午，面孔正对着吴道玄，他原本暗淡无光的眼眶里，此时有磅礴心识汇集成了一双眼睛，那双眼睛照破了笼罩了杨惠之周身、迷雾一般的人心地狱天人真意！</P></br>　　“今观赏师兄佳作，我亦有所得。</P></br>　　请师兄赏鉴。”杨惠之与吴道玄说过这几句话后，便径直走向了那块好似与整个石坪浑然一体的石头。</P></br>　　吴道玄看了眼桌案上已失真意的画卷，他抬起头来，看向杨惠之背影的目光分外复杂。</P></br>　　他画作之中天人真意，今下已被杨惠之心意调伏。</P></br>　　对方还未在这场比试之中留下作品，但吴道玄对这场比试的结果，已然心知肚明——连自身酝酿诸多岁月才得以化画成的这副画作，内蕴天人真意都被杨惠之心意压服，那这场比试的结果至此已然落定。</P></br>　　他败落师弟之手，已是必然之事！</P></br>　　虽今时已知比试结果，但吴道玄还想看看，杨惠之接下来会作出怎样作品，他随在杨惠之身后，走近那块石头。</P></br>　　杨惠之手中刻刀落于石上，石屑纷飞。</P></br>　　浸润他躯壳与性意的那道‘人心地狱天人真意’，随刻刀每落下一笔，便融入石块一分。</P></br>　　那道天人真意，过于凶厉。</P></br>　　今下只在杨惠之身上驻留了片刻时间，已致杨惠之愈发呈现老态，寿元不断受到损伤。</P></br>　　他拒绝了苏午帮他剥离这道天人真意的心意，决心燃尽自身以完成当下这副作品。</P></br>　　杨惠之刻刀飞转，渐有一道人形轮廓浮现于那石块之上。</P></br>　　他应是要以身前这块石头，雕刻出一尊人像。</P></br>　　苏午看着杨惠之雕刻，默然良久，忽在某一刻将目光投向了陶祖，道：“祖师不妨就在今时推演‘旧之生人甲’的因果。”</P></br>　　陶祖此下心神亦专注于杨惠之的雕刻，他陡地听到苏午提议，顿时瞪大了眼睛：“真要在此时？</P></br>　　你思量好了？”</P></br>　　洪仁坤亦紧紧皱眉：“不先将你与我们的劫运劫影勾连起来么？”</P></br>　　一旦开始对‘旧之生人甲’的因果影迹推演，必会惊动与此牵涉更深的‘想尔’，想尔有所感应，立刻便会踏足局中——可今下苏午还未将自身劫影牵连陶祖两人的劫运！</P></br>　　他未做丝毫准备，想尔如在此时涉入局中，他们再行准备，可就为时已晚！</P></br>　　“现下时机正好。”苏午向陶祖、洪仁坤说道。</P></br>　　陶祖张了张口，欲言又止。他颇想问一问对方——你怎么知道现下时机正好？</P></br>　　但看苏午那副模样，陶祖亦知此时休想从苏午口中套出甚么有用信息来。</P></br>　　他也不作无谓争辩，点了点头，道：“你说好，那就好！”</P></br>　　说过话后，苏午与陶祖、洪仁坤、李黑虎又至石坪一角的凉亭中。只剩一具躯壳的李黑虎守在凉亭一角，剩余三人围凉亭石桌而坐。</P></br>　　此时。</P></br>　　随杨惠之、吴道玄而来的各门弟子学徒们被不良人隔绝在杨、吴二人之外，以免他们被二人之间沸腾的天人真意侵染。苏午几人围坐凉亭之中，四下看来尤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P></br>　　但其实不论石坪之外，还是石坪内众人心神之间，都有波澜涌起，酝酿着一场惊涛骇浪。</P></br>　　陶祖变戏法似的掏出一盏油灯来，将之蹲在石桌上。</P></br>　　“老夫这便开始了？”陶祖一指点在油灯灯芯上，一朵幽幽火苗乍自灯芯上燃起，他盯着那平平无奇的一缕火苗，额角却有汗水微微渗出，从来嬉笑怒骂万事不落痕迹的面孔上，此时亦罕见地露出凝重之色。</P></br>　　‘旧之生人甲’被想尔遮蔽住了所有因果，想要推演出它的所在，不仅得需陶祖拿出真本事来，亦得看时机是否正确，能否正中想尔无法遮掩住的某个漏洞——陶祖之所以要将推演‘旧之生人甲’这件事，安排在临近自己死期之时，便是因为在此之前，他尽出全力，稍有不慎，就可能导致想尔趁势而入，直接把自身推入死局当中！</P></br>　　而今下死期已至，反正横竖都是死，债多了不愁，也就不必在意其他！</P></br>　　这时候，苏午侧头看向杨惠之与吴道玄那边。</P></br>　　杨惠之取出锤凿，围绕那块石头敲敲打打。</P></br>　　大块大块石片在锤凿下纷纷脱落。</P></br>　　整块石头在此时完全变作了一尊盘坐起来的人形——这尊盘坐人像从尸块中脱胎而出的刹那，石人表面就遍布裂痕——狂烈恐怖的天人真意如巨灵挥下的铁锤，直将盘坐石人砸得遍身崩裂！</P></br>　　盘坐石人遍身裂痕之中，却有另一种天人真意萌发了出来！</P></br>　　那般天人真意倏忽萌发，天地气根、万般劫运、诸类因果一刹那变得混沌——</P></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