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往生里来，往死里去

    曹艾青从来没见过贺天然那么紧张过谁。</br>　　是的，包括当初他跟自己的分手与温凉离开后，他面临时间线重启后的崩溃……</br>　　对于这些，贺天然表现出来的更多是一种悲伤，愁苦，是一种心中对已作出决定之后的心火自焚。</br>　　然而此类种种，他即便在不舍,终归是有一个理由来慰藉自己的。</br>　　可是这次，曹艾青在贺天然脸上看到的情绪不太一样……</br>　　此刻这个男人仿佛脱下了那如殉道者一般常伴于身的哀伤，他不再站在高处，脸上挂着怜悯，他变得易怒与冲动，先是回过神后,气急败坏地对着贺盼山一顿大叫，说为什么不早点告诉自己，说为了什么狗屁贺元冲让王妈气到住院真是这个家莫大的失败！</br>　　他对贺盼山的怒吼来的是那么突然，斥责声惊得不远处一直等候着的贺元冲与陶微母子都赶了过来。</br>　　除了贺盼山外，其余的人可能都无法理解贺天然为什么情绪会那么激动，可作为家主的父亲也不可能当着外人与家人的面，任由儿子的情绪就这么爆发下去。</br>　　“天然，你冷静一点，你现在这样像个什么样子？王妈心脏有问题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她现在已经脱离了危险期，病情都已经安稳了下来，你现在发火有什么用？平时也不见你多关心一下啊。”</br>　　贺盼山蹙着眉头说道。</br>　　“是啊天然，王管家现在身边都有人照顾着,你放心好了。”</br>　　陶微也随声附和,只是她的脸上带着几分尴尬，语气也生硬了些许，方才贺天然对待自己儿子的叫骂，着实让她有些挂不住。</br>　　安慰与解释，贺天然现在自然是听不进去的,余光之中他瞥向匆匆赶来的贺元冲,他一把上去掐住对方的脖子，目眦欲裂，口中愤懑地喷道：</br>　　“你个傻哔，有什么不满你冲着我来啊！你很喜欢当人儿子是吗？你很喜欢争是吗？你要是再敢连累其他人，看老子不弄死你！”</br>　　众人都被贺天然爆发出的怒火所震慑，贺元冲更是被掐得翻出了白眼，喉咙里被挤压出呜呜的声响！</br>　　两个女人惊叫出声，贺盼山大步一跨，一把分开两人，他扯住贺天然的后领，怒斥道：</br>　　“天然你疯了吧？！他是你弟弟！是你家人！你干什么？你想杀了他吗？”</br>　　贺天然被父亲扯得一甩，倒退了两步，他红着眼，似能喷涌出无边的怒火：</br>　　“那是你贺盼山的家人！不是我的！谁的弟弟会暗地里陷害自己家人？谁又特么稀罕拿他们当家人……”</br>　　“啪——！”</br>　　一声清澈的脆响，让整个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br>　　贺盼山的一巴掌，在贺天然为之侧头的脸颊上留下了五道红彤彤的指痕，其余三人面对这情景，均是被吓得提起了一口气。</br>　　“我再跟你说一遍贺天然，陶微现在是你母亲，元冲现在是你弟弟,不管你愿不愿意，他们都是你的家人！”</br>　　贺盼山阴沉着脸，沉下声，强势到让人窒息，而他身后的曹艾青却注意到，这个操持着偌大家业，一向沉稳如山的男人，刚才打了儿子的右手，正在微微发着抖。</br>　　而此刻，那个一直被父亲按着头教做事的儿子，却缓缓的扭过头，方才脸部的拍击导致他的牙齿磕破了他口腔内的肉壁，可哪怕他的齿间已全是鲜血，哪怕他知道接下来说的话，可能无法收场，但他还是冥顽不灵的反驳着，死死道：</br>　　“爸……我也再跟你说一遍，他们不是我的家人，在我心里，他们甚至还不如‘王管家’这个外人，那才是我的家人！”</br>　　“你——！”</br>　　“盼山……”</br>　　“叔叔！”</br>　　贺天然一语落地，贺盼山作势又要打，陶微与曹艾青纷纷上去阻止，贺元冲本想上前跟着拉开贺天然，但随即就被一个眼神给死死瞪了回来。</br>　　心灰意冷的男人冷眼扫视了一圈这个称之为“家”的地方，忽然开口对陶微问道：</br>　　“陶姨，这件事儿发生在元冲身上，他还有你做挡箭牌，哪怕他犯了天大的错，也有你来帮他兜着，但如果这件事发生在我头上呢？谁又能来做我挡箭牌……？我只希望到时你们母子俩别趁机踩我一脚就好。”</br>　　“小天然，你……”</br>　　拉住贺盼山的陶微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这世界上没有那个女人会乐意去给别人当后妈的，哪怕是贺盼山能接受了贺元冲，心里都尤有几分隔阂，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身为亲妈的陶微，肯定是要站在贺元冲那一头了。</br>　　然而，贺盼山作为一家之主要维持家庭的稳定，自然就不会对贺天然太过偏心，何况这个亲儿子以前的性格，还是那种样子的……</br>　　所以在这种状态的之下，久而久之贺天然反倒成了这个家中最尴尬的那一个……</br>　　只是他们谁都没想到，贺天然竟是为了一个家里的佣人，就把场面闹成如今这个模样……</br>　　这也算是把这个家庭里最敏感的问题，给彻底暴露在了阳光之下。</br>　　贺天然说出那句话后扬长而去，贺盼山一瞬间像是苍老了十岁，抬起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br>　　“叔叔，我……我去跟着天然……”</br>　　曹艾青留下一句话，贺盼山叹出一口气，点点头，跟她说了王妈所在的医院地址，女孩快步的奔向了贺天然的背影。</br>　　……</br>　　……</br>　　当曹艾青追上贺天然的时候，男人正坐在宝马车里，手里握着方向盘发着呆。</br>　　他的身躯微微打着摆子，就跟方才贺盼山的手一样，双眼无神没个焦点，就这么怔怔坐在驾驶位。</br>　　也许刚才的那一幕，这两父子都不想真正面对……</br>　　曹艾青心里如是想着。</br>　　她敲了敲车窗，车中的人失神地望向她。</br>　　“我来开吧，我知道地方。”</br>　　“嗯……”</br>　　车门打开，贺天然往副驾挪了位置，曹艾青坐进车里，启动车辆，缓缓驶出了这片繁华的南山甲地。</br>　　“开快点吧。”</br>　　贺天然嘴里轻喃道。</br>　　曹艾青并没有听他的话，而是安稳地行进在道路上。</br>　　“贺叔叔说，王妈已经没事了，你不用那么争分夺秒，见重要的人之前，先把自己顾好，要不然只会让他们更担心……”</br>　　“……我知道。”</br>　　他的尾音低不可闻。</br>　　车内中央的后视镜中，倒映出曹艾青的视线略微向身边人倾斜了一下。</br>　　“为什么生那么大的气？”</br>　　“因为仔细想一想，这是我离我的亲人逝去最近的一次……”</br>　　“……”</br>　　贺天然皱着眉，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他宛如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br>　　“在这个地狱里提及‘死亡’这种字眼好像显得有些多余，可除了我们之外，这个世界里的每个人又是那样的真实，以至于他们各自的人生，都会在我们眼前重演一番一样，而我却改变不了任何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