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自传：如果我们不曾相遇（三）

    在得知乐队即将解散的消息后，贺天然又跟胡岳详细打听了一些乐队的往事。</br>　　当这个世界没有了自己，interesting乐队的成立，更多只是温凉在音乐爱好上的兴趣使然，当初贺天然就知道温凉一定会喜欢玩这些东西，组织乐队本来也就是投其所好。</br>　　可没了他，乐队的发展，就变得不同了起来。</br>　　interesting一开始是靠温凉的几首翻唱走红网络的，其中自然也有《玫瑰窃贼》这首歌，但由于在真实世界中，它并不是原创，所以乐队的影响力一直都很有限，后来虽然出过一些原创曲目，但讨论度一直都在温凉身上，而非作品本身。</br>　　这个问题在贺天然还在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只是当时靠着记忆抄袭而来几首热曲，让歌迷有了一种这个乐队的创作能力跟温凉的实力是相匹配的错觉，而且主唱与吉他手是情侣，属于是相辅相成，相互成就，所以问题一直都没有爆发。</br>　　现在温凉回归正常世界，没了贺天然与未来的记忆后，大多情况都有了改写，温凉想要多栖发展，就现状来看还是不太现实，而唱歌更像是她的爱好，演戏才是她的本职工作，所以乐队解散，是迟早会发生的事。</br>　　不过好消息是，这个世界里没有贺天然，温凉依旧会根据爱好成立乐队，去拍摄那部电影，但她不会再早早的签约公司，踏上演艺圈，走上最初被雪藏了的悲剧。</br>　　这也就代表，温凉的命运，不是一切都回到了原点，而是走上了另一条光明大道！</br>　　自己真的改变了未来！</br>　　这些改变或是没有改变的事物，想来才更像是一个费尽了千辛万苦，轮回百载，赎完了罪孽，才换来的一个好结局，若是解脱之后，又要从头再来，那才真的是难寻天理。</br>　　想到自己的付出没有白费，贺天然的心中满是欣慰……</br>　　哪怕这个世界的朋友已经没有一个认识他，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烟消云散，但他已经不想再奢求更多了……</br>　　能让温凉生活在这样一个世界，真的足够了……</br>　　“怎么说啊甲哥，你瞧你来客串，钱都没提一嘴就来帮忙了，这也是赶巧，要不然咱们下午拍完戏，我们带你去现场看看？顺便帮你要一张签名什么的~”</br>　　胡岳很是热情地提议道。</br>　　“去……现场？”</br>　　“对啊。”</br>　　“会……会见到温凉吗？”</br>　　“当然啊，要不然我们带你去干啥啊，而且何止是看啊，要是她有空，你跟她聊上几句天都可以。”</br>　　胡岳见对方身体紧绷，一脸的局促与惊惶，甚至是说不出话的摸样，他哈哈一笑，趁机打趣继续道：</br>　　“你放心好了，我们剧组今天难得聚一块，本来就打算拍完了最后这几场戏就直接去livehouse看演出的，我们平常去那家店票都不用，他们家的老板就是乐队的鼓手，跟我们哥几个关系铁着呢，平时都叫他叔，多你一个人不是事儿。”</br>　　胡秀才这么说，是想让眼前这个男人放松下来，在电影学院明星见多了不觉希奇，可对普通人来讲，沾点慌张也是情有可原。</br>　　毕竟温凉作为一个演员，是目前内娱最具潜力，颜值与演技双高的小花旦了，虽说她个人在去年威尼斯电影节上颗粒无收，但在国内的金像奖上，可是拿了影后提名与最佳新人奖的。</br>　　然而，在外人看来应该是粉丝与偶像近距离接触的好机会，贺天然却给出了一个意外的答案，只见他经过了最初的犹豫后，摇摇头说道：</br>　　“算了，你们带我进场，听听音乐就行，或者你们直接给我一张票，我自己去也可以。”</br>　　“啊，为啥？你就不想近距离跟偶像接触接触？”</br>　　胡岳不解。</br>　　贺天然平复好心情，笑道：</br>　　“还是保持距离吧，这不是一个粉丝的基本素养吗？而且签名聊天什么……对我来说，意义真的不大，还不如静静看她演出呢。”</br>　　“……啧，确实如此，小甲哥，讲究哇！”</br>　　胡岳听完解释，比划出一个大拇指。</br>　　这番聊天下来，胡岳挺喜欢眼前这个“小甲哥”的，觉得人实在，讲话也对胃口，特别是“保持距离”四个字儿，看他前一秒听见温凉名字还这么大反应，过后却能说出这般自持的理智发言，还真是令人高看。</br>　　贺天然想见温凉吗？</br>　　想的，这是他来到这个黑白世界最主要的因素。</br>　　只是他曾对曹艾青说过，如果再见到温凉，他会刻意避开。</br>　　这当然也是一句真话，而且就发生在当下。</br>　　归根结底，是因为贺天然已经不知道用何种形象，去面对温凉了。</br>　　把自己完全当成是一个陌生人，然后假装兴奋地跟那个成名在望的小花旦客套寒暄，表达喜爱与崇拜吗？</br>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对贺天然来说，只会是一种煎熬……</br>　　结了痂的伤口，又何必残忍去撕开呢？</br>　　所以，知道温凉过得好，看到她那些人生里的伤痕愈合，贺天然就已经觉得非常足够了。</br>　　“蔡决明你有完没完？！”</br>　　忽然间，黑匣子剧场中传来一阵女声的呵斥，猛然间打断了贺天然的惆怅。</br>　　站在外头聊天的两人同时朝里看去，随即对视一眼，然后纷纷走进剧场之中。</br>　　“什么叫我有完没完？你自己演得不行还不让人说是吗？”</br>　　“你是导演吗？过不过你说得算吗？你看好你自个的摄影机不就好了？！”</br>　　……</br>　　舞台上，蔡决明与顾玲发生了一些言语上的争执，而且他们一个是主演，一个是摄影，少了谁这个小剧组都得停摆，帮忙的学弟学妹们虽然在旁劝着，但两人脾气上头，平常的劝解多少是无济于事。</br>　　“得，又来了。”</br>　　胡岳见着这情景，一手一拍脑门，一手叉着腰，无奈道。</br>　　贺天然扫视了一圈，除了舞台上的剧组人员，黎望此刻正在角落里打着电话，脸上也是挂着懊恼的表情，不知在跟电话里头的人说些什么。</br>　　“你们不去劝劝啊？”</br>　　贺天然担心道。</br>　　“劝不动，这两人都有情绪，好不容易见一次还是这德行，上次拍完之后杀青饭上就吵了一架，今天补拍还是这样。”</br>　　胡岳说是这么说，但还是走上前，将蔡决明拉开，预防两人矛盾升级。</br>　　贺天然现在的身份说是客串，其实就是一龙套，他现在跟这群朋友无亲无故的，贸然上去也没啥用，所以只能先找个位置坐下等待，毕竟这种情况吵起来并不好看，两人吵闹了一阵，分开后就开启了冷战模式。</br>　　剧组被这俩这么一闹，气氛一下就降到了冰点。</br>　　这时，黎望挂掉了电话走到了贺天然身边，他的话语里带着一种疲倦，但还是耐心问道：</br>　　“小甲哥，刚才胡岳把戏给你说清了吗？接下来到你戏了。”</br>　　贺天然心道糟糕，刚才一直在跟胡岳闲聊打听众人的近况，一下就把正事给忘了……</br>　　“呃……导演老师您见谅啊，我第一次演戏，所以刚才不是听得很明白，您劳心再跟我说一遍吧。”</br>　　黎望叹了一口气。</br>　　“唉……好的，小甲哥等会你的戏是这样的……”</br>　　他这个导演，当得还真是绝望啊。</br>　　这其实不怪他，谁能想到当初找来的朋友们，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给他添堵呢？</br>　　黎望的为人与在片场的执导风格就是这样，他可以很耐心，不厌其烦地去拆解一场戏，大剧组他也不是没去过，各部门的协调管理他也不是不懂，只是遇到了现在这样的情况，就难免抓瞎。</br>　　花钱请人办事跟找几个兄弟凑在一起做事，终究是不一样的，前者事办不成，要骂要换都可以，但是后者就很难张开这个口，影响感情不说，有时候还得去体谅别人。</br>　　没办法，既然你要去体谅别人，那就只能把压力放自己背上了。</br>　　之后，黎望给贺天然讲了他要饰演的戏份，一句话概括就是，顾玲饰演的女主角来剧场面试，在表演之后由他饰演的导演给予了对方肯定。</br>　　作为演员，他的戏很简单，但这场戏的难点就在于镜头的运动轨迹上，这是一个长镜头，摄影机在跟拍完舞台的顾玲之后，要直接推近到台下角色的半身近景上，中间不会有后期的剪辑点，所以这很考验摄影师的手上功夫。</br>　　贺天然听完了黎望的调度后，不由道：“这个镜头要表达出的情绪很重啊，如果……”</br>　　“小甲哥你的任务就很简单，其他的事你就不用考虑了。”</br>　　黎望打断了他的后续发言。</br>　　现在剧组有问题的人已经够多了，黎望真的不想再有什么人给出意见了，大家能做好自己的事便谢天谢地。</br>　　贺天然察觉到了黎望眉间的烦躁，自觉闭嘴。</br>　　一个片场，确实不需要两个话事人。</br>　　过了片刻，在黎望的主持与催促下，蔡决明与顾玲都暂时放下了火气，贺天然坐在规定的座位上，一个来帮忙的小学妹给他简单的上个了妆，随后隐蔽的在衣领里别上了一个收音麦克。</br>　　剧组没有单独的灯光师，全是归蔡决明一手把控，由于这个镜头很长，许多景别都会带到，所以为了防止穿帮，灯光的位置又调整了好一会，工作人员都自觉藏了起来。</br>　　准备就绪，随着幕后的黎望一声action，众人正式进入拍摄状态。</br>　　只是这第一次开镜，摄影机跟在顾玲身边环绕了几圈，还没轮到贺天然表现，黎望便匆匆喊了停。</br>　　“老蔡，你那个景别松一点，你把人物卡太紧了，而且你镜头的移动速度太快了，慢一点，再来一次。”</br>　　藏在剧场角落，坐在监视器后的黎望大声喊道。</br>　　演员归位，现在小剧场台下能看到的人就只有贺天然一个，他调整了一下坐姿，尽量找到一个入戏的状态。</br>　　再一次开始，也不知是不是下意识举动，摄像机在绕到顾玲身前时，姑娘不由自主白了镜头一眼，这个动作大到就连台下的贺天然都发现了，更别说坐在监视器前的导演。</br>　　“停！”</br>　　“不好意思黎导，我再来一次。”</br>　　顾玲自知犯错，主动承认了一句，开始往回走。</br>　　“你那白眼是冲着我来的吧。”</br>　　拿着摄像机的蔡决明带着怨气，轻飘飘地说道。</br>　　“你别靠我太近了蔡老师，刚才导演也说了景别松一些，这不是特写。”</br>　　顾玲绵里藏针，揶揄道。</br>　　他俩的对话，黎望那边听没听见不知道，但坐在台下看着他们的贺天然却听得一清二楚。</br>　　他们从当初的一见钟情到现在的相看两厌，贺天然还记得蔡决明在寝室发癫似的跳大神，说着他这一辈子命中注定的女人就是顾玲，自己还把两人的八字发给在京城的爷爷，请他老人家帮忙算一算。</br>　　看到他们如今的关系相厌到这种地步，贺天然心下亦有戚戚焉。</br>　　现实这个东西一旦拉扯摊开，挫粉揉碎的洒进生活细节里，那就真的不是个东西了。</br>　　两人之前光顾争吵，演员与摄像机之间的走位估计早就吵忘了，如此反复了好几次，才终于熟练了起来。</br>　　顾玲在舞台上表演的是一支舞蹈，剧本里她是一个渴望成功，渴望得到认可的舞者，但一直的失败让她心灰意冷，剧场里的这次的面试是她最后一次尝试自己的梦想，因为在来面试之前，她已经买好了回到小县城的车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