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剧终：奔向终点的起点（下）

    在经过了短暂的交流之后，陈眉老师邀请一行人到教师办公室去坐一坐，喝口水，聊一聊近年来众人的发展，可那种地方对薛勇这种家伙来说就像地狱一样，尽管他嘴上没说，但脸上的痛苦面具已经深深地出卖了他，这引起几人一阵笑声后就没有强人所难。</br>　　与陈老师分别，曹艾青与贺天然决定到学校的各个角落去逛逛，而薛勇喜欢看运动会，所以白婷婷就留下来陪他，几人约定等一会汇合后给陈眉老师率领的班级加油助威。</br>　　于是乎，四人就这么成对分开，港城中学这几年倒没有发生什么特别大的变化，操场广播中激昂的运动会音乐随着贺天然与曹艾青往僻静处走去的脚步而渐行渐息。</br>　　校园的天空被风吹得只剩下一整片干净的蓝，两人行走的林荫小道植被茂盛，阳光没有丝毫阻挡往下照耀着每一片翠绿树叶，投射出了一种生机勃勃，娇艳欲滴的绿色光晕。</br>　　盛夏的蝉啼轰鸣不息，荡漾的微风轻佻发梢，这对爱人手牵着手，男人语笑和煦，女孩眉眼明媚如旧，以前在校园中需要遮遮掩掩的少年情愫，在当下这一刻，都成了光明正大时付诸于口的笑谈。</br>　　在路过一栋墙体长满了爬山虎的老旧的教学楼时，曹艾青停住了脚步。</br>　　“怎么了？”</br>　　感受到爱人的驻足，贺天然转头问着。</br>　　“你还记得那里吗？”</br>　　曹艾青指了指那栋老旧教学楼，眼眸中出现了一种追忆的光芒，她轻声说道。</br>　　贺天然看去，印象中那栋教学楼早就废弃了，里面教室空空荡荡，当年读书的时候还听说这里要推了重新盖一座植物园，但学校一直都没有打算动工的样子，如今毕业五年，这栋建筑依旧健在，也不知那传闻中的植物园，到底要哪一届的学弟学妹才享受得到了。</br>　　“记当然是记得，但……我们好像没有在那里有过什么特殊的记忆啊。”</br>　　贺天然一边回想，一边说道。</br>　　“……这样啊。”</br>　　曹艾青的视线从那栋低矮的教学楼处收回，朝着贺天然微微一笑，似在分享自己一个秘密，她继续道：</br>　　“但我有哦！”</br>　　“啊？是什么？”</br>　　曹艾青眨眨眼：“以前有一天心情不好，天上又下雨了，所以我就一个人偷偷躲在那个屋檐底下哭过，可惨可惨了，走，再陪我去看看吧~”</br>　　女孩拉着男友的手朝着教学楼的屋檐下走去，男友好奇追问：</br>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啊？”</br>　　“忘记啦，高二还是高三来着。”</br>　　两人踱步来到屋檐下，曹艾青松开了手，双手背在身后开始环顾四周，贺天然看了一会，继续问道：</br>　　“那应该是高二？我记得高三的时候，咱们跟婷婷还有郭淮常常在一起，几乎都没看见过你有什么不好的情绪，还是说，当时高考你的压力太大，所以心情不好？”</br>　　贺天然猜测着，不过话说完之后他一直没等到回应，他这才转头看向女友，见到姑娘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一脸意味深长，他心里莫名一慌，结巴道：</br>　　“呃……别、别是我当时惹你生气了，我不知道吧？”</br>　　曹艾青站在原地沉默地直视了他一会，这目光盯得贺天然脑中急转，拼命地回想是不是自己真的忘了些什么。</br>　　“嗤~”</br>　　一声轻笑，曹艾青决定放过他。</br>　　“不是啦，具体是什么我也忘啦，只记得那天下过雨后，天空格外晴朗。”</br>　　屋檐下的女孩视线不由飘向天空，贺天然缓缓走到她身边。</br>　　“跟今天的天气一样？”</br>　　曹艾青仰着头，喃喃道：</br>　　“或许比今天还要晴朗些呢……”</br>　　她怎么会忘记那个站在雨中，任由雨水冲刷，对着自己伸出手，说着“我不是有恃无恐闯进你的生活，我也很克制了”的贺天然呢？</br>　　那个在操场上当着全校师生面奔向自己的少年，那个安慰着自己，将短发自卑的自己比作是他青春中独有的，无与伦比美丽的男孩……</br>　　那些片段，是一场只属于曹艾青这个女孩的皎洁幻梦啊。</br>　　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的，她会牢牢记下这一切……</br>　　哪怕是那个不顾一切朝自己奔来的少年，终有一日会忘记自己……</br>　　“艾青，你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总感觉你今天怪怪的。”</br>　　贺天然关心地发问，曹艾青再次看向他，笑着摇摇头，然后重新挽上了他的胳膊。</br>　　“我们走……”</br>　　“嘘……听，有人。”</br>　　忽然，贺天然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曹艾青仔细听去，就听见了教学楼的另一侧，隐隐约约能听到有人的对话。</br>　　“哎呀蒋明，你别拉着我了，我还要回现场去维持秩序呢！你有什么话你快说！”</br>　　“嘿嘿小桐，不好意思啊，我真的就说两句话我就走，那什么……那什么上次……我……我说那事儿你还没给我回复呢……”</br>　　这对好奇心满溢出来的小情侣从教学楼拐角处探出两颗脑袋来，就见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同样有着一对男女来到这里，男的就是方才跟薛勇、贺天然有着冲突的小刘海蒋明。</br>　　而此刻与他对话的是一个身穿李宁运动服的马尾辫女生，她的脖子上分别挂着一个喇叭和哨子，一看就知道应该是在现场负责吹哨与喊话维持纪律的，而且这姑娘长相甜美可亲，再结合刚才蒋明话里透露的名字，想来她就是现在港中的校花苏小桐了。</br>　　“什么回复啊？我不知道，我现在只想好好学习，迎接马上要来临的高考。”</br>　　只见苏小桐脸上闪过一丝逃避的神色，显然是不想回答对方的问题。</br>　　“啊……那……那高考完呢？”</br>　　已经听懂了女孩潜台词的蒋明仍旧执拗问道。</br>　　“高考完？高考完后就进入大学继续学习啊！欸，蒋明你就别想这些事了，你下午要跑一个三百米，一个一千米，你赶紧准备准备，休息一会吧，我真的要走了……”</br>　　人家女孩执意要走，小刘海蒋明瞬间是EMO住了，垂着个头，如霜打的茄子，苏小桐见他如此，终究是心软了，走也不是，不走不是。</br>　　这边厢，吃瓜的情侣看得津津有味，贺天然对曹艾青小声嘀咕了一句：</br>　　“这理由我怎么似曾相识？你说，这种以学习为借口的拒绝，那男的还有机会吗？”</br>　　曹艾青忍着笑，反问道：</br>　　“你说呢？”</br>　　贺天然摩挲着下巴，琢磨着：</br>　　“嘶，我觉着吧……”</br>　　“苏小桐——！”</br>　　就在贺天然准备发表高见之时，就听蒋明猛地一声大喊，再次将众人的目光吸引到了他的身上。</br>　　被忽然叫住名字的女孩被这突然一声给吓到，但很快回过神来，估计这姑娘平时也不是一个忸怩的主，就见她杏目圆睁，同样大声责备道：</br>　　“蒋明你有什么话你就说！你吼那么大声干嘛！声音大故意吓唬人是吧！”</br>　　“……”</br>　　刚提起一口气的蒋明脸上一窘，但还是硬着头皮，吼出了一番自己内心激荡了许久的话语：</br>　　“苏小桐！如果我这次一千米跑了第一名，你就作为女朋友好不好！！”</br>　　这句话不光是把对面的小姑娘给吼愣住了，也让在一旁偷偷观察的吃瓜情侣嘴里，默契地吐出两个字的感叹：</br>　　“哇喔~”</br>　　片刻后，苏小桐又急又羞，大声驳斥道：</br>　　“谁会因为这个做你女朋友啊？！而且你哪来那么大的自信我就一定会答应你啊？你……你爱跑不跑，我走了！”</br>　　撂下这句话，已经是气急了的女孩骤然转身，气呼呼地快步离开现场。</br>　　“苏小桐——！我一定会追到你的！你一定要在终点等我！”</br>　　蒋明锲而不舍，甚至是为自己表现出的勇气而沾沾自喜，一会后，他一边握拳给自己打气，一边口中念念有词地离开了。</br>　　看得出来，他对等会的比赛很有自信。</br>　　待人走远，贺天然与曹艾青终于从拐角阴影处走了出来，他俩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贺天然笑道：</br>　　“真没想到让咱们碰上了这么一出，艾青你说这高中生就是好哈，这一头撞到南墙上去都不带怕的……”</br>　　“可惜了……”</br>　　“嗯？”</br>　　曹艾青无端感叹了一句，贺天然看向她不明所以，女孩对爱人解释道：</br>　　“可惜那个女生对男生好像并没有什么好感，如果真的这样发展下去，不仅会给那个女生造成困扰，男生那边可能也很难收场吧……”</br>　　贺天然点点头，略一幻想，浑身打了个冷战，他好奇问道：</br>　　“你更关心男孩还是女孩？我现在光想想那个叫蒋明的小男生跑过终点线后当众表白，然后女生手足无措拒绝他的情景，我真是脚趾都抓紧了替他两个社死。</br>　　这种事儿要郎情妾意吧，搞不好就是人生中的高光时刻了，要是单方面的冲动，那就是妥妥的黑历史。”</br>　　曹艾青笑道：</br>　　“天然你刚才不是也说了嘛，这种事也只有高中生能做出来了，像这种磕磕碰碰没准也是好事，因为我想不管这件事的结局如何，对他们两人而言，当下发生的那一幕，应该是终生难忘的吧……”</br>　　贺天然不由调笑道：“怎么，你喜欢这种示爱的方式啊？”</br>　　曹艾青一愣，旋即也是以玩笑的口吻反问：“你现在还做得出来这种事呀？”</br>　　一听这话，贺天然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脸的拒绝。</br>　　“什么叫现在啊，我从来都不做这种事，这可太中二，太羞耻了，而且做这种事儿哪有提前通知的？我想想就浑身的鸡皮疙瘩。”</br>　　女孩眼中满是平静，对这个回答似早有预料，在轻轻付之一笑后，她伸出手温柔地理了理贺天然领口的褶皱，没有让这个话题继续下去。</br>　　男人身上的这一身西服，</br>　　终归，</br>　　也不再是校服了……</br>　　“其实现在回想起来，感觉我们的学生时代并没有发生过什么轰轰烈烈的事，艾青，你会觉得遗憾吗？”</br>　　贺天然凝视着为自己整理领口的爱人，他敏感地意识到了一些什么，可想要表达，却无法精准地用词语概括，于是便主动询问起了这一句两人之间关乎遗憾的过往细节。</br>　　曹艾青手中一顿。</br>　　可她的回答却很干脆。</br>　　“没有啊。”</br>　　“……真没有？”贺天然将信将疑。</br>　　“你爱我吗？”</br>　　“那还用说！”</br>　　“那我们之间就没有遗憾！”</br>　　女孩是如此地确定着自己的心意，脸上绽放出的笑容是如此的灿烂，以至于贺天然都认为刚才自己从对方身上所捕捉到了一丝失落情绪，是一种错觉。</br>　　……</br>　　……</br>　　半小时后，曹艾青在操场的看台边上找到了朝自己挥手的白婷婷。</br>　　“薛勇呢？”</br>　　曹艾青走近见到只有闺蜜一个人在场，随即就坐到了她身边，问道。</br>　　白婷婷闻言这才左右望了望：</br>　　“刚才还在附近接电话呢，估计上厕所去了吧，你还问我，天然哥呢？”</br>　　“走到半路给我们买水去了。”</br>　　白婷婷抱怨起来：</br>　　“还是天然哥好啊，懂得体贴人，不像薛勇，一天天就知道疯玩没个正形，那心性感觉还没这操场上的学弟们来的成熟，前两天他妈妈还跟我打电话，说家里教他做生意这货死活不乐意，让我多劝劝他。”</br>　　曹艾青眯着眼开始打趣：</br>　　“说是薛勇一天到晚到处玩，你不也跟着玩得不亦乐乎吗？前段时间你们去东南亚旅游，也不知道谁在朋友圈里晒晒晒。”</br>　　白婷婷脸上一红：</br>　　“哎呀，那是他妈妈一定要我跟着去的……我一开始又没这个打算咯……”</br>　　说到这里，白婷婷忽然小声问道：</br>　　“对了艾青，你跟……咳……你跟天然哥在一起也一年多了，你们……你们是什么时候……嗯……那个的？”</br>　　“什么那……个……呀！白婷婷！你们不会是那次去旅游的时候……”</br>　　曹艾青一开始还没回过味来，这话说着说着就不由瞳孔收缩，眼睛瞪大，整个人都有些激动得语无伦次起来。</br>　　“哎呀曹艾青！你不要那么大声，反应那么大好不好！我们是成年人！成年人了！”</br>　　两个女生这一惊一乍的，脸上都红了，可即便都这样了，两个人还是忍不住小声交流：</br>　　“艾青……我是第一次喃……就……就想问问……我跟薛勇是不是太快了？”</br>　　“也……也还好啦……”</br>　　看着自己闺蜜吞吞吐吐的模样，本来是请教问题的白婷婷越发狐疑道：</br>　　“艾青，你不会跟天然哥一年了……你们不会还没有……”</br>　　“够了，打住，白婷婷！”</br>　　“不——会——吧！”</br>　　“白！婷！婷！”</br>　　两个女生面红耳赤地打闹起来。</br>　　“请各年级参加男子一千米决赛的同学前往起跑线准备了，注意注意，塑胶跑道上的同学请不要停留，请让出跑道，谢谢。”</br>　　这时，操场上传来一道女声的提醒，曹艾青寻声看去，正是之前见过的那位叫苏小桐的女生，此刻她正手里拿着喇叭，组织着现场。</br>　　这种高中运动会规格肯定不会太正式，很多项目也是一起比，跑道上比个赛跑，中间草坪就是什么跳远、跳高等项目，学生观众呢也大多不会安安分分坐在看台上，反正遇到什么感兴趣的项目，一堆人往旁边那么一凑就能近距离观赏。</br>　　男子一千米赛跑报名的人不多，像一百米这种热门项目，谁都能上去跑一跑的还要经过几轮的筛选比试，而一千米这种累得要死的，直接上来就是决赛。</br>　　港中的塑胶跑道400米为一圈，一千米是两圈半，因为要整条赛道的清场，所以一般都放在田径项目的后半程进行。</br>　　“请参加男子一千米赛跑的同学各就各位了啊，咱们马上开始了，无关人员请离开跑道。”</br>　　学校的广播中亦是传来通知，场中的苏小桐都为之一愣，之前别的项目开始的时候，都是他们一群学生拿着喇叭吆喝，广播站可没给过这种待遇，可想想，这好像也没啥不对。</br>　　看台上，白婷婷望着北面的广播站小屋，脸上有些疑惑。</br>　　“艾青啊……你觉不觉得……刚才播音员的嗓音，有点耳熟啊？”</br>　　“是吗？我没注意啊。”</br>　　曹艾青没什么表示，白婷婷也不再纠结，两个姑娘重新把视线放到了起跑线上，远远关注起了比赛。</br>　　随着参赛的同学踏上跑道开始准备，周围各个班级的加油之声也开始络绎不绝地传来，其中有态度选手真的看服装就能看出来，有蒋明这种背心短裤运动鞋，一看就特正式的田径选手；也有穿着一身球服，等会估计还要参加篮球比赛的多面手；当然，直接穿着校服长裤就上场的哥们也有那么两个，其中一个长头发的还特意提了提裤腿，露出了小腿精壮的肌肉……</br>　　总之，校园运动会嘛，讲究一点固然好，但也不用那么讲究就是了。</br>　　广播中，原本一直循环播放的《检阅进行曲》戛然而止，众人本来就不甚在意，注意力都在参赛选手身上，而随着体育老师一声预备哨的哨响，各个参赛选手也纷纷摆出了起跑动作。</br>　　决定振翅飞翔，决心不再彷徨回望</br>　　我们目之所向，是那片、是那片湛蓝穹苍……</br>　　随着一声正式的哨响划破开赛前的短暂的静谧，参赛的同学们宛若离弦之箭，脚下应声而响，纷纷冲刺向前！</br>　　此时，一首前奏刻意保持着轻缓曲调的音乐适时响起，夹道围观比赛的同学们也从这阵有些熟悉的旋律中回过味儿来。</br>　　“这首歌是……《青鸟》啊？还是中文版的。”</br>　　“哇，《火影忍者》欸，咱们学校的广播站总算是开窍一次了啊。”</br>　　“哦吼吼，要换我比赛，我特么直接一个忍者跑好吧。”</br>　　“欸，那个长头发扎起来的那哥们是哪个班的啊？咱们学校能留这么长的头发吗？”</br>　　……</br>　　都不曾真正体谅，究竟何为悲伤</br>　　便开始启程前往，去探寻苦痛模样</br>　　你我曾殷勤期望，怀揣炽热理想</br>　　是如今只言片语的力量……</br>　　“艾青……我没看错吧，最内侧跑道的那个男生……好像是……贺天然吧？”</br>　　看台这边，白婷婷手搭凉棚，视线目送着跑道上那个酷似贺天然的男生从她们正前方飞也似地跑过，她正想跟身边的闺蜜确认，但只凭一眼便确认是贺天然本人无误的曹艾青已经腾地站了起来，视线紧随男友奔跑的背影而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