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艾青生日番外 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

    清白第三十二年，也就是……贺天然完成宿愿的第二十二年后。</br>　　盖因港城大力发展文化娱乐产业的缘故，昔年隔世一隅的南脂岛，如今已经成为了南国有名的旅游胜地，而在十八年前首次在这里举办的南脂岛电影节，经过了年复一年的发展，也成为了整个华语影视圈乃至整个亚洲最为重要的电影节之一。</br>　　除开电影节这个每年最重要的项目外，南脂岛还受到到了各种剧组综艺取景、音乐节、马拉松、环岛拉力等大型艺术及运动等项目的青睐。</br>　　五十年前，毫无历史底蕴可言的港城还被时人戏称为“文化荒漠”，而然五十年后，经过了两代人的努力，如今的港城俨然成为了整个亚洲文娱产业的桥头堡，而南脂岛，这座如今被电影、音乐、运动等浓厚气息包裹下的岛屿，便是依托于港城的行业发展，孕育出的一颗耀眼明珠。</br>　　在岛屿南端的一处悬崖海畔，矗立着一家名为「CurtainCall」的博物馆，这两个单词直译过来是“谢幕”或是“剧终”的意思，很是契合海岛上电影文化的氛围，不过说它是有关电影文化的博物馆，还不如说，它其实是一家涉及艺术品交易的美术馆跟图书馆来的确切些。</br>　　但不管怎么说，作为南脂岛的必游景点之一，每天来这里打卡的人总是络绎不绝，而若是运气好，还能碰上些喜结连理的新人在此举办婚礼。</br>　　这就是谢幕博物馆另一个令人称道的地方了，博物馆的设计师曹女士在十八年前就获得了普利兹克建筑奖，如今在建筑行业的名声如雷贯耳，这座博物馆便是她早期的著名作品，因为从这个作品开始，她的建筑风格才真正得以彰显，如同安藤忠雄大师善于自然元素的利用，而曹女士更注重用建筑，去表达与定格一些易于流逝的主题。</br>　　比如说人生，例如像爱情。</br>　　谢幕博物馆的整体有三层，第一层是供游客休憩与阅读的海岛图书馆，第二层是艺术画廊，每过一段时日，这里都会举办大大小小的画展，而第三层，名为追光教堂，是她整个“定格”主题最为显化的地方。</br>　　这个顶层教堂以白色为基调，纯洁优美，登楼到了平台，便可看见一方浅浅的水池，池水里倒影着无暇蓝天，池底更是设置了一个圆形底座，底座上面是一个小小的三角礼堂，中间只开启了一面窗户，如同一个时间的夹缝，而礼堂与平台由廊桥连接，宛若一面时钟，通过圆形底座辅以精准的自转系统，全年三百六十五天，这个教堂都会追着太阳而转动，而当日头西斜，这面礼堂的窗户，都能定格住日落的每一秒。</br>　　圣光之下，每一对新人都会沐浴着在灿烂辉煌里，而每到这一秒，一种极致的浪漫，便会油然而生。</br>　　至今都无人知晓，为何这么具有浪漫意义的建筑设计，最后会定名为CurtainCall谢幕，但这些都并不妨碍人们对此处的喜爱，就像是今天，这里再次迎来了一对新人。</br>　　“老师，以后我跟小刘的婚礼，一定会在你这里办。”</br>　　说话的是个二十来岁年轻姑娘，她身边是一位目光柔和，气质素雅的年长女性。</br>　　已被称为“老师”的曹女士闻言莞尔一笑，看着新人沐浴在夕阳下流露出的幸福，听着周围来宾的阵阵欢呼，天上的花瓣缓缓散落在水面上，她的眼中似乎有着什么情绪在流转着，只是最后，她退了两步，转过身，离开了会场。</br>　　夕阳虽好，但终究是要落山的。</br>　　年轻的姑娘追了上去，她们不是婚礼来宾，只是碰巧撞上婚礼，所以驻足观礼的游人罢了。</br>　　“小刘说了什么时候从英国回来吗？”</br>　　年长女性轻缓开口问出一句。</br>　　“估计还得两年？或许……更久？我们其实也不确定。”</br>　　年轻姑娘嘀咕着，看样子对自己这段异国恋很是苦恼。</br>　　年轻女孩是自己事务所的新人，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很有些自己年轻时的模样，包括现在她遇到的烦恼也是，这让年长女性不由多问了一句：</br>　　“那你想等吗？”</br>　　姑娘不是很确定，背着手，摇摇头，无奈道：</br>　　“太难了，我一个闺蜜毕业了跟她男朋友异地坚持不到三个月就分了，我跟小刘这直接就是异国，一想到这分开就是三、四年甚至更久就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br>　　“你们平时联系多吗？”</br>　　“联系啊，他刚出国那会天天联系，后来数次慢慢就降下来了，从每时每刻到一天一次，然后再到现在好几天不联系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同，主要还是时差吧，毕竟他那边是白天的时候我这边是深夜，一开始不发消息是怕打扰，现在不发消息，反而更像是忘了联系，我真怕这么久而久之下去，我会真有一天把这么个男朋友给忘了。”</br>　　女孩倒着苦水，女人默默听完，淡淡道：</br>　　“能忘记，反而是件好事。”</br>　　“……什么？”</br>　　“我是说，如果你们自己都不认为对彼此的感情会战胜空间的距离，反而担忧感情会在时间的消磨下殆尽，那么还不如相忘于江湖，毕竟小孙你与其成日里患得患失，还不如放下包袱，在有限的时间里争取一些你可以摸的着的事物。”</br>　　年轻的女孩震惊于自己老师直白的言辞，但一时又无法去辩驳。</br>　　或许在她沉默的当下，心中就早已对感情与前程的孰轻孰重，有了答案……</br>　　可在与内心相悖的实话面前，人总会有一种不甘心，这种叛逆的念头，让年轻的姑娘变得有些执拗，她道：</br>　　“但老师，这世上在患得患失之间将异地修成正果的人也不少，不是吗？”</br>　　年轻人的言论惹女人微微发笑，她并非觉得这是幼稚，只是认为这句话里，忽略了很多本该有的内容。</br>　　“傻姑娘，照你这样的说法，我是学建筑的，拿了普利兹克，你也是学建筑的，以后也会拿到普利兹克，对吧？”</br>　　姑娘喉头一哑，不知该说什么……</br>　　好在年长的女人并不想为难姑娘什么，她只是想说明一个道理：</br>　　“小孙，我不是想打击你对爱情的积极性与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只是人们总是那么注重结果，而忽略掉了过程的重量，就像《抓落叶》里写到的——</br>　　‘我们太迷恋结局了，这个世界有那么多伟大的生命和美好的爱，可以见证，可以体验，但只要结局不尽如人意，我们就立刻觉得这是悲剧，或者正好相反，只要结局有一刻的救赎，一生的不公和痛苦都可以忽略不计……’</br>　　我想说的是小孙，不要因为一个未知的结果而患得患失，你要在爱的过程里去寻找意义，不管是那些快乐、悲伤、等待、淡忘……</br>　　这些都是每个人必须经历的事，只有你活在这个过程中，品尝了其中滋味，你才会对自己修来的那个结果，处之泰然。”</br>　　姑娘似懂非懂，但她明白，自己老师一定是个温暖且懂得跟岁月相处的人，要不然，她不可能将那些曾迷恋的瞬间，定格铭刻在她热爱的这份事业里，让过去的种种伴随着她的未来到来，直至走完这一生，都仍在这个世间矗立……</br>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到了二层画廊，最近这里展出的画作，是米莱斯的成名作《水中的奥菲丽娅》。</br>　　女孩亲密地挽上了老师的手，年长女人不由是在画前驻足，身边姑娘兴致勃勃问：</br>　　“老师，您年轻一定有很多人追吧？您现在那么通透，真想亲眼瞧瞧当初您谈恋爱的样子。”</br>　　年长女人眉目一动，看着画，笑着追忆道：</br>　　“确实有些人喜欢过我，但我就真正爱过一个人，然而那个人跟说我……爱情是很苦的……”</br>　　“确实……”</br>　　姑娘深以为然，殊不知这句话的下半句，她的老师在这个年纪，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br>　　不过下意识回话后的小姑娘还是一个激灵，只因老师话中提到了她的“那个人”……</br>　　曹女士年过半百至今未婚，这是事务所上下所有同事都知道的事情，没人知道她的感情经历，而她本人对此也一直讳莫如深。</br>　　坊间传闻有很多，大抵无非是她一直醉心于自己的事业，所以在年轻时忽略了自己的爱情；又或者年轻时爱的人不幸去世，从此她就再没爱过别人……</br>　　其中后者的传言要靠谱许多，因为事务所里的人都知道曹女士有个习惯，那就是她每年都会前往市郊的诠灵山烧香祈福，有时候一段时间里去好几次，而有时候则是大半年才会去一次。</br>　　但不管如何，她每年都会去，且风雨无阻。</br>　　有好些同事曾陪同她去过几次，除开她例行到观音殿还愿外，曹女士总会支开旁人，独自一人去地藏殿留上一会，估计是看望亡者吧，反正具体如何，没人清楚。</br>　　如今她突然提到曾经的“那个人”，这让小姑娘哪能耐得住好奇心啊，她追问道：</br>　　“那……老师您当时那个爱人……是个怎样的人？”</br>　　女人的目光凝视着那副画，抬手指了指那个沉溺在水中，模样永远停留在纯美隽永一刻的奥菲丽娅，说道：</br>　　“我爱人是个……在我们都将几近黯然失色时，还仍不忘记将我最美好一面唤醒，并将之定格下来的人……”</br>　　“那您爱人现在……还好吗？”</br>　　“……我相信他现在过得很好，而且他也一直生活在我的记忆里，同样也是最好的模样。”</br>　　话说到这里，很多事就不必细问了，也不知是因为年轻姑娘先前提到了“忘记了联系”这种事在跟老师的感情对比之下产生了羞愧还是如何，一种莫名的悲伤在年轻姑娘的心中涌起，眼眶里有些泛酸……</br>　　“老师，您肯定有很多话想跟您爱人说吧……”</br>　　谁知女人侧过头，看着自己年轻的弟子摇摇头，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悲伤的情绪，反而安慰似地笑了笑，说道：</br>　　“我不是一个喜欢把所有情绪都铺张开的人，如果他再次出现，身边恰好有个空位，那我就坐过去；如果他还是一个人走着夜路，那我就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让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这样，就足够了。</br>　　可要是真的要对他说些什么，可能我还是认真地告诉他——</br>　　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br>　　……</br>　　……</br>　　2029年3月3日，英国伦敦，泰特不列颠美术馆。</br>　　曹艾青的视线从那副《水中的奥菲丽娅》的经典画作上抽离，身边的白人闺蜜艾米丽问道：</br>　　“米娅，你真的要放弃BDP事务所的工作回港城吗？你实习期都快结束了，马上就能拿到正式offer了，为什么这么突然啊？”</br>　　“不突然啊，BDP的工作机会十分宝贵，这段时间的实习我不也学到很多嘛，既然实习要结束了，等到六月毕业一切尘埃落定，我自然也要回国了呀。”</br>　　两人再次走动起来，感觉到闺蜜再次挽紧了自己的胳膊，曹艾青觉得些微有点不自在。</br>　　“是你实习期间出现了什么纰漏，犯了什么错误？”</br>　　“没有呀，同事们都对我的能力赞赏有加呢，哼哼哼~”</br>　　似乎是为了印证自己话里的真实性，曹艾青自得地哼唧了一番。</br>　　“那我实在搞不懂你为什么要放弃一个这么好的机会……”</br>　　就在艾米丽毫无头绪时，曹艾青突然停下了脚步，只见她愣愣地往一个方向看去，白人姑娘亦是困惑无比，当她随着好友的视线望去时，只瞥见那里有一个男人的身影一闪而过。</br>　　“艾米丽，你先自己逛会，一会我电话找你……”</br>　　“欸，米娅！”</br>　　曹艾青抽出被闺蜜挽着的手，朝那个男人消失的方向奔去。</br>　　泰特美术馆很大，不同楼层不同展厅之间更是游人如织，想要找到一个人其实并不容易，姑娘就这样从常设展跑到专题展，又从专题展跑到雕塑展，这些展览通常按照艺术作品的年代进行划分，然后由主题作为排序，在曹艾青跑动时，这些时代定格下的经典，亦是从她身侧穿梭而过。</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