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新人士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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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仲夏初晨,天边涌着一片红霞。</br>  渭水南岸,一片距岸边不远的平坦草地,一支二百余人的队伍露宿于此。</br>  当远处里闾传来声声高亢鸡鸣时,营地最外侧,一群奴人陆续从窝棚里钻出,打着哈欠开始一整日的忙碌。</br>  几堆薪烬旁,一队士伍裹着羊皮褥子还在酣睡。</br>  队主李方挨个踢一脚,骂咧道:“恁们个懒货,还不赶快起身收拾行囊!</br>  待会若是让伯长瞅见,只怕少不了一顿板子!”</br>  士伍们睡眼惺忪,哈欠连天地爬起身。</br>  李方刚要走,迎面撞见一名高大少年。</br>  他上身穿青色窄袖短衣,下身穿灰白合裆裤,类似的装束称之为“裤褶”,也是时下大多数庶人和普通士伍的装束。</br>  他脸上挂着水珠,肩头搭着拧干的布巾,手里拿着一支柳木马鬃牙刷,像是刚从岸边洗漱回来。</br>  “梁广你来的正好,带上本什子弟赶快去打水,待会郭娘子起身要用热汤,可不敢耽误了!”</br>  李方叫住他叮嘱道。</br>  “队主放心,我这就去!”梁广拿布巾抹了抹脸。</br>  李方又拉住他小声道:“待会得空,继续讲昨晚那故事!</br>  慕容复大战参合庄,到底有没有抢走马夫人......</br>  我琢磨一夜,心里跟猫抓似的,难受得紧!”</br>  李方冲他挤挤眼,又对其他几位什长交代几句,朝着营地中央一路小跑而去。</br>  那一片阔地,周围用犊车、驴骡车围拢,马匹拴在车旁,留一处缺口进出。</br>  最里边还用一人高的帷布围拢,只见有女婢进出,却看不清内里情形。</br>  一队披铠兵士就在犊车外侧露宿。</br>  梁广收回目光,畜车围拢的地方,就是郭娘子宿寝之地。</br>  一个三十岁许的什长箕坐在地,笑道:</br>  “梁少郎,把你那毛刷借我也刷刷呗。</br>  上次去闾馆,那娼婆嫌我齿黑嘴臭,硬是多要了我十五钱,气煞人也!”</br>  旁边捆扎毛毡的什长笑骂道:“就你那臭嘴,刷十次也有味儿!可怜那娼婆遭了罪哟~”</br>  “就是!换作是我,少说得加二十钱!”</br>  “你若像人家梁少郎一般俊俏白净,保管那些个娼婆不加钱!”</br>  “说不定还会倒给!”</br>  “呸!你们几个夯豕!”</br>  几个什长相互笑骂打趣,梁广也同他们说笑几句。</br>  至于亲手做的牙刷,自然是收入背囊放好。</br>  “二三子,随我去打水!”</br>  梁广吆喝一声,带领本什十名少年兵士,拎着木桶到岸边打水。</br>  穿越来到秦国已有半年,梁广基本适应了新的身份和环境。</br>  十六岁的他父母双亡,仅留下一名幼弟。</br>  身世还算正常,可所处时代却让他大吃一惊。</br>  原以为是扫清六合的始皇大秦,不想却是黑暗混乱的十六国之“氐秦”。</br>  历史上也称之为“前秦”。</br>  国君正是大名鼎鼎的天王苻坚。</br>  梁广对这段复杂混乱的历史所知不多,好在半年来潜心学习、加紧恶补,也算对时代环境有了大致了解。</br>  他祖上出身略阳(甘肃天水)清水县氐族豪帅梁氏家族。</br>  略阳是氐族世代繁衍之地,聚集众多氐酋豪门宗族。</br>  除了梁氏,还有皇族苻氏、强氏、杨氏、毛氏......</br>  从先秦起,氐族就和汉人混居,算是五胡里汉化最深的少数族裔,姓氏、语言、风俗、习性与汉人极为相近。</br>  梁广原以为老天爷可怜他上辈子做苦逼打工人,这一世便让他投胎到了豪门之家。</br>  不及暗自窃喜,脑海里前身记忆便汹涌袭来。</br>  原来,他虽然姓梁,可跟氐酋梁氏在血缘上没半毛钱干系。</br>  严格来算,他是一名氐族化汉人。</br>  大概从爷爷的爷爷那一辈起,他的祖先依附于梁氏而生,成为梁氏农奴。</br>  到了爷爷梁士伍这一代,因为跟随梁氏宗长上过战场,立下战功,得赐姓梁,从奴隶晋升为注有家籍的“僮仆”。</br>  又经过父亲梁僧宝一代人拼杀,得以成为梁氏私兵,勉强算是依附于梁氏的部曲。</br>  但和真正具有“国人”身份,录有正式“户籍”的氐人部曲相比,他们一家还有很大差距。</br>  毕竟,他兄弟二人至今也不算国家正式编户。</br>  等弄清楚自己的家世身份,梁广登时眼前一黑,恨不能当场晕死,回去继续做社畜。</br>  二狗子们鼓吹的魏晋风流,可跟他八竿子打不着啊!</br>  唯一让他欣慰的是,自己这副身子相当健壮。</br>  原主自幼在祖父、父亲严格监督下学习刀矛骑射,打熬体魄,习得一身颇为不俗的武艺,到头来白白便宜了他。</br>  梁广只能暗自庆幸,到底老天爷给他留了条活路。</br>  氐秦承魏晋制度,男子十六成丁,梁广已经算是个成年人。</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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