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章 诛心之罪

    台下死一般的寂静，万柳书院的学子们，和赶来书院声援的读书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P>
    章台柳眼见情况不妙，赶紧转圜道：“这只能证明萧大人确实是言伪而辩之人！</P>
    明明孔圣人是君子之诛，可萧大人一番讲述，却让人感觉孔圣人是因私怨而报复杀人，当真了得啊！</P>
    萧大人甚至不用评论，只用语气和措辞，就能引导人们的情绪。只怕当年的少正卯，水平也不过如此。”</P>
    萧风淡淡的说道：“语气和措辞固然可以引导人们的情绪，但人除了心，还有脑子呢。</P>
    这个世上，谁的喊声大，谁哭得更凄惨，谁看似弱势，固然可以一时引导人们的情绪，让人们误判。</P>
    但在人们知道事情的整个过程后，自然会去判断，究竟是怎么回事。所以不是谁先喊冤谁就有理的。</P>
    同样道理，也不是谁的名声大，谁的徒弟多，谁就有理的。理藏在事实真相中，人人都有权利判断！”</P>
    章台柳大声道：“可少正卯身兼五恶，萧大人难道认为他不该杀吗？既然该杀，孔圣人是因公还是因私，还重要吗？”</P>
    萧风冷然道：“孔圣人说少正卯有五恶，是在少正卯已经被杀之后，少正卯的尸体又不能说话，人们当然只能听见孔圣人的一面之词。</P>
    若是孔圣人杀少正卯是堂堂正正的，为天下公义，他为何不在杀少正卯之前宣布这五恶呢？</P>
    儒家一直强调，对人不能不教而诛，‘故不教而诛，则刑繁而邪不胜；教而不诛，则奸民不惩。’</P>
    孔圣人既然认为不教而诛，不能减少坏事的发生，那为何对少正卯要不教而诛，而不是先教化试试呢？”</P>
    章台柳立刻道：“孔圣人说过，少正卯言伪而辩，他妖言惑众，流毒匪浅，自然不能再给他蛊惑人心，流毒天下的机会！”</P>
    萧风诧异的看着章台柳：“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就在一盏茶的功夫之前，章先生是怎么说的？”</P>
    章先生说：儒家是讲理的，岂会一味指责，不让别人说话？</P>
    说这话时，章先生白发齐整，白须飘扬，一身正气，有恃无恐，宛如孔圣人在世，众人都历历在目啊！</P>
    怎么一盏茶的功夫之后，章先生就不认账了呢。难道这就是读书人的做派吗？”</P>
    章台柳平静的脸上终于开始泛起了一些红晕，不是他定力不行，实在是打脸来得太快了。</P>
    “萧大人，此事日久年深，你我均不在场，又焉知孔圣人没有给少正卯说话的机会呢？”</P>
    萧风微笑道：“看来章先生是要开始耍无赖了，没关系，就按章先生说的来好了。</P>
    假设孔圣人确实给了少正卯辩解说话的机会，那么少正卯对自己的五恶做了什么辩解呢？</P>
    历史上对此没有一点记载，那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少正卯压根没有过说话的机会。</P>
    二是少正卯说了，但孔圣人觉得他说的话，别人听后会觉得有道理，会觉得少正卯不该死。</P>
    除了这两种情况外，少正卯作为几百年出一个的五恶之人，实在不该没有一点辩解记录留下来吧。”</P>
    章台柳的脸色又红了一点：“或许是少正卯觉得自己无话可说呢？或许他已经俯首认罪了呢？”</P>
    萧风笑道：“既然他已经认罪了，觉得无话可说了，那说明孔圣人肯定已经公布了他的罪行。</P>
    既然已经公布了他的罪行，为何不但百姓，连孔圣人的弟子们都不知道少正卯为何被杀呢？</P>
    还要在少正卯死后去询问孔圣人，难道是孔圣人的这些弟子，也像章先生一样记性不好，刚说过的话就忘了吗？”</P>
    章台柳终于恼羞成怒，大喝道：“我不与你纠结这些细节，少正卯五恶在身，孔圣人行君子之诛。</P>
    只要罪行是真的，杀的是对的，不管有没有不教而诛，不管其中有无私怨，都不能说不对吧！</P>
    譬如牢中死囚，杀人抵命。秋决上刑场之时，被杀人的儿子要求当刽子手，亲手斩杀仇人。</P>
    这虽然也有些私怨在里面，但判死囚斩首的乃是律法，乃是朝廷，萧大人能说这不对吗？”</P>
    徐阶长长的松了口气，台下的读书人也都松了口气，因为人多势众，竟然发出了“吁”的长音，就像在给谁喝彩一样。</P>
    章台柳这番比喻，虽然有些强词夺理，但毕竟是绝地求生，也算是一番神操作了，难怪被萧风压得喘不过气来的读书人们松了口气。</P>
    萧风竟然并没有穷追不放，而是顺着章台柳的话改变了话题，就像他有足够的自信，随便你怎么躲，他都能找到漏洞一样。</P>
    “好，那就不纠结这件事儿了，就说说罪行是不是真的，杀的是不是对的好了</P>
    如果罪行是真的，那杀的或许是对的。如果罪行不是真的，那杀的肯定是不对的，这话可有错吗？”</P>
    章台柳大大的松了口气，他真怕萧风不肯随着他的节奏走，而是死揪着孔圣人先杀人后公布罪状的行为不放。</P>
    萧风要是一直盯着这个问题，虽然不能说明孔圣人杀少正卯不对，但至少是程序上有问题，正义性大打折扣啊！</P>
    所以章台柳赶紧点头：“不错，正是如此。因罪而杀人，罪行如果不是真的，杀得肯定不对。”</P>
    萧风点点头：“那就来看看少正卯的罪行吧，请问章先生，少正卯的五个恶行，分别都有什么证据呢？</P>
    心逆而险，他想干什么？行辟而坚，他干了什么？言伪而辩，他说了什么？记丑而博，他宣扬了什么？顺非而泽，他顺了什么？”</P>
    章台柳想了半天：“这些在史书中并无记载，想来已经散逸不见了。日久年深，又经历过焚书坑儒，不足为奇。”</P>
    萧风摇头道：“若是因为焚书坑儒导致的，那么这件事就该整个散逸不见，岂有只留一半的道理？</P>
    就算一个普通的罪人，既然历史记载了其罪名，也应该有相应的罪行记录才对吧。</P>
    何况少正卯这几百年出一个的大恶人，五恶俱全，若是有罪行可记录，孔圣人岂能不记下来？</P>
    这么好的一个教育所有人的机会，难道作为万圣师表的孔圣人，会不知道这是个最好的教材吗？”</P>
    章台柳无话可说，只能反问：“那以萧大人之见，为何没有罪行记录存世呢？”</P>
    萧风笑道：“最合理的解释，就是孔圣人虽然给出了罪名，却没有相应的罪行可以附录。</P>
    其实想想也能明白，若是少正卯真有罪行，孔圣人的弟子们肯定早就知道，也不会问孔子罪名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