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六章 千秋万世

    萧风许久未言，台下暗流不息的锦衣卫暗桩也都停住了脚步，不知道这段话该不该立刻去回报，都看向了陆炳。</P>
    陆炳想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停滞的锦衣卫暗桩们才像解冻的溪流一样，再次流动起来。</P>
    不知过了多久，萧风忽然笑了，和平时的笑不同，这次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如释重负一样。</P>
    “我明白了。如何让万岁放心，让群臣放心，我自然会做的。徐大人可以放心，这个话题，过吧。”</P>
    徐阶也点点头，他也并没有指望萧风能当面给出答案，毕竟这个问题实在是太过敏感了，也是他这次准备的高台论道的核心之一。</P>
    当然，这次高台论道还没有结束，因为另一个核心，儒家地位下降，需要拨乱反正的问题，还没有得到解决。</P>
    无论谁胜谁败，这个话题今天总要有个结果，才能让这次高台论道真正的结束，哪怕并不圆满，但至少完整。</P>
    就像开车的时候，不管发动机真响还是装响，总得响几声，才能让司机觉得自己确实是完整的开完了车，驾驶体验也能因此提升一个档次。</P>
    所以徐阶发出声响道：“萧大人，读书人最后的做派，心中光明，无愧苍生，萧大人可做到了吗？”</P>
    萧风淡然一笑：“徐大人，你说呢？在你心中，萧风有没有做到呢？”</P>
    徐阶昂然道：“萧大人赫赫之功，只要不是眼瞎心盲之人，都能看得到，徐某不能视若无睹。</P>
    大明上至朝堂，下至乡野，白发垂髫，军户妓女，技科官员，得大人恩惠者数不胜数。所以萧大人无愧当世苍生。</P>
    但萧大人是否心中光明，却难以尽知。萧大人欲废千年格局，倒行逆施，将儒家地位压到与诸家并列，只怕会反受其咎。</P>
    儒家乃历代皇朝之根本，犹如撑天之柱，架海之梁，萧大人断柱毁梁，而妄想以杂草寸木支撑，必难如愿。</P>
    此时大明虽有一时之盛，只怕留下的隐患更大。万一将来大明有天倾之日，皆是萧大人今日所害。</P>
    到时天下苍生难免生灵涂炭，祸延数代而不止。大人今日之功，难抵来日之罪，只怕难免万人唾骂，遗臭万年啊。”</P>
    萧风笑了笑：“按徐大人之意，既然我压制儒家的独尊地位是倒行逆施，那为何一定要等到以后才会生变呢？</P>
    既然我压制了儒家，毁了大明的撑天之柱，架海之梁，则大明应该立刻就有天倾之象，何以还能繁荣昌盛，造福当世苍生呢？”</P>
    徐阶看着萧风，语气格外真诚：“萧大人，你当真不知这是什么原因吗？”</P>
    萧风想了想，笑着摇头道：“我大概猜出来徐大人的意思了，不过这话我自己没法说，你说对吧？”</P>
    徐阶点点头：“萧大人，你倒行逆施，大明反而繁荣昌盛，更胜从前，归根结底只有一个原因。</P>
    万岁是万世英主，大人是天纵奇才！你施行的这套政策，不能说绝对是悖逆之道，但却是极险之道！</P>
    大人也读过《三国志》，也知道魏延的子午谷奇谋吧。诸葛孔明天纵奇才，却始终不敢行之。</P>
    何故？因为诸葛亮知道，那是极险之道，或许能成功，但可能性极小，最大的可能是一败涂地！</P>
    这就像当日天下大旱，儒家和道门同时求雨一样。最终儒家之心未见灵验，萧大人你替道门求得甘霖。</P>
    可是萧大人，若是没有你呢？道门成功了吗？武当山的谷真人舞剑差点累死！白云观的马真人差点睡死！</P>
    最有可能的龙虎山张真人，也是一无所获。最后是你上台，以命博天，为大明求下了甘霖。</P>
    萧大人，你凭良心说，若是当日没有你，这雨能求得下来吗？若是求不下来，则求雨之道就是昏招啊。</P>
    可最后求下来了，昏招就变成了奇招，可见一件事的好坏，有时并不在事儿的本身，而是在办事之人啊。</P>
    今日之大明的很多成就，都如求雨一般，建立在这两个条件之上。一是你的天纵奇才，二是万岁对你的信之不疑。</P>
    所以萧大人你现在为朝廷规划的这条路，只适合万岁和你都在之时，若是有一天，万岁和你有一个不在了，大明怎么办？</P>
    儒家从来没说过自己治理国家的方式，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是最好的，可它却是适应性最强的。</P>
    为何自汉以来，历代帝皇都独尊儒术，就是因为他们深知，在漫长的朝代中，不会总是有英明的皇帝和天才的臣子。</P>
    但他们更希望一个王朝，在平庸的皇帝和平庸的臣子的治理下，也能安稳过渡，即使不是盛世，至少也不是乱世。”</P>
    徐阶的这番话，当真如洪钟大吕，震撼人心，台下所有的读书人，都发出了赞同的高呼声。</P>
    章台柳拈着胡须，忍不住喃喃自语：“纸上得来终觉浅啊，这是徐大人多年历练得到的见地，老夫佩服！佩服啊！”</P>
    萧风看着徐阶，心里也是颇为感慨的。搬倒严家父子后，他虽然与徐阶有过许多不合，但他坚持斗而不破，就是这个原因。</P>
    徐阶，是这个时间段上，就是最适合当首辅的人选。高拱还未成熟，张居正更是稚嫩，都还需要些时间。</P>
    正如徐阶所说，萧风其实是在快马加鞭，让大明这架牛车在一条本不属于它的道路上一路狂奔向前。</P>
    这种时候，朝堂中需要这种老辣稳定的内阁首辅掌舵，来处理狂奔之路上无法顾及到的各种细节。</P>
    萧风带着大军连年征战，国库仍能支撑，除了萧风做出的种种改革之外，徐阶其实功不可没。</P>
    而徐阶对儒家的理解，其实也是很深刻的，他所说的不无道理。但萧风却知道，这个道理只是针对某个王朝而说的。</P>
    一代又一代的王朝统治者，都发现了这个秘密——儒家可以让他们的家天下的统治变得更稳固，更长久。</P>
    可儒家也会让他们变得更保守，更封闭，更落后，只是这些并不是皇帝们优先考虑的问题，他们优先考虑的就是王朝不改姓氏。</P>
    所以现在萧风面临的难题就是，他不能说出大明能统治多久不重要，朱家能统治多久不重要，重要的是整个华夏的进步。</P>
    因为这种话说出来，即使是师兄也无法容忍。他所做的一切，也都将付诸东流。所以他得另外想一个理由……</P>
    “徐大人，既然你说儒家最适合稳固统治，而且相比其他学术，地位最高。</P>
    若是百家学术犹如百姓百官，则儒家就相当于首辅重臣，可压制百家，可对？”</P>
    徐阶对萧风的问话相当警惕，但仔细想了一下，并没有发现里面有什么陷阱，于是微微点头。</P>
    “不错，儒家其实也并没有彻底废黜其他各家学术。如今大明律法中，有法家的身影；各地将军中，有兵家的身影；工部之中，有墨家身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