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三章 经年累月

    嘉靖走后，陆绎两腿发软地走进房间，看见父亲床上的锦盒，脸色大变。</br>　　他扑通一声跪在床前，泪水狂流。陆炳打开锦盒，拿起里面的药丸，淡然一笑。</br>　　“别哭了，这不是毒药，这是九转护心丹。对于我这种长期郁结，惊吓而病的人，很对症。”</br>　　陆绎一愣：“可……咱们家里还有万岁赐过的，这种丹药应该还有一颗吧。”</br>　　陆炳笑了笑：“那是以前的药，太老旧了，治不了我的病，新赐的药，才能治好我的病。”</br>　　陆绎一愣，随即明白了。过去的药代表的是皇帝过去的信任，新赐的药，才代表皇帝仍然信任你。</br>　　陆炳此时的心病，可重可轻，全看嘉靖的态度。嘉靖只要对陆炳不再信任，什么也不用赐，陆炳就得自尽了。</br>　　陆绎松了口气，擦擦眼泪：“父亲，想不到万岁如此通情达理，想来还是因为一起长大，对父亲感情非他人可比。</br>　　早知如此，父亲不如当初就将事情实言相告万岁，也就不会郁结成疾，如此凶险了。”</br>　　陆炳摇摇头：“你太天真了，当初我若告诉万岁，不但我活不了，萧万年和萧风，也都得死。”</br>　　陆绎一愣：“可是听父亲所说，万岁对当初梅龙镇一事，颇有悔意，如今看来也是如此啊。”</br>　　陆炳苦笑道：“你太不了解万岁了。以他当年的性子，后悔归后悔，杀人归杀人，根本就是两码事。</br>　　他当年心里也很孝顺张太后，可并不妨碍他和蒋太后一起对付张太后，哪怕每天都自我忏悔，手下可从没软过。”</br>　　陆绎垂头道：“可是看今天万岁所为，不但接受了萧风的身份，也没有苛责父亲。</br>　　就连老拐，听万岁的口气，如果不是他自己找死，万岁应该也不会杀……”</br>　　陆炳点点头：“这就是我今天拼死赌这一把的原因。今天的万岁，已经不是过去的万岁了。</br>　　从萧风出现后，万岁就在一点点的被萧风改变。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但我旁观者清。</br>　　不只是我旁观者清，黄锦也是。否则就算我和黄锦关系好，他今天也不敢这样帮我。”</br>　　陆绎想了想：“万岁被萧风改变？我倒是听父亲说过，萧风入宫传艺的事儿，是这个吗？”</br>　　陆炳笑了笑：“不止如此。但萧风入宫传艺，确实是改变了万岁最关键的一点，人性。</br>　　从那时起，万岁有了更多的人性和感情。而这也是萧风改造万岁一切行为的基础。”</br>　　陆绎点点头：“萧风入宫传艺后，陶仲文也停了红铅丹，转而以神仙丹代替了。</br>　　从那之后，万岁就没有再征召过秀女了。这也正是严党失势的开始，我当初以为萧风就是为了党争呢。”</br>　　陆炳摇头道：“萧风说过一句话，不管是什么事儿，一旦人长期去做，就会在心里认为是正常的，合理的。</br>　　万岁当初为了修道而吃红铅丹，为了吃红铅丹就必须征召幼女入宫，从而也渐渐喜欢上了幼女侍寝。</br>　　幼女受不了这双重摧残，死伤惨重，万岁习以为常，就会漠视人命，进而失去共情之心。</br>　　失去共情之心后，万岁就会渐渐失去人性，变得更加冷酷无情。亲情、友情、男女之情，都会变淡。</br>　　其实在萧风出现之前，万岁修道修得已经没有多少普通人身上的人性了。</br>　　他的亲情几乎没有了，友情只剩黄锦、我和严嵩，而男女之情，也完全是皮肤滥淫，与心无关了。”</br>　　陆绎听得心惊肉跳：“父亲，这……是否过虑了呢？我记得当时万岁也还算正常吧……”</br>　　陆炳苦笑道：“不只是你，很多人都觉得万岁正常。那是因为他们离万岁太远，根本就看不到。</br>　　我就在万岁身边，却是非常清楚的。万岁那时做的很多事，完全不掺杂感情，冷酷得像刀一样。</br>　　为了修道，他跟两个儿子都不见面，所谓偏爱照顾，也只是为了将来皇位传承，没有多少亲情在里面。</br>　　那些被他当做药引子的幼女，连男女之事都还根本不懂，在床上难道还能生出什么感情来不成？”</br>　　陆绎仔细想想，确实如此：“这样想起来，万岁如今却是多了很多人情味，甚至有时还会和我们开玩笑。</br>　　只是萧风究竟做了什么事儿，让万岁改变如此之多，除了入宫传艺之事，孩儿却是想不起来别的了。”</br>　　陆炳淡然道：“你想不起来是正常的。所谓润物细无声，要改变一个人，靠说是没用的，要靠行为。</br>　　萧风以入世观的种种神奇产品为万岁敛财，让万岁体会到了有钱花的同时，还能不被人骂的快乐。</br>　　以往万岁修道所用的钱，都是严嵩派人巧取豪夺来的，上面都沾着鲜血和怨恨，万岁能不知道吗？</br>　　可入世观的望远镜可以御敌，火枪可以强军，美酒、味精可以提高百姓的生活水平，既挣了钱，又提升了国运。</br>　　这就叫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别小看了这一点，这就是人性中最重要的一点，否则人就会生出强盗之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