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结束了

    孔鲋在一旁静静地捋须，他此次来，也是为了扶苏。</br>　　扶苏多年来在天下人面前苦心经营的人设，就是为了吸引孔鲋、季布这样的人。</br>　　但是孔鲋只是坚守自己的底线，不愿意随波逐流，他不是眼睛不好使。刘季和叔孙通两个人，他都不喜欢。</br>　　一个是不学无术的混混，一朝得势，目中无人，得意忘形。</br>　　一个是一心一意想要往上攀爬的徒孙。</br>　　诸子集会在他们两个手下，已经逐渐失去了扶苏开设的本意，成了两人互相角力、表现自己的工具。</br>　　叔孙通似是气不过，当即站出来怒斥刘季。</br>　　“卫尉，我敬你是太子身边侍从。可你不能如此放肆，公然羞辱我的老师。凭你说的好听，可你不也是腰缠满贯，可你又曾接济过大街上的流民几次呢？”</br>　　刘季固然无赖，可是却是心怀慈悲之人。</br>　　“乃公走遍一处，布施救济穷人一处。自己褡裢里有十吊钱，见到无家可归者，必定全部给予。”</br>　　“这件事，我身边所有人都可以作证。”</br>　　刘季说的，确实是实话！</br>　　他确实非常喜欢布施。有时候明明是要去喝酒的，路上看到穷苦人家的小孩，总是会很热心的给钱。</br>　　刘季言罢，身边的人都纷纷给他作证。</br>　　在场众人听了，也纷纷讶异。</br>　　如此行为乖张，出口就是脏话的人，竟然是个乐善好施的人。</br>　　孔鲋望着刘季，心里也是说不出的滋味。</br>　　冯敬有些坐不住了，他已然是满头大汗。父亲过去没和他说过，臣子和臣子之间的差距可以这么大。</br>　　当初要是知道这个刘季看起来吊儿郎当不足为惧，实际上表现欲比萧何都要强，他一定不支持扶苏去往沛县。</br>　　这个男人到底什么来头啊。</br>　　胆大包天，肆意妄为不说，又乐善好施。</br>　　假以时日，恐怕威望要超过我。</br>　　冯敬在后知后觉地担心着早就已经发生了的事情。</br>　　叔孙通望着刘季，一番切磋下来，他和台下的人都摸清了刘季的脾性。</br>　　知世故而不世故呗！</br>　　这种人，想做圣人，救世主。</br>　　叔孙通一改之前的儒雅敦厚，露出洁白的牙齿微笑道，“没想到卫尉是这么爱较真的人。那我今日便同卫尉一起较真。”</br>　　“当初七国俱在时，各国的律法上不都是写着，买卖人口是重罪。可是买卖人口的事情，几乎都发生在眼皮子底下。”</br>　　“但是在各国的公文之上，从来都不会如实上报这些情况。”</br>　　“违法犯罪的事情，每天都在眼皮子底下发生。区别只是被发现处罚和没有被发现处罚，是被自己的亲人发现还是被外人发现。”</br>　　“都说偷窃是可耻的行为，可是在座哪一个人，长这么大，又敢说自己是没有偷窃过东西的人呢？”</br>　　“如果非要把根本不可能解决的事情，摆在明面上说，恐怕在场诸位，哪一个又算得上是人呢！？”</br>　　“卫尉认为礼仪对庶民无用，所以它就是无用的吗。法律上从没规定，孩子出生要叫父亲阿父，要叫母亲阿母。可是天下人又有谁直呼自己的父母姓名呢？”</br>　　“难道说卫尉回到家，会对自己的父母大呼小叫吗？”</br>　　刘季的狂妄，在饱读诗书的叔孙通面前被击得粉碎。</br>　　“同样的，法律确实是写在条文上。可是法律对庶民就是有用的吗？”</br>　　刘季被叔孙通问的没有了底气。</br>　　叔孙通对着面前四人作揖，“礼，可以匡正天下风气！它本来就是无形的，它的作用也是无形的。但是这个天下，若是没有礼，那是万万不能的。”</br>　　“如果用礼仪能不能让庶民吃饱穿暖这种事情来衡量其作用，这就是在用在井中汲水的木桶上的绳子去衡量宫殿里的柱子有多高。”</br>　　“风马牛不相及耳！”</br>　　冯敬听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句说的太绝对的话，“可是太子所言，日后百家之学，都以为生民立命为方向研究。说来说去，阁下却说礼的建立，实际上和庶民能不能吃饱穿暖没有关系。”</br>　　叔孙通顿时脸色一白。</br>　　“礼，规定人吃什么，如何吃，吃多少；穿什么衣服，怎么穿，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怎么能说礼和庶民能不能吃饱穿暖有关系呢。”</br>　　冯敬抓到了某些要义，“那阁下你说的礼仪，分明是建立在所有人都能吃饱穿暖的基础和前提上啊。现在的天下，战争刚刚结束，天灾还是不断，东郡时时有地震，上党郡却时不时发生洪涝。”</br>　　“大部分人家里连余粮都没有，谈什么礼仪呢？”</br>　　叔孙通还想再说，冯敬却看透叔孙通这个人的心理，不再给他表现的机会。</br>　　冯敬理解的诸子百家集会要的是盖棺定论，让他们从此闭嘴，不要再一天到晚打着祖师的名号到处招摇撞骗，忽悠人，给天下一统造成威胁了。</br>　　反而是这种简单朴素的看法，让冯敬处理问题和其他人不一样。</br>　　“我看对于儒家的质辩，已经可以结束了。儒家的克己复礼，在时下并没有什么用处。”</br>　　“复礼这样的大事，只能等到天下人人都富裕的时候。总之，儒家时下无用。”</br>　　“诸位怎么看呢？”</br>　　冯敬突然下了结语，在场众人都没反应过来。</br>　　诸子百家听到断语，都冒了一身冷汗。</br>　　时下无用，何尝不是他们这些门派的未来。</br>　　蒙毅自然出言帮助冯敬，“我看执戟郎的见解要精简许多，但说的实在是精准。以儒家目前的状况来看，已经是严重和现在的天下情况脱节。”</br>　　灌夫忽然说道，“是啊，天下的情况不断在变化，可是儒家的学说却始终是老样子。人的脚是不断长大的，怎么能用一双不断长大的脚，去穿一双过去做好的履鞋呢？”</br>　　众人都惊讶地望着灌夫。</br>　　他说话的语气和风格，神似韩非在世，又或者是扶苏在场。</br>　　众人都是一愣。</br>　　灌夫则一脸迷茫地望着众人，“我没说错啊！”</br>　　叔孙通的脸这下由白转青了。</br>　　从这天起，儒家就开始在天下人面前抬不起头来。</br>　　因为打败他们的人是庶民和武夫出身的人，原本在社会上，他们的地位都低于士人。</br>　　偌大一个儒家，竟然被四个籍籍无名的人怼到无人敢上，无话可说。一时间儒家在天下人心目中的形象一落千丈不说，这件事更是使得儒家内部的人产生了极大的阴影。</br>　　过去儒家的弟子出门在外，总是心安理得地享受外人的尊重；但是从这次集会之后，他们出了门就开始夹起尾巴做人！</br>　　当然，轰动天下的诸子百家集会，不会只在儒家一家身上花费功夫。</br>　　重点是把这些诸子百家都带去秦国发展，让他们为秦国服务。</br>　　其他诸子学说，也自然免不了被秦国一顿质询。</br>　　主题自然围绕的是战时诞生的学说思想，恐怕眼下已经不适合天下一统的局面，他们必须做出改变。</br>　　像纵横家这种捭阖之术，注定要被淘汰的，这就逼得他们不得不转型成为未来大秦帝国的外交家。</br>　　而讲究辩合的名家，他们本来不被人看好。</br>　　作为诸子百家之一，名家又称“讼者”“辩者”“察士”“刑名家”。</br>　　名家是中国严谨逻辑思想开创者，和西方逻辑思想之先锋亚里士多德同期。</br>　　就是因为这一点，扶苏坚持要让名家这个看起来对天下人毫无用处的学说留下来，特意嘱咐过。</br>　　名家在中国开创了逻辑思想探究，包括对思想中最基本的元素“实”与“名”和各命题关系的诠释，著名的命题包括“历物诸题”、“辩者诸事”等，著名人物有邓析、公孙龙、惠施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