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你要造反么？

    咸阳城，林家院落里。</br>　　在这座从曾祖那一辈继承下来的广阔土地上，如今修葺着一座规模不小的五进之宅。</br>　　只是这户人家里没有多少奢侈气味，只有大气简朴。从门到室，从廊到院，都没有什么特别奢侈昂贵的装饰，让人感到惊叹的是其家里有着好几大屋子的书籍。</br>　　只是在万物凋零，冰雪覆盖的冬天，这些书籍昔日的主人如今变得和他们一样了，成为了活着的人永远不能与之说话的对象。</br>　　信已经被封在了棺椁之中。</br>　　扶苏甚至没有能够看到他最后一面。</br>　　信的妻子芽，她双眼发红。几天不见，已经从一个美丽的少妇变得似老年弃妇一般，头上猛地生了许多白发。</br>　　至于他的长子，刚刚年满十六，他也没有哭。只是倔强地站在门口迎接宾客。看起来丝毫不悲痛，似乎他早就有所预料，自己的父亲会有这么一天。</br>　　他的脸上写着的是愤懑、复仇，而非悲伤。</br>　　对这个微微规模庞大的三十多个人口的家庭来说，一旦信离开，刚刚年满十六的林贞就要负担起家庭重担，承担一家之主的责任。</br>　　整个院子里没有什么哭哭啼啼的喊声，每人脸色都是苍白的。</br>　　大家都说不出话来。</br>　　几个同族同宗的年老长辈们正在后院里头商量接下来丧葬仪式。</br>　　时不时窃窃私语几句，“尚书令不明不白死了，太子亲自过来吊唁。怎么个事？”</br>　　“我看这信死因很是蹊跷啊。”</br>　　就是说，在这样一个人人居心叵测、自私自利的时代，信这样的忠臣义士竟然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br>　　宫中的人都为林信感到不值得，更不要说同族的老人如何眼睁睁看着信如何从一个小孩长到成为大人，慢慢地成为父亲，一家之主，皇帝近臣，最后成为被杀害的对象。</br>　　这个曾经侍奉过父子二人的忠臣，因为父子二人的亲缘关系深厚牢固，所以能够从容来回。</br>　　但是，当他死去，似乎也是在为父子关系的破裂拉开帷幕。</br>　　很多时候，大家都以为自己能够让事情的发展不要超出自己的控制。但是结果却让双方都始料未及。</br>　　扶苏站在信的灵柩前，脸色阴沉，黑的像铁。若是秤砣不小心掉下去，可会砸断人的脚。</br>　　陈平望着林信的棺椁，心里没有多大的起伏。他已经死了，现在该考虑活下来的人的事情。</br>　　扶苏亲自前来吊唁，让信周围的左邻右舍都围在林家附近的院墙之外。</br>　　但是虎贲卫围着，他们不敢有什么疯狂的举动。</br>　　扶苏在林家的院子里，祭奠吊唁过后，就被人催着赶快离开了。</br>　　一向很谨慎的他，今天却不打算守规矩了。</br>　　扶苏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总是好人受到伤害，而坏人和蠢蛋却总是能长久地生存。</br>　　扶苏在脑海里思索，他最后一次和信说话是什么时候。好像是刚回来，自己在章台宫和他打过一次照面。</br>　　他看到自己回来，笑得很开心。</br>　　但是他们之间已经不再适合用言语来交流。</br>　　扶苏不肯走，其他人都很为难。</br>　　信的妻子芽早就支撑不住，一个人跪在门口低头回忆，“出事的几个月里，他就不对劲。总是说什么，身怀利剑、杀心必起。说的真有道理。”</br>　　“身怀利剑，杀心必起。”</br>　　“他到底犯了什么罪，死地这样不明不白的。”</br>　　林家上下披白穿素，家中上下哭哭闹闹的。气氛压抑悲伤。</br>　　陈平看着扶苏吊唁没完没了，就对扶苏说，“太子，臣有件事，恐怕不得不打断太子。”</br>　　扶苏没说话。</br>　　主要是这一年发生的事情，都太突然了。</br>　　身体上长了胡须，带给人的是陌生的喜悦。</br>　　但是心灵上长了胡须，一个人就再也回不去少年了。</br>　　陈平低语，“太子，这件事不管是冲着谁来的。如今信已经死了。但是臣担心的是，当初和信一起上谏的还有舞伎优旃。现在信已经死了，那优旃还能活吗？”</br>　　“现在去救，还来得及吗？”</br>　　陈平毕竟是陈平，“得知消息的时候，臣就已经往章台那边想了，担心再出什么事端，对太子不利。所以我派了几个人，专门盯着优旃。若是有事，直接报给邵平。”</br>　　“做得对。”扶苏点头。“务必保护好优旃。”</br>　　扶苏望着信的棺椁，仔细想想，他这种个性的人，在这宫里活了这么久真是奇迹。可是仔细想想，他这种个性的人，竟然只能活这么久，这真是时代的悲哀。</br>　　扶苏猛地清醒过来。</br>　　为了维护自己至高无上的地位，嬴政早就本末倒置。</br>　　对忠臣义士毫不信任，却对赵高屡屡维护，无底线纵容赵高，这才让赵高杀了林信。</br>　　扶苏对这些已经不能再忍让了。</br>　　想通了的扶苏，命令夏侯婴驾车往章台宫的方向走去。</br>　　灌夫和原先恒阳宫的旧臣旧将也都怒气冲冲跟了过去，他们想要杀了赵高，为林信报仇。</br>　　到了这个时候了，大家不用想都知道林信到底是谁杀的。</br>　　于是乎，灌夫跟着扶苏两个人横冲直撞，往章台宫走去。</br>　　夏侯婴只是从命驾车。</br>　　虽然他预感大事不好，但是他能怎么办呢。</br>　　冯敬自然想要阻拦，“太子，赵高有皇帝陛下庇护。您去了也没有用。”</br>　　扶苏黑着脸，手里提着剑问道，“汝要试我手中之剑是否锋利吗？”</br>　　冯敬吓得在原地站得笔挺。</br>　　他预感大事不好，下意识想去找皇后，可是皇后已经没。那就只能去找那个人了。</br>　　冯敬和陈平对视，两个人看着扶苏怒气冲冲暴走。</br>　　不得不说，为昔日下属出头的这份勇气，让大家都莫名觉得跟着扶苏很踏实。</br>　　重感情，在政治斗争之中有利有弊。</br>　　很多时候重感情会成为自己被人信任的一个巨大优势，但是同样的，有时候太重感情也很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br>　　比如现在。</br>　　扶苏可以容忍自己手下的任何一个人在政治斗争有所损失，但是他无法接受被人杀害的人是林信。</br>　　信不可能不知道他的处境和地位，但是为了维护他的利益，他还是坚持出手。</br>　　他拿命在维护自己的利益。</br>　　司马毋怿文武兼备，看着太子这么横冲直撞去找赵高算账，他猜测今天恐怕要出大事。</br>　　陈平、冯敬、司马毋怿不约而同一起望天。</br>　　“都怪张苍。”三人又不约而同道。</br>　　随后三人各自施展自己的招数，去救他们的糊涂殿下去了。</br>　　――</br>　　很快，某人提着宝剑领着灌夫来到了章台宫门前。</br>　　扶苏提着剑，穿着单薄的袄子就踏雪而来。</br>　　两眼坚毅，恨不得生吃了某个人。</br>　　宽大的宫道里，两侧都是护卫，士兵们一个个看到这架势，吓得早都哆嗦起来。</br>　　生怕扶苏杀人，血溅到他们身上，连累他们。</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