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人是目的，不是手段。

    诸臣寂寂，上亦然沉默良久。</br>　　――</br>　　之前和大臣们比狠斗智，搞得朝中氛围不太好，虽然及时止损了。但是扶苏对臣子总是有些抵触之意，看到冯去疾和众臣们还是始终坚持为人臣子当尽职责的态度，扶苏也觉得心里微微有些亮堂。</br>　　但是扶苏认为，这都是他自己的功劳。</br>　　要不是他给这些臣子们一点颜色看看，他们可能觉得王座上的人虽然长得像是老虎，但是无威啊！</br>　　冯去疾问扶苏的问题，总结为一句话就是，你到底想要打造一个什么样的国家。</br>　　秦二世沉默了良久，对着众臣说了八个字。</br>　　“其寝不梦，其觉无忧。”</br>　　这八个字落在大臣们的耳朵里，臣子们有些茫然。</br>　　于是大秦朝堂这个按照等级排座次的高级班上，出现了一些常态现象。</br>　　前排的顶尖‘学霸臣子’们保持不动，若有所思。</br>　　坐中间的‘大臣们’先是习惯性地看笏板，想要在上面找出点东西来。</br>　　最后面的‘臣子’们选择了面面相觑，‘陛下说了个啥啊？’</br>　　“没听清。”</br>　　“我去。听不懂。什么叫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啊。”</br>　　“睡觉不做梦，醒来没有忧愁。谁能做到啊？”</br>　　冯去疾本以为扶苏会给出什么高谈阔论，毕竟扶苏一向很能说。</br>　　但是他就给了八个字。</br>　　冯去疾这等聪明人物，很快就意会了。</br>　　皇帝是想要使得民众达到这样的一种状态，其寝不梦，其觉无忧。</br>　　难，很难。</br>　　结果冯去疾还没来得及仔细反应，张苍猛地站出来说，“陛下说的真是太好了。”</br>　　“其寝不梦，其觉无忧。一个人睡觉时不做梦，醒来之后也没有忧愁，实在是令人羡慕的事。这是庄子心目中一个人人生最理想的状态。”</br>　　“陛下有这样的心愿，这恰合乎臣的心意。比起打仗，杀戮、争夺，修身养性才是我们人本身最应该做的事情。”</br>　　“现在的人，都沉溺于欲望之中，不可自拔。做了将军想做侯，做了小吏想做大夫。”</br>　　“这种情况早就该治理了。微臣以为陛下说的非常对。这样的目标才是一个大国真正应该追求的。”</br>　　“更何况，有陛下您这样的明君来领导，由臣等这样的忠义之士来辅佐，这件事能有多难。”</br>　　张苍说罢，整个朝堂的人都不敢说话了。</br>　　大家几乎都是被张苍的言论吓得大眼瞪小眼。</br>　　只有蒙毅坐在边上对张苍投去佩服的目光，蒙毅一直以来都很欣赏张苍的性格。</br>　　大家都知道，这是扶苏的头号‘马仔’给他撑场子。不过这场子撑得，就是扶苏都头皮发麻。</br>　　冯去疾和王绾二位丞相闻言，也腮帮子剧烈地抖了起来。</br>　　什么叫不知道天高地厚啊，居然说这种话。</br>　　张苍他知道治国到底有多难吗？</br>　　群臣也都发出了轻微的议论之声。</br>　　张苍现在是我正固我威，谁都不带怕的，怼天怼地怼空气，在仕期间所涉公差内容丰富，就差上打昏君了。</br>　　说真的，他一直都在盯着当今皇帝，想要在他头脑不清醒的时候给他好好提醒一下。这是张苍的心愿，也是每个谏议大夫、御史的心愿。</br>　　对于臣子来说，能够让君王听取自己的意见，那就是他们最大的功劳，更是至高无上的荣耀。</br>　　张苍的这种正向追求，明显会给他带来某种伤害。</br>　　然而面对众人的微议，张苍也不惧怕，孟子曰，吾善养浩然之气！</br>　　张苍读过的书籍给了他强大的力量，不住地支撑着他前进。</br>　　反正他一站起来，大家都觉得他浑身上下冒着一股自信的蠢气，不过清澈的眼神里满是对正义的坚定。</br>　　不过，大秦的朝堂上，那有才华的人都很有个性。奇葩多了去了，也不差张苍这一个。</br>　　相比之下，张苍比蒙毅、刘季、季布正常多了不是吗？</br>　　张苍觉得自己之前说的话可能有些太含蓄了什么的，想到朝中还有这么多大臣他们对军功爵制的改革持有反对意见。</br>　　于是张苍就决定以退为进，来让大臣们理解一下伟大的秦二世。</br>　　“陛下，您为什么要让民达到这样一种境界呢？”张苍满怀信心，他懂得庄子之道啊，明白圣人之所想啊。他懂扶苏的所想。</br>　　只是扶苏没有搭理他。</br>　　大臣们也都是对张苍方才的言论有所不满。</br>　　他妈的，张苍把他们一个个都骂了个遍，谁喜欢张苍谁就是脑子有洞。</br>　　蒙恬只觉得，二世挑人的目光有些毒辣，什么歪瓜裂枣都敢重用。</br>　　像张苍这种冲动爱说大话、实话的人，能够活到今天实在是不容易。</br>　　还是得他来帮助秦二世镇场子。</br>　　改制就改制，作为臣子，他需要遵从君王的命令即可。而且，让他们两兄弟辅佐扶苏，是太上皇的意思。</br>　　大臣们也都和扶苏一样，不理会张苍。</br>　　张苍有些纳闷，我说错什么话了，怎么他们都不理我呢。</br>　　蒙恬问扶苏说，“陛下想要使得民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可是陛下，就是圣人也很难做到这样。”</br>　　“陛下想要让民众集体达到这样一种人生的最高理想状态，如果说这就是未来我们大秦将要努力的方向，那这个方向未免太过高远了。”</br>　　言下之意，扶苏说的有点太虚幻了。</br>　　冯去疾对蒙恬投去欣赏的目光，朝中年轻一代的臣子里，难得还算有个正常的。</br>　　大臣们也纷纷附和蒙恬的意思。</br>　　“是啊，这未免有些太难了。”</br>　　“我们臣子都做不到，何况那些庶民，啊不，百姓呢？”</br>　　“我觉得陛下自己都未必能做到。”</br>　　李信听得头大，他望着笏板上的那些字，迷迷糊糊间那些字开始走动了，很快他们就开始互相串门，这个字走到另一边，那个字走到下一行。</br>　　这些字，都开始跳舞了。</br>　　冯劫眼睁睁看着陇西侯如何陷入梦乡，那一刻，冯劫心想，是不是三十三岁被封侯的人，都能过的像他这样。</br>　　文臣们开始神仙打架，各种高谈阔论出来了。</br>　　而武夫们大都望着赵佗、冯劫、蒙恬，看他们怎么说。</br>　　老一辈的武将们要么外封离开咸阳了，要么退休回家养老了。</br>　　剩下的臣子们大都有些群龙无首之感。</br>　　淳于越也很无奈，事情的发展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这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公子扶苏成了太子，还用那种方式登基了。</br>　　登基了之后也没用儒家，走的是黄老之道；任用的臣子也不是儒家，反而是江湖上的三教九流。</br>　　张苍这样的夯货在朝中大行其道了，朝中没有礼仪了。</br>　　老人家为难的闭上了眼睛。</br>　　缭坐在边上，用老父亲一般的目光望着扶苏。</br>　　此时此刻，玉真宫里，青年季心正在陪着秦始皇下棋。</br>　　嬴政根本无心下棋，他在思考，如果他现在还在位，是不是南越已经打下来了。</br>　　扶苏这个蠢货，他居然一上台就和南越的国主签订了什么停战协议。</br>　　还有李斯，那个李斯，听说他被扶苏赶回家了。可见扶苏愚蠢，李斯这样的人，才智在天下人里数一数二，他居然敢于放弃。</br>　　季心陪着秦始皇下棋，看到皇帝是如此的心不在焉，走两步，心绪就飘到了老远，还时不时地眺望咸阳城的方向，他也只能陪着太上皇随便下棋。</br>　　历经了一个春天，秦始皇两鬓的白发，冒的有点多了。</br>　　对此，始皇帝很愤怒。</br>　　而季心这个双目清澈，浑身都是腱子肉的年轻武将，得到了秦始皇的喜爱，秦始皇对他总是和颜悦色的。</br>　　此时，嬴政正在想，不知道如今的天下又发生了什么事情。</br>　　季心小心翼翼地陪着皇帝，据皇帝的亲信嘱托，他的任务主要是让太上皇开心，不要生闷气诸如此类的。</br>　　只是在陪伴太上皇熟悉了以后，季心总是听到嬴政自言自语问自己，“难道说，朕过去真的错了？”</br>　　让人感到好笑又可怜的是，离开了皇位宝座的嬴政，他开始不称呼自己为真人了，又称呼回自己是朕了。</br>　　眼下，他忧心忡忡地望着咸阳宫，担忧着天下，还有天下人的命运。</br>　　只是他再也没有过去的骄傲自大了，就是说，他的儿子给他上了最好的一课。</br>　　――</br>　　跨越三十里地，漫过溪流河谷田野坝上，微风抵达咸阳宫。</br>　　大政殿里打过蜡的地板，光滑如镜，李信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与此同时，殿外几只蝴蝶翻飞盘旋慢慢悠悠地从窗户里爬了进来。</br>　　他们围着李信打转儿。</br>　　而其他大臣们则围着扶苏，他们对新皇帝制定的治国方向感到困惑。</br>　　“请陛下明示。”</br>　　张苍不理解，这有什么需要明示的，这不是应该的吗。他想要开口说话，可是却被其他臣子打断。</br>　　扶苏听着臣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就像是小学生的议论一般。</br>　　没办法，在已知的两千年历史经验和中西文化精华面前，这帮古代老头有再多的学识也是不足为道。</br>　　扶苏只能很耐心地，用大哲学家康德的理论给他们解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