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答案

    夜晚，咸阳城的天幕上，群星闪耀。</br>　　咸阳城中，从城中心延伸出去四条笔直的道路，分别通往东西南北。</br>　　四条直道又分别延伸出无数条街道。</br>　　街道细密如大网，形形色色的人在街道上三三两两往家的方向走。</br>　　打更人驾着马车，敲着梆子报时。</br>　　城门就要关闭了，虎贲卫拥簇着一辆豪华的铜盖马车在孤寂无人，已经被清理过的直道上缓缓前进。</br>　　这位大秦帝国的第二任皇帝，他比起第一位皇帝来说，别的地方尚且不评价。这出行一向是非常低调的，并非要豪华马车才能彰显自己的地位。</br>　　像今日这般乘坐豪华马车出行，便一定要事先清理道路。</br>　　所以自始皇帝时代结束，庶民们几乎看不到大秦的皇帝使用豪华马车出行的大场面，更加看不到自万人空巷，人人都出来看始皇帝的宏大场面。</br>　　皇帝像是高高的星辰，与百姓之间有了天地这样的高差，只许百姓仰望；又或者说，皇帝像是苍穹，他选择站在高山之上的万里，笼罩芸芸众生加以照拂。</br>　　而民，客观实际来说，还是和君有着相当遥远的距离。</br>　　如果君和民没有区别，那这个世界才要乱套。</br>　　全新的理想能否实现，还得是看能不能脚掌全部站在坚实的土地上。</br>　　过于荒谬的君民平等论，乃至民贵君轻的论调，说到底只是个抽象比喻，只是告诫君王要以民众的生机为贵。</br>　　皇帝的马车在笔直平坦的道路上飞驰着，往咸阳宫的方向赶。</br>　　咸阳城四面的大门，在同一时刻，伴随着日晷上的影子彻底消失全部关闭。</br>　　二世继位开始，就在遏制反对铺张浪费的行为。背地里的铺张浪费要靠时间，但是表面上铺张浪费一张诏令就能制止的了。这就是权力。</br>　　所以这个点，天色一黑，咸阳宫乃至咸阳宫，已经看不到什么彻夜通明的宫殿乃至阁楼了。</br>　　章台宫再也不整夜整夜燃烧鲛人灯，后宫诸殿里也不再传来歌台暖响。</br>　　整个大秦就像是处在一个自我收束的时期，大秦的子民跟着新皇帝，纷纷开始重新思考人生、自我、人际关系、自然等问题。</br>　　那个对物质过分追求的时代，伴随着大秦帝国对南越战争的惨烈战况，对河套地区的收复，渐渐地消退了。</br>　　中国人是这样的，一贯喜欢折中。当你想让他们不要再盲目追求欲望，势必要让他们先去不停地打仗，以失去性命为代价，这样的话，他们就懂得和平的珍贵，渴望安定的生活。</br>　　这座过去沉淀了血雨腥风政治遗云的都城，如今正在迈向光明的未来，迈向一道过去从未不敢奢望的台阶。</br>　　玉真宫里，今晚上照旧是灯火通明。</br>　　这将会是玉真宫最后一晚灯火通明。</br>　　嬴政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凉席上，眼泪像是两条小河，无声地流了半夜。</br>　　床榻外边跪坐侍奉的宫女，也莫名跟着哭红了眼睛。</br>　　二世既然说了这样的话，那势必就要做到，很快玉真宫的一切饮食衣服供应都要从简，更不要说什么月钱。</br>　　宫女们为自己的命运哭，嬴政也为自己的命运哭。</br>　　这个世界上，多少眼泪啊。</br>　　可是扪心自问，自己这一生里所流下的眼泪之中，为他人而流的有几滴；而这个世界上，形形色色那么多人，又有几个人为自己流泪呢。</br>　　嬴政肥胖的身躯蜷缩着，像是快要入冬的狗熊，麻溜地找个树洞将自己折叠收纳，好藏在一隅之地，不被猎食者发现。</br>　　嬴政回想着自己这跌宕起伏的一生，想念着这一生之中对他最重要的两个女人，没有一个是完美的，没有一个是完全合他心意的。</br>　　可是恰恰是这样两个女人，占据了他生命的全部，让他的心和她们的心紧紧地焊在一起。</br>　　这一晚，祖龙哭得可伤心啊。</br>　　天快亮时，忽然间乌云密布，遮住明月，来了场暴雨。</br>　　大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暴雨吵醒，咸阳民众不得不早起去检查自己家里的粮仓、豚厕、家禽，免得被这突如其来的暴雨所损害。</br>　　嬴政倒是睡得昏死过去一般。</br>　　嬴政那糟糕的睡眠，似乎是他情绪不稳定乃至性格暴虐的源头。但是在这一晚过后，他的睡眠奇迹般地恢复了。</br>　　外面下着大雨，嬴政沉浸在酣眠之中。</br>　　梦里嬴政回到了邯郸城，他的父亲母亲一前一后站在自己的面前望着他。</br>　　“都说了多少次，该放下就要放下。”赵太后摸着嬴政的脸。</br>　　嬴政还是小时候的模样，他皱着眉，拳头捏得紧紧地，望着赵国的军队，眼睛里流露出愤恨。</br>　　但是忽然之间，嬴政想到了什么，他还是扑到了母亲的怀里。</br>　　“算了。就这样吧。”</br>　　赵太后望着嬴政，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随后消失了。</br>　　接着又是嬴政的父亲来到他跟前，父亲抱起嬴政，“我就知道你行，从政儿你生下来我就知道你以后注定是个了不起的大丈夫。”</br>　　“你做到了。”</br>　　嬴政听着，半梦半醒之间，还是笑了。</br>　　梦境陡然一转，忽然嬴政到了一片菜地里。菜地里满是浓雾，什么都看不清。</br>　　嬴政穿着袍服走啊走，不知要往哪里去。</br>　　一个卖菜的老妇女忽然拉住他，“你有东西掉了？”</br>　　嬴政问，“我没有。”</br>　　“不，你掉了。”</br>　　“我刚才看到了，你的身上掉下来一块长长的瘤子一样的东西，真恶心，快拿着这脏东西丢了吧。”</br>　　嬴政很是惊愕，他呆呆望着老奶奶指着地上的秽物，一瞬间感觉自己的头轻了许多，心也清明了。</br>　　从酣眠中醒来后，外面的雨早就停了。</br>　　金色的太阳从东山那边跳出来，迅速地烤干了地面，只有围墙树荫之下保持湿润。</br>　　嬴政从梦中醒来，推窗再看这山上的风景。</br>　　那一刻，他才感觉到身为一个人，可以活的多么自由、多么轻松自在。</br>　　他早就该卸下自己的责任了，是他自己给自己强行施加了太多责任，这才导致了今天的局面。</br>　　嬴政终于放过了自己。</br>　　这位年近百半的老人，总算得到了他应得的归宿——颐养天年。</br>　　扶苏的本意倒不是让嬴政放下，他只想希望嬴政看清现实，别再沉浸在永远醒不来的梦里。</br>　　在这个时空之中，他是人，不是神。不管他过去什么来历，嬴政现在是人。</br>　　而个人永远都是有局限的，人生总是有遗憾的。要得到某些东西，就一定会失去很多东西。</br>　　嬴政释然了。</br>　　只是很快，扶苏的诏令也送到了他面前。</br>　　“奉天承运，陛下诏曰：自今日起，玉真宫一切酒肉美食衣服器物供应，皆按规格减半。”</br>　　打周勃来玉真宫第一天起就有此料，这玉真宫里根本没一个干活的，女的细皮嫩肉只等着胭脂粉黛打扮自己好等太上皇宠幸，男的整什么话能让太上皇开怀大笑早日封高位。</br>　　除了侍卫，还有就是徐福、卢绾这些士人，一个个整天装神弄鬼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