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东郊老城

    走到东郊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黄昏了。
    路诤背着自己的背包站在一条水泥小路上。小路两边是一大片低矮的两三层红砖房。各种违章改建的建筑，还有从违章建筑上伸出来的广告牌子把本就不宽敞的小路挤得更加逼仄。
    他低头看去，路况有点糟糕，刚从市区过来的他有点不太适应，稍微感觉有点难以下脚。因为下水系统过于老旧，加上常年无人疏通，居民们随意排污，这些下水口淤塞得很厉害，路面背阳的地方常年湿漉漉的，低洼处还积出了黑色的污水，上面飘着一层彩色的油污。
    他又抬头看了看，两排紧靠在一起的小楼之间，密密麻麻接着电线，还有晾晒的被子。每座楼都年久失修，漏雨的地方就用塑料防雨布盖住。让人不禁担心这里的消防问题，要是不小心失火的话，大概会死很多人。
    “这是什么鬼地方？”幸依惊了：“常磐市居然还有这种地方么？”
    “东郊老城区，当然和新城区没的比。”
    “我的意思是，常磐市里居然会有这么脏乱差的地方？我本来还以为常磐市都是我们刚刚见过的那种整洁有序的城区呢。”
    “城中村嘛，也叫贫民窟，下等人住的地方。”路诤淡淡地说：“虽然下等人道德败坏没有文化，但每座城市都需要足够多的下等人去支撑低端服务业，低端服务业支撑了白领阶层，白领阶层再支撑金领阶层。这样一层层摞起来，就构筑起一座城市的高塔。”
    “以常磐市市政局的财力，翻修下总可以吧？这种鬼地方也能住人？”
    “我的大小姐啊，你也太没生活常识了吧。要全是干干净净的公寓楼，你来付房租？”
    幸依说：“可以市财政补贴啊，半价不行就打两折，总能压得到老百姓付得起的价格吧。我以前和妈妈住的房子就是联盟分给我们的，只用付很低的租金就能一直住下去，后来干脆送给我们了。”
    路诤心说联盟花在你身上的钱又何止是一栋房子？你16岁成年以后免费领取的初始宝可梦，每周打到你账上的训练家补贴，宝可梦中心的免费医疗服务，一路旅行中免费使用的公共交通……下等人纯属羡慕不来的。
    你要问为什么联盟对你那么好？
    北宋名臣文彦博曾经道破联盟运行的真谛，为与士大夫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也。
    路诤鼓励她：“我家幸依真聪明，你何必头铁做训练家呢？你应该去竞选联盟议员，要是你当上议员，很多社会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你今天吃错药了？怎么说话夹枪带棒的？”即使是幸依也能听出他话里的语气不太对劲：“你不会是对联盟有什么意见吧？”
    “不不不，”路诤赶快竖起三根手指：“我陆狰狞对天发誓，我对联盟从来都只有感恩。”
    “喂喂喂！你用的是假名哎！”
    路诤和幸依一边尬聊，一边沿着逼仄的道路往破落的建筑群深处走去。看到有陌生人的靠近，本来还在玩耍中的小孩子们躲到居民楼道里去了，他们伸出一张张又黄又黑的脸，睁大眼睛盯着靠近的人，像一群受惊的鸭子。
    路诤迎着他们的目光，撩起衣服的下摆，让他们看到自己腰带上别着的匕首。这是顺路新买的。
    “喂，路诤！你这样会吓到小孩子的。”幸依说。
    “不小了，十多岁了，已经会偷东西补贴家用了。”路诤说：“他们不是在害怕我，而是在观察我是不是合适的猎物。在他们的眼中，我是个刚来城里打工的乡镇青年，包里很可能带着财物。深入陌生的地方，又孤身一人，看起来就是条可口的肥羊。”
    “比较常见的做法，是装作玩耍时不小心摔倒博取我的同情，然后趁我弯腰的时候，让同伴顺走我的背包。要是我不上当，他们很可能会寻找家里的大人，然后故意碰瓷，与我发生冲突，在推搡和混乱中抢走我的背包。”
    幸依震惊了：“这只是群孩子！”
    路诤心说这才哪到哪啊，换成某些战火纷飞的地方，十多岁的孩子，已经会玩手雷了。
    几个孩子观察了一阵，圆圆的眼睛里闪过灵动和狡黠。有个领头的较大的孩子从角落里钻了出来，装作玩耍的样子，把皮球往墙壁上丢，借着反弹的力道，有意无意往路诤这里靠近。
    路诤不想和这群熊孩子们产生什么冲突，一个成年人对上熊孩子，否管有理没理，被搞个灰头土脸总是没跑的。况且他自认是个入门级的圣母，痛打小孩子的事儿是干不出来的。
    他摆出一张生人勿进的扑克脸，丢出精灵球，放出里面的烈雀。
    这只凶悍的鸟宝可梦一飞出来，就悬停在屋檐上，用凌厉的目光盯着下面的几个小孩子，像是一只盘旋在空中的大鹰盯着树上的猴子幼崽。
    之前这只精灵被路诤用来阻击追杀他的圈圈熊而身受重伤，一直没有参与战斗，得不到足够的训练，所以等级并不高。不过用来恐吓这群小朋友还是足够了的，这种鸟宝可梦性格凶悍易怒，在常磐市附近很出名。
    果然，看到路诤放出了烈雀，跃跃欲试的熊孩子们这次真的受了惊吓，退走了。
    不过，一旦他们得知路诤是位训练家，可能会通知这块地盘上的黑帮。训练家在黑帮眼里，大概就如同野牛之于狮子，虽然危险，但同时肉量也多，做掉任意一个，都是大丰收。
    因为一般人身上携带的财物有限，大笔的钱都保管在银行账户里，取不出来。而训练家不同，他们身上常备着各类宝可梦用的消耗品，很好脱手。就算没有找到足够的消耗品，至少还有随身携带的宝可梦，不论是在黑市上卖掉，还是自己用，都相当划算。况且宝可梦训练家是一个危险职业，就算失踪了，也不会太引人注目——当然前提是没踢到铁板。
    路诤惊走了那些小家伙们，随即加快了脚步。在密集的建筑里转过一个路口，眼前出现一个四层高的小楼，他站在小楼前，抬头看清了门上贴着的招牌，走了进去。
    这是一座相当破烂的旅馆，木地板有的裂开了，有些则已经生霉变黑了，不过打扫得倒也算干净。四周的墙壁上白色的墙皮泛着陈旧的黄色，在靠近地板的地方，有些墙皮因为受潮而脱落了。一颗大号的灯泡就挂在天花板上，电路线裸接在墙壁外面。
    路诤走到前台，用指节扣了扣油乎乎的桌子。
    听到声响，从屋内走出一个眼袋很大的中年男人。男人有点驼背，身上穿着亚麻色的围裙，上面还带着黄褐色的油污，刚才似乎正在里屋做饭。男人抬眼看了路诤一眼，问道：“是住店还是借宿？”
    “住店。”
    男人又问：“用卡还是代付？”
    “用卡。”
    男人点了点头，从前台的桌子下面翻出一个老式读卡器，说：“一晚210。”
    路诤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210是借宿的价格，住店只要165。”
    男人哼了一声，“165不管饭，快付钱吧。”
    这次路诤没有反驳，他把自己的手环在读卡器上扫了一下，支付了三晚的费用。男人见收到账款，也不多做废话，掏出一个钥匙丢给路诤：“楼上，203。”
    路诤点了点头，踩着嘎吱作响的木质楼梯往楼上走去。
    幸依完全摸不着头脑：“你们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我怎么完全听不懂，是哪里的方言么？”
    路诤说：“店老板说的是黑话。像这种地方鱼龙混杂，经常有逃犯出没。所以经营者有两套收费标准。有正经身份经得住查的就是‘住店’，要是拿不出正经身份，经不住查的，就是‘借宿’。店老板对借宿的人不会索要身份信息，对他们的背景不会过问，但收费会相对贵一点。如果能用银行系统支付，就是‘用卡’，如果希望通过货物支付过夜费用，就是‘代付’。”
    “哇，你好有社会经验！”幸依啧啧称奇：“你都从哪里学来的？感觉跟电影里演的警匪片似的。”
    “生活所迫，我也想住在宝可梦中心里，但无奈他们收费太贵。”
    走到二楼，路诤用余光四下打量周围的环境。每个房间都紧闭着门，窗户外面都用钢条加固着，轻易打不开，玻璃上贴着旧报纸，从外面是看不到里面的情况的。
    他一边小心戒备着周围的邻居，一边快速抖动手腕，用钥匙打开203房间的门锁，进去之后很快将铁门反锁。随着锁芯咔嚓一响，系统提示他进入私人空间，可以设置为新的复活点，在这里能够安全下线了。
    路诤看到这个提示，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床上，伸了个懒腰。
    幸依问道：“你不是说这里鱼龙混杂，可能有在逃的罪犯么？你还有胆子住在这里，不怕被偷被抢啊？”
    路诤整理着自己的东西，回答道：“每个地方有每个地方的规矩，这里鱼龙混杂，但也是有立规矩的人。这处旅馆你别看各种脏乱差设施破旧，但却是有背景的产业，乱来的话是会倒霉的。”
    其实这地方他也没落脚过，只是看过论坛上的攻略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不过有一周目的经验打底，他多少知道一些轻重。像这种贫民窟，征不上来税，搜查官不太愿管，自然变成了帮派们的乐园。虽然看起来地形复杂，但其实每个区域都是有主的，帮派和帮派之间的势力范围划分得很清楚，要是越界了，就要见血。
    帮派和联盟的本质其实是一样的，地盘和平稳定，才能收上来源源不断的保护费，帮派维持地盘的安定就如同联盟保护自己的税基。你付了钱且服从他们定下来的规矩，他们自然保证你的安全，并且保证你在他们自己直接管理的产业内不受小偷小摸的侵扰。所以，这里才会被系统认定为是安全区域。
    罩这处旅馆的帮派叫“毒沼会”，以前其实是疏通城市下水道的工人行会，但因为新城区上线了更先进的排水系统，这伙人失去了工作，又找不到新的收入来源，只能通过暴力来谋求生存的机会。
    恰好他们因为工作的关系，对城市下水道很熟悉，于是利用职务便利收服了一些寄居在下水道里的宝可梦，比如臭泥。臭泥这种宝可梦不怕钝器击打，也不怕刀砍，在黑帮持械斗殴中很是厉害，而且养起来不太费钱，吃垃圾就能活。
    借助臭泥的助力，毒沼会在东郊占了不小的一块地盘。路诤还知道“毒沼会”的老大的精灵是一只等级接近40级的臭臭泥，一只脚已经快踏在精英训练家的门槛上了。
    路诤翻出了背包里高价购买的宝可梦食品，掺了一点通过对战活动抽奖抽出来的树果，喂给飞天螳螂宝宝吃。看着这小东西欢快地吃着食物，路诤既高兴又无奈，还有点犯难。
    作为一个新人训练家，他原本对自己的近期规划，是使用三只前中期发力的早熟型精灵作为主力，过度到资深训练家。然后在大城市里接取赏金任务，加上早熟精灵的强势期可以帮他在游戏活动中获得比较靠前的名次，以积累优质资源。接着才是着重培养真正的主力队伍，最后凭借中立阵营专精点数富裕的优势，主力队伍的属性配置可以更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