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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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追远,你现在真是变得更恶心了。”</br>  此时,李维汉、崔桂英、一众李家的兄弟姐妹以及张婶和几个傍晚来小卖部买东西的乡亲,都面带笑意与好奇地盯着李追远。</br>  大家很安静,大家也很热切。</br>  对美好事物的朴素向往,是人们的天性。</br>  没有什么比母子间隔遥远却又能互听对方心声,更能让围观者觉得感动与欣慰的了。</br>  李追远双手依旧用力攥着话筒,他脸上的害羞神情不仅没褪去反而变得更为浓郁,他轻轻侧了一点身,似乎想要避开众人的视线,但这在大家眼里,却更像是一种属于小孩子的欲拒还迎。</br>  大家都觉得这一幕很可爱,脸上的笑容更为灿烂,都微微张着嘴,等待着接下来的对话。</br>  虽然他们听不到话筒那边的声音,但可以通过小孩子的回应,来脑补出孩子母亲说了和问了些什么。</br>  “妈妈,我在家过得很好,我很乖的。”</br>  “你不应该生气么,不应该愤怒地摔掉话筒么,不应该哭或者闹么,不应该质问我这个妈妈么?</br>  哦,对了,你不会。</br>  呵呵,</br>  他们是在你旁边围成一圈,看着你吧?”</br>  “妈妈,我不是很想家的,我在这里很开心呢。”</br>  “李追远,你只是第一次见到他们,他们也是自你出生起第一次见到你,所以,你有必要,在他们面前继续表演么?”</br>  “爷爷奶奶对我很好,潘子、雷子、英子、石头、虎子,兄弟姐妹们也都对我很好,他们都带着我玩。”</br>  “李追远,你可真是虚伪啊,明明骨子里瞧不起他们,认为他们愚昧蠢笨,却还是要在他们面前营造着你的形象。”</br>  “村里可好玩了,有田,有水渠,可以抓鱼,抓田鸡,奶奶做的酱可好吃了,奶奶说妈妈你小时候也爱吃。”</br>  “你不觉得累么,我的儿子,你怎么就这么乐此不疲于这个游戏?”</br>  “我还去了香侯阿姨家,香侯阿姨跟我说了很多关于妈妈以前的事,很多人都还记得妈妈你呢。”</br>  “我真是厉害,生了这么让我感到恶心的儿子。”</br>  “妈妈你那边工作忙么,爷爷奶奶希望你多注意身体,要按时吃饭,不要把自己累到。”</br>  李追远边说着边看向李维汉和崔桂英,老两口用力点头,示意李追远继续说下去。</br>  “我原本以为我能控制住的,可是你的出生,却像是一面镜子,映照出我最讨厌的我自己,李追远,你知不知道,这几年每次见到你,我都在克制住自己想掐死你的冲动。</br>  每一次你对我喊妈妈时,在我耳朵里,都如同是恶魔的低语。”</br>  李追远一边听着一边点头,在众人眼里,像是在遵从着妈妈的爱嘱,大家似乎能猜到,妈妈肯定在电话那头教导着他各种注意事项,要乖,要听话,不要调皮。</br>  “我懂的,妈妈,我知道的,我明白的。”</br>  “我努力将我身上的这张皮缝缝补补,每天早上醒来,我都要对着镜子,一遍一遍地向自己暗示与确认。</br>  可是你,却总是一次次地想要撕开我这张皮。</br>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br>  李追远,</br>  我们母子,</br>  都是披着人皮的怪物。”</br>  “我懂的,妈妈你放心吧,我会听话的。”</br>  李追远耳朵贴着话筒,轻轻晃着身子,像是一个孩子被自己父母唠叨得有些不耐烦,又有些觉得丢了面子,可却又甜滋滋的。</br>  “你的爸爸曾帮我控制住病情,婚姻也曾给予我一定的帮助,我原本应该走回正途,直到,生下了你。</br>  你的诞生,毁去了我这么多年的一切努力。</br>  在我眼里,</br>  李追远,</br>  你就是一个不该发生的错误。”</br>  “妈妈,你能再寄一些零食过来么,那种曲奇饼干,我们很喜欢吃。还有一些文具,大家很喜欢我的铅笔盒呢,我答应了大家要送给他们的。”</br>  石头虎子他们听到这话,都激动地互相抱了起来。</br>  “我不该在发现了你的本质后,还妄图给你找寻治疗的方法,在你身上的一次次治疗失败,仿佛让我见证了属于自己的一次次挫败。</br>  我的人生,本就是昏暗的,是你,将我的最后一点亮光,彻底堵死。</br>  小远,</br>  你为什么不去死呢?”</br>  “妈妈,你也是。”</br>  “如果你早早地自觉死掉了,可能还会激发出我的母性,不是么?”</br>  “嗯,我不会的。”</br>  “我要去参加一个秘密项目,那个项目危险系数很高,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br>  “妈妈,你自己要注意身体,我会担心你的。”</br>  “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不想要是我死后,这些真心话藏在心里,却没来得及对你说,我觉得,我们之间需要这样的一次坦白。</br>  其实,你一直都懂,我能看穿你的同时,你也是能看穿我的,不是么?”</br>  “嗯,我听着,我会记下来的,妈妈。”</br>  “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br>  我和你父亲离婚时,任你父亲对你苦苦哀求,是你坚定地选择要跟我。</br>  你父亲一直觉得是我有病,是我在变着法地折磨你们父子,给你们父子带来痛苦。</br>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的儿子,是一个比我更可怕的恶魔,他的一切父爱表现,在他深爱的儿子眼里,只是彻头彻尾的小丑表演。</br>  他伤心了,他已经申请去了极地科考项目。</br>  我要帮你改回姓时,你爷爷不同意,是你坚定地要改姓。</br>  你奶奶说你要是跟着我走,以后就永远都不要再进家门,你却还是抓着我的袖口,跟我离开。</br>  李追远,你以为你做这些,就能让我感动让我回心转意么?</br>  我的心里只有一次次的烦躁呐喊:</br>  为什么,</br>  为什么你还要执意缠着我、继续折磨我!”</br>  “好了,好了,我都知道了,妈妈,你不用再说这些了,我都知道了。”</br>  “我明天就要去进项目组了,我不知道能不能安全回来,我只希望,要是我能活着回来,我的生命里,也将没有你。</br>  我想通了,我也已经下定决心。</br>  李追远,我要甩掉你这张狗皮膏药。</br>  我会把你的监护人转移到你父亲那边,你父亲虽然不在,但你爷爷奶奶应该会很乐意接纳你,毕竟,你可是能进少年班的孩子,可以作为他们家的骄傲。”</br>  “我不要呢,其它的不要了,寄零食和文具就好了,要新款的,妈妈。”</br>  “我知道你不会要,你还是会使劲地抓住任何与我有关系的东西,所以,我才会把你送回我的老家,一个我这一生,都不会再回去的地方。</br>  我会把监护人转移到我父亲那里,你的户口,你的学籍,都会转过去。</br>  我很感谢这次的项目,给予了我们充分安排亲属关系的便利。”</br>  “妈妈,我现在住太爷李三江家里,太爷喜欢我,把我喊过去陪他住一段时间,太爷人很好。”</br>  “我知道了。”</br>  “嗯,就这些了吧,妈妈,我要把话筒给爷爷了,爷爷还想继续和你说话。”</br>  李追远拿着话筒等了一会儿,等到那边传来脚步离去又有脚步走近的声响后,才恋恋不舍地将话筒递给了李维汉。</br>  李维汉拿着话筒:“喂,兰侯啊,你放心,小远侯在这里挺好的,我们会把他照顾好的。”</br>  李追远不想继续留在这里看着爷爷与徐阿姨聊天。</br>  “爷爷,奶奶,我要回太爷那里吃晚饭了。”</br>  崔桂英忙道:“你快回去吧,别让你太爷等着了,过阵子我和你爷爷就去问你太爷,看你什么时候能还俗回家。”</br>  “好啊,奶奶。奶奶再见,爷爷再见,大家再见。”</br>  李追远和大家挥手告别,然后转身离开。</br>  润生跟在李追远身后,他很饿,可现在却不敢提醒催促男孩走快些。</br>  他一直都觉得男孩有两副面孔,虽然男孩一直都叫自己“润生哥”,可人多的时候和仅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这声“哥”听起来的感觉是不一样的。</br>  前者是带哥的热情尊重称呼,后者,则像是自己名字就叫“润生哥”。</br>  但他倒也没什么好奇心去了解,他爷说过他笨,就不要费心思去想聪明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了。</br>  他觉得男孩的情绪不高,他能做的,也就只是陪着男孩慢慢走着。</br>  李追远脑海里,则一遍遍回荡着妈妈在电话那头的话语。</br>  很欣慰的是,妈妈已经很久都没和自己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了。</br>  只是他知道,妈妈的这些话,其实也不是对自己这个儿子说的,更像是对妈妈心底的那个她自己说的。</br>  而妈妈,把自己这个儿子,看作了她心底那个冰冷冷的化身。</br>  换做是自己,要是橱柜镜子里那个面无表情的自己,以后会成为自己的小孩,他也会发疯,也会歇斯底里吧。</br>  费尽心思,竭尽全力,想要努力遮掩压制下去的那股冰冷,最后,却变成了一个整天粘着自己,喊着自己“妈妈”的孩子。</br>  这时,李追远笑了。</br>  他觉得很有趣,像是一出滑稽讽刺的黑白无声电影。</br>  他停下脚步,面朝着路旁的小渠蹲了下来。</br>  天已经黑了,此刻渠水能映照出的,也只是一张黑黢黢的脸。</br>  李追远看着这张脸,却不知道它是谁。</br>  润生也在旁边跟着蹲了下来,默默地点起了一根香。</br>  李追远捡起旁边的一块石子,对着水中自己的身影,丢了下去。</br>  “噗通……”</br>  褶皱了一圈后,它又马上恢复原样。</br>  他知道,妈妈病入膏肓了。</br>  今晚的电话,是她对她自己一种自暴自弃,她累了,她绝望了,她将彻底放下挣扎,不再抵触,她会融入。</br>  往美好的方向去想,这通电话,是她的最后倾诉。</br>  虽然充斥着难听、谩骂与诅咒。</br>  同时,的确带有一种恨,甚至是嫉妒。</br>  她的人皮已经彻底破了,她也想撕去自己儿子的皮。</br>  所以妈妈,你是想在彻底沉沦后,再给自己寻找一个同类么?</br>  愤怒么?</br>  有的。</br>  但是否强烈,李追远不知道,因为他能理解。</br>  因为这就是绝对的理性。</br>  她以自己的实践证明,再多的挣扎都是无用无意义的,所以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替自己省去这一过程。</br>  但李追远又很茫然,因为她不该把自己送回来的,不该把自己送回南通的。</br>  有时候,不要听别人说了什么,还得看她做了什么。</br>  继续留在京里,继续上少年班,继续按部就班的学习,按部就班的毕业,按部就班的分配工作单位……</br>  只要按部就班下去,自己就能更早地,和她变成一样的人。</br>  她只需要什么都不做,就能把自己变成她,因为,自己比她那时候犯病早,也比她严重得多。</br>  但她还是将自己送回了老家,她说她这辈子都不会回来。</br>  是因为这里,是你心中一直保留的最后幻想么?</br>  这是你对我的,最后保护和期待?</br>  你觉得,这里的生活,才是让你犯病比你儿子晚,还能结婚生子过一段正常人生活的原因?</br>  李追远双手抱住头,表情痛苦:还是说,这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br>  润生看见男孩的身子开始前后摇晃,他似乎想要栽进水渠里。</br>  李追远确实想摔进去,跳入水渠中,一边拍打着水面一边哭闹,他认为自己这会儿应该发泄一下。</br>  可最终,他的身形还是止住了,因为他觉得这么做很幼稚。</br>  李追远侧过脸,看向蹲在自己身侧的润生。</br>  润生哆嗦了一下,马上挪开了自己的视线,他不敢和这双眼睛对视。</br>  李追远看着润生手里的那根香,他伸出手,轻轻将燃烧的香尖握住。</br>  灼痛感很快传来,可男孩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br>  直到,来到一个临界点。</br>  “嘶……”</br>  男孩终于松开了手,面露痛苦。</br>  “好疼……”</br>  声音,也变为委屈的童声。</br>  润生回过头,他刚刚感知到了手中香烛的晃动,再看看李追远手心处的伤口,马上焦急自责道:</br>  “对不起小远,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br>  润生以为是自己刚转过头时,不小心让手里的燃香烫到了男孩。</br>  “没事,润生哥,是我自己好奇抓了一下。”</br>  润生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小远这个时候还为了不让自己自责,编出这样一个蹩脚的理由。</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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