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捞死倒？额……是一种小吃么？”</br>　　“不是的。”</br>　　“那是什么？”</br>　　“就是字面意思。”</br>　　“字面意思？”</br>　　“人死了，倒在水里，然后，把他捞出来。”</br>　　谭文彬：“……”</br>　　放过去，谭文彬肯定会认为这是男孩的胡言乱语，但现在，他觉得这很可能是真的。</br>　　“小远哥，捞死倒，好玩么？”</br>　　“好玩的。”</br>　　“有多好玩？”</br>　　“比学习好玩。”</br>　　谭文彬在脑海中浮现出两个画面，一个是在教室里埋头写卷子，另一个是站在河边拿着大网兜捞死人。</br>　　虽然后者瘆得慌，但确实比学习好玩啊！</br>　　“小远哥，你是经常捞么？”</br>　　“也没有那么多人天天掉河里淹死，而且掉河里淹死的，只有极小概率才会变成死倒。”</br>　　“不是淹死的人都叫死倒么？”</br>　　“我们一般特指，淹死后还能自己动的。”</br>　　“死了后还能自己动的？”谭文彬的脸色变得复杂起来，“被水流带着动么？”</br>　　“它自己动，还能上岸走。”</br>　　“这……”这下子，谭文彬终于忍不住开始质疑了，“小远哥，你是在故意讲故事吓我么？”</br>　　“没有。”</br>　　“但你刚刚说的，我不信。”</br>　　“嗯。”</br>　　“除非，你带我去看一次，那种能动的死倒。”</br>　　“不带。”</br>　　“为什么？”谭文彬很不理解，说的话不被相信后的第一反应，不应该是急于证明吗？</br>　　“捞死倒很危险的。”</br>　　“没事，我不怕危险。”</br>　　“彬彬哥你什么都不会，带你去就是一个累赘，这会导致我有危险。”</br>　　“额……”</br>　　短暂的失语后，谭文彬马上凑上前，抓住李追远的手：“可是，你越这么说，我就越想去见见。”</br>　　李追远摇头。</br>　　“求求你，小远哥，哥，哥！”</br>　　“不可以的。”</br>　　“小远哥，你只要带我真见到了死倒，以后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br>　　“彬彬哥。”</br>　　“你答应了？”</br>　　“你能帮我干什么？”</br>　　谭文彬陷入了沉默。</br>　　客厅里传来谭云龙的喊声：“彬彬，带小远出来吃饭了。”</br>　　晚餐很丰盛，主要盘子很多，有些菜明显就是罐头打开后倒出来凑的。</br>　　郑芳歉然道：“小远啊，下次你来咱们去外面吃，你阿姨我其实不怎么会做饭。”</br>　　“阿姨辛苦了，已经很多菜了，吃不完的。”</br>　　谭云龙边给李追远面前杯子里倒汽水边说道：“没事儿，剩下的菜让彬彬慢慢吃。”</br>　　晚餐的氛围很温馨和谐，典型的一家三口，加一个来做客的谭文彬。</br>　　快吃到结束，大家伙主要精力开始转向聊天时，谭云龙的传呼机响了，他低头看了一眼，然后马上起身。</br>　　郑芳早已习惯了这种生活节奏，马上去给自己丈夫拿来外套，说道：“小远今晚就睡我们家吧？”</br>　　谭云龙穿好衣服后摇摇头：“来时没和人家家里说睡这儿，晚上不回去他家里人会担心的，来，小远，跟叔叔走。”</br>　　“你不是所里有事么？”</br>　　“正好顺路，把孩子送回去。”</br>　　“那行吧，路上小心点，晚上风大，别给孩子吹了风。”</br>　　李追远离桌走到谭云龙身边，郑芳从口袋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塞到了他手上。</br>　　“小远，第一次到家里来，去买点糖吃。”</br>　　“谢谢阿姨。”</br>　　李追远将红包接了过来放入口袋，他知道谭云龙急着出门，就没有去做推辞。</br>　　出门下楼梯时，谭云龙说道：“医院布控的人打来电话，有人来探视那俩人，现在已经被抓住了。”</br>　　“几个？”</br>　　“就一个。”</br>　　“那应该不止。”</br>　　水猴子的习性偏成群结队，明面上都出了两个假装外地老板来承包鱼塘，背地里肯定还有更多人。</br>　　“主要那俩受伤还昏迷着，也问不了话，现在抓到一个舌头，就能期待撬开嘴了。”</br>　　谭云龙跨上摩托车，等李追远上车后，他将头盔递过去。</br>　　先前的对话，更像是同事间的交流，谭云龙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这起案子线索本就是男孩给自己的。</br>　　在摩托车狂野的轰鸣声中，他们来到了卫生院。</br>　　谭云龙丝毫没避讳，带着李追远走入住院楼。</br>　　四海父子俩和那一对承包老板病房都在一楼，不过一个在东端一个在西端。</br>　　一楼中央位置有一片长椅区，人不少，因为病房床位紧张，很多病人家属就会选择在这里陪宿。</br>　　保卫科室在西侧第一间，推门进去后，里头有三个人，两个便衣站着一个戴着手铐的坐着。</br>　　“谭队。”</br>　　“谭队。”</br>　　“问出结果了么？”</br>　　“他不承认，说自己只是被人请托过来给那俩病床送果篮牛奶的。”</br>　　谭云龙皱眉道：“这怎么会搞错的？”</br>　　“这小子有盗窃前科，我们上前要求他来协助调查时，他直接就要跑，被我们给逮住了。刚刚倒是交代了近期做的两起盗窃案，但死不承认认识那俩昏迷的。”</br>　　“警察同志，那俩人我真不认识啊，就是有人给我钱，让我帮忙给那间病房的人送点东西的。”</br>　　谭云龙问道：“谁给你的钱？”</br>　　“就一女的，戴着口罩，短发，大夏天的裹得挺严实。”</br>　　谭云龙对身边同事说道：“应该是弄错了，他讲的是南通话，那个团伙是外地人。”</br>　　盗墓团伙普遍以亲族为主，极少出现外乡人，更别说外省人了，财帛动人心，发死人财的最怕的不是死人，而是黑吃黑。</br>　　“谭队，那我们是不是被发现了？”</br>　　“应该是，你们活儿不够细，人家可能早就观察到了就没落网，不过，也有可能是人家习惯投石问路。”</br>　　谭云龙忽然想到了什么，投石问路时，你至少得在旁边看个水花才是。</br>　　他马上推开门走出保卫科室，来到长椅区域，这里人很多，他的目光快速扫过。</br>　　“谭叔。”</br>　　李追远的声音传来，谭云龙这才意识到刚刚不知什么时候男孩就自己先出去了。</br>　　这会儿先看向他，然后再顺着男孩手指偷偷指的方向看过去，东侧通向开水间的长廊里，有一个人正在离开，从背影看，是一个女人。</br>　　谭云龙马上飞身跨过面前长椅，快步追上去。</br>　　似乎是听到身后传来的急切脚步声，女人马上改走为跑，二人就此展开了追逐。</br>　　后头的几个警察过来时，不见谭队，也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去了，李追远走过来提醒道：</br>　　“谭叔往那个方向去了，在追一个女嫌疑人。”</br>　　几个警察这才跑过去增援。</br>　　李追远没跟着去凑热闹，而是重新走回保卫科室，里面还有一个便衣在看着那个扒手。</br>　　给自己倒了杯水，李追远就坐椅子上慢慢等着。</br>　　先前听到扒手一口南通话后，他就出来了，中央长椅区人确实多，但也不难找。</br>　　那俩水猴子病房在最西端，那只要把病房和保卫科室连成一条线，再做一个投影面落在长椅区，范围就一下子缩小了，因为只有在这个小区域里，才能观察到病房和保卫科室。</br>　　李追远去观察时，正好女人起身，李追远一下就注意到她了，因为她空着手。</br>　　过了大概一刻钟，保卫科室门被再度推开，谭云龙被搀扶着走了进来，一同进来的还有医生。</br>　　谭云龙上衣被解开，在其左胸位置出现了一道斜长的淤青，应该是被脚踹的。</br>　　李追远顺着这道淤青方向歪着脑袋，尝试思索踹出这一脚的发力姿势，感觉有些别扭。</br>　　医生给涂抹药油时，谭云龙也对同事讲述到：“我本来追到她也抓到她了，但她却把我一下子给摔了出去，再起来，又给了我一脚。”</br>　　“谭队，那人身手这么厉害？”</br>　　“也不是厉害，我不是为自己找面子，没抓到人还受了伤本就没面子可言了。</br>　　就是和她近身时，不管是她摔我还是踢我时，我其实都做了预备，打算反制擒拿她呢。</br>　　可她发力很古怪，我根本没料到，自己整个人就一下子被摔出去了。”</br>　　李追远听完后在心里表示理解，因为对方用的，是对付死倒的招式。</br>　　这种招式对付活人不一定好使，但谭云龙想着制服人本就留了手，一时不察，就吃了不熟悉的亏。</br>　　没多久，又有几名警察回来了，都有些垂丧，显然，人没跟上，给跑了。</br>　　“再加派点人手守着这里，医生不是说那俩人快醒了么，到时候从那俩人嘴里也能挖出线索。”</br>　　吩咐完后，谭云龙就穿上衣服，牵着李追远的手出来了。</br>　　“谭叔，你还能开车么？”</br>　　李追远见谭云龙一直用手捂着胸口，不由担心问道。</br>　　“问题不大，上车吧。”</br>　　这次，谭云龙摩托开得很慢。</br>　　“小远，下次你再出去时，得提前跟我说。”</br>　　“好。”</br>　　“我发现你倒是挺适合当警察的，有没有想过考警校？”</br>　　“没有。”</br>　　“那你想考什么大学。”</br>　　“海河大学。”</br>　　听到这个回答，谭云龙嘴角抽了抽，因为他好像猜到了男孩想报这所大学的原因。</br>　　送到家，谭云龙给李追远递来一张纸条：“小远，有事呼我就行。”</br>　　“好的，谭叔。”</br>　　看着摩托车驶离的背影，李追远又把目光挪向大胡子家的方向。</br>　　会专门对付死倒招式的练家子，就不再是简单的水猴子了。</br>　　不过，既然能被饵穴坑到，那这支水猴子就算复杂，也复杂得很有限。</br>　　那么，保险起见，自己要不要提前做些准备？</br>　　书里讲的都是消灭死倒的各种方法，可不会教你如何帮助它们，可同时书里也列举了非常多对付死倒时的禁忌……</br>　　所以，把这些禁忌拿过来反着用就可以了。</br>　　这样，就算那支水猴子里出现了硬茬子，自己也能给小黄莺兜个底。</br>　　握拳，轻轻敲了敲额头，李追远忽然意识到：</br>　　自己这到底是什么邪道思维？</br>　　但他很快就又给自己进行了开解，他自幼接触考古，也见过不少被盗墓贼毁坏的国宝文物，更目睹过很多考古老专家的痛心疾首。</br>　　两害相权取其轻，自己可不是在帮助死倒助纣为虐，分明是在保护国家财产。</br>　　转身进屋，电视机关着，润生不在看电视，但隐约能听到后墙处传来的“叮咚”声，这意味着润生还在熬夜赶工。</br>　　不去打扰他了，李追远上了二楼，看见太爷居然还躺在露台藤椅上。</br>　　“太爷，你怎么还没睡？”</br>　　“等你呢。”李三江挪了一下身子，又打了个呵欠，“谭警官那里怎么说？”</br>　　“他答应了。”</br>　　“真答应了？”</br>　　“嗯，一个月后，开学前，他会亲自带我去办入学手续，太爷你就放心吧。”</br>　　“那就好那就好，是去石港上吧？”</br>　　“嗯。”</br>　　“几年级？”</br>　　“六年级。”</br>　　李三江伸出手指，算了一下英子、潘子他们的年纪和年级，问道：“你现在就去上小学六年级，会不会太快了？”</br>　　“没事的，太爷，我年纪小，就算跟不上进度，还能留级，可以多学一年。”</br>　　“也对。”李三江点点头，“这个划算。”</br>　　“太爷，你快去睡觉吧，很晚了。”</br>　　“嗯，是该睡了，明儿还得早点起，家里要来客人。”</br>　　“谁啊？”</br>　　“是太爷我以前的一个战友。”</br>　　“您的战友……”</br>　　“也是同乡，以前同村的。”</br>　　“台商？”</br>　　“这倒不是，他比较倒霉，当初我和他一起被抓的壮丁，我逃出来了，他没能逃出来，就稀里糊涂地一路败退去了云贵，一直退到了缅甸。</br>　　据说一开始日子过得还算不错，然后咱们这边又出兵给他们打崩掉了。</br>　　这之后他就流落在东南亚，据说发了点小财，年纪大了，想回老家投资来着。”</br>　　“太爷，是他给你打的电话？”</br>　　“对啊。”</br>　　“村长呢？”</br>　　“干村长什么事？”</br>　　“华侨回国投资的话，一般镇长都会陪着来。”</br>　　李三江脸上当即浮现出“原来如此”的神情，甚至还露出了笑容：</br>　　“嘿嘿，也就是说这老小子，回家撑架子骗阔呢？”</br>　　“太爷，我只是瞎猜的。”</br>　　“好了好了，睡了睡了，你也早点洗洗睡。”李三江边摇着蒲扇边走向房间，嘴里还笑呵呵地，“等过了暑假，咱小远侯也就上六年级了，真好。”</br>　　李追远去洗了澡，回屋后坐到书桌前，写起了自己的经验笔记。</br>　　以前他上学时他没有做笔记或者错题集的习惯，因为就算考试交白卷也没什么事，现在可就不一样了，错一步都可能会死。</br>　　他挺喜欢这种感觉的，考试嘛，就该有点心理压力。</br>　　至于自己上的是中学六年级而不是小学六年级，李追远觉得等开学后，太爷自己就会知道的。</br>　　自己这年龄和少年班，和外人确实不太好解释，不过高中那边应该有知道的，这样转学跳级也能减少很多麻烦。</br>　　翻开面前好几摞书，根据自己记忆，翻到第几卷第几页后，李追远选择性地摘录下了十条对付死倒时的“禁忌”。</br>　　这十条肯定不会全都用，顶多就拿两条，因此还得从实用性和可控性出发，继续斟酌筛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