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八章 眼眸

    枯山，幽深静谧。</br>　　日光透过深林，剪成碎影，铺在地面，明媚又清凉。</br>　　山阶之上，落叶成堆，踩上去软绵绵的。</br>　　人迹罕至的山中，透露着一股别样的幽趣。</br>　　墨画踩着山阶上的落叶，又来到了破庙中。</br>　　破庙之内，一如既往，还是那么破旧。</br>　　屋顶依旧漏雨，四壁依旧漏风，供台上一无所有，连馊馒头都没，只有陈年的雨水，沉在碗底，脏兮兮的。</br>　　黄山君的泥像一脸苦相。</br>　　人穷了，日子不好过。</br>　　山神穷了，日子也一样难熬。</br>　　墨画进门的瞬间，烟气模样的黄山君就从泥塑之上，慢悠悠地飘了出来，对墨画作揖，脸上挤出笑容：</br>　　“小友好……”</br>　　墨画也一脸开心，对它招手：</br>　　“山君，好久不见了，你想我了没？”</br>　　我想你个大头鬼。</br>　　一点也不想……</br>　　你不来，我难得清静。</br>　　黄山君心道，脸上却笑容更甚，乐呵呵道：</br>　　“这是自然，许久不见小友，甚是想念，甚是想念……”</br>　　墨画点头，很是满意。</br>　　黄山君心里默默叹了口气。</br>　　怪不得从前几日开始，它就一直有些心绪不宁，原来是这个“小瘟神”又要来了。</br>　　但没办法，庙在这里，它又跑不掉，只能认命了。</br>　　墨画目光从破庙中一扫而过，有些同情黄山君的苦日子，便将自己准备好的鸡鸭鱼肉等供品，摆在了供桌上。</br>　　黄山君尽管不喜欢墨画来，但这些鸡鸭供品，它却拒绝不了。</br>　　枯山人烟寥寥，没人上供，他饿得只剩一条虚影了。</br>　　哪怕知道墨画“来者不善”，它也无可奈何。</br>　　墨画摆了供品，又问道：“对了，山神是不是要吃香火的？”</br>　　“是……”黄山君欣慰道。</br>　　“那正好，”墨画道，“我还给你带了一支香，你等等我给你点上。”</br>　　黄山君的香炉，已经破得不成样子了，原本是铜色，裹上了一层黑色的泥污。</br>　　墨画将香炉洗了洗，然后重新放了些谷物垫底，撒上一层香灰，然后点了一支香，插在了香炉里。</br>　　可就在墨画亲手将香火，插进香炉的瞬间。</br>　　黄山君只觉胸口被一个大铁锤狠狠撞了一下，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br>　　它立马失声惊叫道：</br>　　“别！”</br>　　墨画的上香的动作停住了，转过头，有些奇怪地看着黄山君，“你不要香火么？”</br>　　黄山君的心口，仍惊颤不已，眼底残留着惊悸。</br>　　适才那一瞬间，他吓得神魂都要散了。</br>　　仿佛这一缕香火，重如泰山，压得它喘不过气来，它根本承受不起。</br>　　什么意思……</br>　　这小友的香火……他吃不起？！</br>　　黄山君深深地看了墨画一眼，而后扯了扯嘴角，勉强笑道：</br>　　“小友的好意，小神心领了，但香火就先算了。饿太久了，吃点供品就行，香火不能吃，不然会撑坏了……”</br>　　“撑坏了？”墨画不解，嘀咕道，“神明也能撑坏了？”</br>　　不过不吃就算了。</br>　　可能是穷惯了，突然吃顿饱饭，所以不能吃太好。</br>　　墨画点了点头。</br>　　“那你吃供品吧。”</br>　　黄山君作揖道：“多谢小友。”</br>　　于是破庙之中，泥塑之上，黄山君缓缓飘出，降临供桌之上，开始享用墨画摆上去的供品。</br>　　他吃着，墨画也不能干看着。</br>　　他也从储物袋中，取出为自己准备好的“零食”，跳上供桌，跟黄山君并肩坐着，一起吃着。</br>　　黄山君一边吃着供品，一边偷偷打量着墨画。</br>　　他这才发现，墨画与之前相比，又不一样了。</br>　　气息内敛，神念浑然，让他心生亲近，但隐隐又透露着一股“威严”感，让他心生畏惧。</br>　　黄山君暗自心惊。</br>　　他没记错的话，这才一年啊……</br>　　一年不见，这小小少年，竟仿佛又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br>　　更离谱的是，墨画的神识，明显更强了。</br>　　只是究竟有多强……黄山君一时倒有些拿不准。</br>　　人的神识，大多封存在识海中，外放的仅仅只是一小部分。</br>　　筑基修士不能元神出窍，若要窥视其神识的本相，要么引其入梦，要么侵入其识海。</br>　　黄山君悄悄瞄了墨画一眼。</br>　　“引其入梦，或是侵入他的识海？”</br>　　这念头一浮现，他就立马给掐灭掉了。</br>　　人一作死，必死无疑。</br>　　神也是一样。</br>　　“做人要本分，做神也是一样，我已经今非昔比了，要更‘安分守己’……”</br>　　黄山君心里默念道。</br>　　而后它便心平气和，开始吃起供品来了。</br>　　墨画吃得快，狼吞虎咽的，黄山君是山神，要摆架子，所以吃得慢，慢斯条理的。</br>　　墨画吃完，没事干，就开始问黄山君：</br>　　“山君，我能问伱点神念化剑的事么？”</br>　　黄山君斯斯文文吃着鸡腿，闻言有些诧异，“你之前不是问过了么？”</br>　　墨画点头，“是问过了，但我最近想到了一些其他问题。”</br>　　之前他神念化剑一点不会，是纯粹的外行。</br>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会了一点化剑诀，一只脚勉强算跨进了门槛，有了基础的领悟，问的东西，自然就不一样了。</br>　　黄山君不想答。</br>　　尤其是关于“神念化剑”的事，这是它一辈子的痛。</br>　　但吃人嘴短，它不好拒绝。</br>　　更何况，墨画身上的威严感越发重了，它有点不敢不答。</br>　　“小友请问，小神知无不言。”</br>　　“嗯。”墨画点头，便将自己早早琢磨过的一些问题，拿来问黄山君了：</br>　　“山君，神念化剑，一定要用剑么？”</br>　　“这是自然，不然怎么叫神念化‘剑’？”</br>　　“我的意思是，将神念化成‘剑意’之后，一定要依附在剑气，或是灵剑之上，才能施展么？直接用行么？”</br>　　“这……”黄山君迟疑，有些为难道：</br>　　“我又没学过，倒也不知道这么清楚，但与我交战的那个剑修，的确是以剑承载剑意的。”</br>　　“况且，不依赖剑气或灵剑，施展剑意，即便可行，那也得将神念化剑之法，修到极高深处才行……”</br>　　“你若一开始入门，什么都刚学，剑诀都还不纯熟，便考虑不依赖剑法，直接催动神念剑意，不就跟还没学会爬，就要学会跑一样么？”</br>　　墨画恍然，“这倒也是……”</br>　　剑气和灵剑，就像拐杖。</br>　　有了拐杖，才好去驾驭剑意，催发神念化剑的法门。</br>　　修到深处，剑道炉火纯青了，才能考虑丢了拐杖，单纯靠神念剑意杀伐。</br>　　而且即便如此，真正遇到强敌，也不能单纯依赖剑意。</br>　　还是要将灵剑，剑气与剑意三者融为一体，才能发挥太虚神念化剑真诀的最大威力。</br>　　“太虚神念化剑，要以‘剑’作为媒介……”</br>　　墨画低声念叨道，而后又问：</br>　　“那不以剑作为媒介的话，神念化剑是什么样的？是像这样么……”</br>　　墨画并指，隔空帅气地比划了一下。</br>　　“……手一指，‘嗖’地一下，神念化剑就飞过去了，跟御剑一样？”</br>　　黄山君摸了摸下巴，“应该也不是……但我记不清了。”</br>　　“你好好想想，”墨画道，“多回忆一下，就是你被神念化剑砍的时候，到底是個什么场面。”</br>　　黄山君：“……”</br>　　这孩子，总喜欢往别人伤口上撒盐。</br>　　于是它忍着心痛，尽力回想了一下，将那场不愿回顾的死战，又从几近尘封的记忆中翻了出来。</br>　　一点点往事在心中泛起。</br>　　黄山君气势为之一变，似乎不再是一个落魄的小山神，眉眼之间，平添了几分不可测的威势。</br>　　黄山君缓缓道：</br>　　“那一战，我被邪念污染，神智大失，与那剑修高人死战，几乎是凭本能厮杀。”</br>　　“而当年那剑修，一身本事，也的确靠的是一把性命相修的古老宝剑。”</br>　　“他的剑意浩浩荡荡，浑若太虚，融于古剑之中，锋芒至极，凭凡人血肉之躯，修士剑道法门，便能杀伤我这尊神明。”</br>　　“这剑诀我不熟，但从与其交手的经历看来，神念化剑真诀本身，依旧算是一类特殊的剑诀。只不过是在剑上，附着了神念化生的‘剑意’，施展之时，还是必须与‘剑’有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