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七章 归真

    与此同时，乾道宗，长老室。</P></br>　　披着“申长老”外皮的屠先生，结束了一天的授课，回到了室内，开启了神道阵法，遮蔽了他人的感知，而后独坐在书桌前，凝视着桌上的一只羊角，目光虔诚。</P></br>　　暗沉的烛光，照在他阴沉的脸上，显得阴森可怖。</P></br>　　“墨画……”</P></br>　　屠先生低声念叨着这个名字，皱起了眉头。</P></br>　　“此人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P></br>　　“为什么我明明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却会觉得十分熟悉”</P></br>　　“这小子，究竟是什么来历”</P></br>　　屠先生取出一把短剑，划破手指，将鲜血滴在羊骨上，心中默默祷告。</P></br>　　片刻后，因果中化出一道羊角血影，顺着因果，向“墨画”这两个字的过往倒溯而去。</P></br>　　他的真名，他的出身，他的爹娘，他的过往……</P></br>　　可未及窥到真相，便有太虚意蕴，浑然流转，阴阳两仪，宛若游鱼彼此嵌合，封死了因果循环，将羊角血影拦在了因果之外，也将一切真相封存了起来。</P></br>　　屠先生皱眉。</P></br>　　“好强的阴阳天机之力……”</P></br>　　“太虚门，竟还留有如此古老的天机宝物……”</P></br>　　他想试着强行突破这两仪锁，但略一犹豫，还是放弃了。</P></br>　　“不借用神主之力，设坛施法，以大量祭品为媒，破不了这天机锁……”</P></br>　　“而且，还没到图穷匕见的时候，不可大张旗鼓。”</P></br>　　屠先生熄了窥探的心思。</P></br>　　但他总有种感觉，这个叫“墨画”的阵道妖孽，绝对不是一般人物。</P></br>　　很有可能，就与太虚门那尊凶神有关。</P></br>　　屠先生擦着手指上的鲜血，沉思片刻，瞳孔猛然一震。</P></br>　　“是了……神识超阶！”</P></br>　　“寻常修士，神识受大道限制，又无修行之法，根本不可能超阶。”</P></br>　　“这个妖孽，定是受了那尊‘凶神’的赐福，借用了凶神的神念，这才能使自身神识，超了足足三阶有余，在筑基中期，就能画出筑基巅峰的阵法……”</P></br>　　“这些神识，不是他的，而是他向‘凶神’祈福，受凶神赏赐而来的！”</P></br>　　“换句话说，这小子，和自己一般，是‘神眷者’。”</P></br>　　“不，他的神眷级别，远在自己之上。甚至很有可能，是太虚凶神从小就挑选的，能有资格与神明同行的‘伴生者’，是真正的‘神仆’。”</P></br>　　屠先生心中，既是羡慕，又是嫉妒。</P></br>　　他在自己信奉的，大荒之主神系中的地位，远不及这个叫墨画的小子。</P></br>　　他虽也受神主眷顾，但这只是最一般的眷顾。</P></br>　　不像这个小鬼，他能神识超三阶，几乎等同于受了神明最高等的“赐福”。</P></br>　　不过这样一来，他的阵法天赋，也就没那么惊世骇俗了。</P></br>　　“不过是一个受‘神明’眷顾的，运气好的小鬼，借凶神赐福，神念加成，得了阵道第一……”</P></br>　　屠先生冷笑。</P></br>　　而且，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一件好事。</P></br>　　这尊令人忌惮的太虚凶神，终于“由暗转明”，开始露出了马脚。</P></br>　　他核心的“信众”，也开始暴露了。</P></br>　　“要抓紧时间了……”</P></br>　　趁着太虚凶神，被神主神胎寄生的这段时间，一切计划，也都要提前了……</P></br>　　一想到这里，屠先生又觉得心痛。</P></br>　　算计这个凶神，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P></br>　　精心豢养的大批妖魔，被这尊凶神窃取了权柄，支配着去送死了，无一生还。</P></br>　　歃血名单上，那些养了这么久的神主爪牙，也不知被这凶神，用了什么手段，一并全都抹杀掉了。</P></br>　　这些爪牙，是屠先生的心血。</P></br>　　他仗着乾道宗长老的名头，四处结交，物色人选，暗中发展了这么多年，才培养出了这么一大批，深植于乾学州界，彼此勾连，不仅有宗门出身，有道廷司庇护，还能游走在阴暗中，犯下诸多罪孽的邪神“爪牙”。</P></br>　　这些爪牙，既能为神主提供祭品。</P></br>　　他们本身的罪孽，也是神主最好的祭品。</P></br>　　原本一切都在按计划发展，可最近短短几年时间，这些爪牙就或被抓，或被杀，折损了一大片。</P></br>　　如今，更是从根源上，全被抹消了，一个都没留。</P></br>　　屠先生心在滴血，而且生出强烈的忌惮。</P></br>　　太虚门，以及这尊凶神，很可能是神主复苏大计中，最大的绊脚石。</P></br>　　屠先生目光微微凝起，神情在夜色中，显得有些狰狞和扭曲。</P></br>　　“不过，无所谓了……”</P></br>　　“筑基的局，棋子所剩无几，算是我输了。”</P></br>　　“既然如此，那就玩金丹以上的局……”</P></br>　　“谋大计，不可惜身。这些家底，也到了该动用的时候了……”</P></br>　　“神主苏醒的日子，也快了……”</P></br>　　屠先生的身影，渐渐笼罩在阴影里，像是一头择人而噬的妖魔。</P></br>　　……</P></br>　　乾道宗内，天机在暗暗腐坏。</P></br>　　乾学州界内，也不断有阴影浮动。</P></br>　　而墨画在论道大会掀起的波澜，还远远没有停歇。</P></br>　　不知多少万里以外之地。</P></br>　　道州，天枢阁。</P></br>　　须发苍然的阁老，坐在高阁之上，对着一个棋盘打瞌睡，似睡未睡，似醒又未醒。</P></br>　　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因年迈而精神不济，时常困顿的老者。</P></br>　　一个弟子悄然走进屋内，没敢打扰阁老，而是恭恭敬敬，将一枚玉简放在桌上，之后行了一礼，又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P></br>　　玉简摆在桌上。</P></br>　　四周寂静无声。</P></br>　　香气氤氲中，阁老仍旧在打瞌睡。</P></br>　　不知过了多久，阁老缓缓睁开双眼，似乎是睡醒了，略一侧目，见到了摆在桌上的玉简，便取过看了一眼。</P></br>　　只瞥了一眼，阁老便顿住了。</P></br>　　“乾学州界，论阵第一，太虚门墨画，筑基中期，神识十九纹……”</P></br>　　阁老困意瞬间全无，不由精神一振，缓缓沉吟道：</P></br>　　“筑基中期，十九纹，这倒是怪事……”</P></br>　　“是他自己修的还是向什么‘东西’借的”</P></br>　　“自己修，是如何修的若是借，又是从何方借的”</P></br>　　阁老忽然来了兴趣。</P></br>　　乾学论道，三年一届，每三年都有一个“魁首”。</P></br>　　这个魁首，寻常修士或许推崇备至。</P></br>　　但在道州，在天枢阁，尤其是在他这位不知活了多久的“阁老”眼里，便有些“鸡肋”了。</P></br>　　虽说是天才，但这样的天才，届届都有。</P></br>　　才能的确万中无一，但利己之心，也与常人一般无二。</P></br>　　看多了，也就乏味了。</P></br>　　可即便如此，神识超限，越了三阶，也的确非同寻常。</P></br>　　他这个阁老，似乎也还真没见过。</P></br>　　“我来算算……”</P></br>　　阁老兴冲冲地伸出手，手指刚一捻，便怔住了，而后心生不悦，皱眉道：</P></br>　　“太虚两仪锁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P></br>　　“当初借给我看一眼，都不舍得……”</P></br>　　阁老心里酸酸的。</P></br>　　随即他更好奇了。</P></br>　　“两仪锁都舍得，怕是因果不小。”</P></br>　　不窥底细，就透着天机锁，稍稍感知一下，太虚门也不会知道。</P></br>　　阁老这下捻了一个正式点的手诀，可推算片刻，便又顿住了，苍然的面容上，已然带了些错愕：</P></br>　　“这……到底套了多少层‘马甲’”</P></br>　　天机成分怎么这么复杂</P></br>　　而且，这里面竟还有几缕让自己觉得熟悉的因果</P></br>　　甚至，有些因果，令他这个阁老，都会心生忌惮……</P></br>　　阁老神情讶异，有些难以置信。</P></br>　　片刻后，他缓缓放下掐了一半的手诀，不再算下去了，而是看着玉简上的那一道名字，眼睛越来越亮。</P></br>　　“墨画……”</P></br>　　“我记住了。”</P></br>　　随后他又喃喃道：</P></br>　　“不过，阵道魁首……这样一来……”</P></br>　　阁老将苍然的目光，又投向面前的棋盘。</P></br>　　棋盘之上，一大片棋子交织，黑白混杂，难舍难分。</P></br>　　“……局势又有变动了”</P></br>　　阁老凝视着棋盘，看着看着，竟恍然间从棋盘之上，看到三条纤弱的大龙，隐隐有融合的气象，不由神情微滞，缓缓坐直了身子，喃喃道：</P></br>　　“不会吧……”</P></br>　　……</P></br>　　太虚门内。</P></br>　　长老居中，太虚掌门对荀老先生道：“太阿门和冲虚门，已经确定，会掉落八大门了。”</P></br>　　“之前的担忧也没错，太阿门的‘铸剑’，冲虚门的‘剑气’，不够纯粹，不符合十二流的标准，再加上四大宗从中作梗，因此十二流里，也没有他们的位置。”</P></br>　　“太阿门和冲虚门，恐怕要掉到乾学百门了……”</P></br>　　太虚掌门心中叹息，而后又有些庆幸。</P></br>　　若非墨画突然横空出世，以妖孽之资，得了论阵第一，太虚门的处境，恐怕也好不到哪去。</P></br>　　而且，还不止如此。</P></br>　　太虚掌门叹道：“已经有不少拜入太阿和冲虚两门的世家弟子，在准备退门的事宜了。”</P></br>　　荀老先生皱眉，“退门”</P></br>　　“是，”太虚掌门道，“世家子弟，拜入太阿冲虚两门，冲的就是‘八大门’的名头。现在这二门名次滑落，即将泯然于乾学百门之中，这些出身不凡的世家子弟，自然也就要另寻高处了……”</P></br>　　世家行事就是如此，冰冷而势利。</P></br>　　这些子弟，即便自己不愿退，他们家族中的爹娘长辈，也会逼着他们退宗。</P></br>　　荀老先生点了点头，又问：“那长老呢没有想退的”</P></br>　　太虚掌门道：“长老层面，目前还好些，毕竟都是靠山吃山，拿宗门俸禄的。还有一些，本就与宗门利益绑得很死，想跳船也不好跳。”</P></br>　　“但这只是目前，后面就不好说了。”</P></br>　　“至少客卿长老中，会有一大批辞任。一些中立的长老，估计也在暗中找下家……”</P></br>　　太虚掌门摇头，“宗门改制，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一步退了，想在这激流涌动之中，再爬上来，就难如登天了。”</P></br>　　“更何况，核心弟子走了一批，长老走了一批，后续没了八大门的头衔，招收弟子的质量，也会下滑，这几乎是死结，太阿门和冲虚门，今后怕是再难抬头了……”</P></br>　　太虚掌门语气感慨，有些同情。</P></br>　　荀老先生点头道：“好。”</P></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