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英雄

    白头如新，倾盖如故，说的就是此时张冲和关羽的相遇。</P>
    人生就是这样，有些人与他相处再久，也觉得是陌路人，而有些人你只是刚下车，刚见面，却一见如故。可见，人与人的关系从来不在长，而在是否情投意合。</P>
    张冲前世就敬慕关羽，不为其超拔勇力，而在于其黄金般的人格。历史上，勇力不下关羽者不在少数，但几人能如关羽忠肝义胆，失志不渝，兴复汉室。</P>
    在这个汉代末世，过往的道德都被野心家视为新衣，只有关羽还依旧是那个理想者。</P>
    如董卓、曹操者，杀人盈野，放兵钞突，屠城杀吏，冤魂痛于幽冥，创痍被于草棘，而关羽无有。</P>
    而如皇甫嵩、司马懿等，虐杀降俘，修筑京观，耀武扬威，而关羽无有。甚至当吕布恃勇而贾三家，而关羽却封其所赐，拜书告辞，而奔先主。</P>
    这就是孟子口中所说的，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是人中最黄金的品格。</P>
    而关羽如何看张冲呢？一句话，羽视张冲亦为英雄。</P>
    何谓英雄？</P>
    有人曰：“聪明秀出，谓之英；胆力过人，谓之雄。”</P>
    还有人曰：“英雄者，有凌云之壮志，气吞山河之势，腹纳九州之量，包藏四海之胸襟！肩扛正义，救黎民于水火，解百姓于倒悬。”</P>
    但关羽说，这些都不是英雄。英杰，他见过，彼辈借家声名望，品评天下，自以为天下无出其左右，顾盼自矜，但实际上却还不如金丙说话让他觉得有趣。</P>
    雄杰，他关羽也见过。曳牛之力，熊罴之勇，狮虎之烈，自觉有扛鼎之气，就有一世之雄，但实际上彼辈好勇逞凶，侠武犯禁，视人命如草芥，非英雄。</P>
    还有几人，关羽觉得他们稍有英雄气，但还不是英雄。彼辈确有悬壶济世之志，也有气吞湖海之气，喟叹自己不出，奈苍生何？自矜无己，这天下万古如长夜。但这还不是英雄，他们嘴上的是天下，实际上只在乎顺天下而利自己。</P>
    那什么是英雄。关羽曾经在龙门观大河之水，一泻而下。大河里的群鱼顺着水势奔流而下，气势磅礴。但他却见一鱼竟然逆流而上，在与山河较量，后其力疲，沉入水底。</P>
    关羽认为这条鱼就是群鱼中的英雄，只因千万鱼具下，而独它逆流而上，此就是英雄。明知可不为而为之，以心中理想为准绳，虽千万人，吾亦往矣。</P>
    此刻，关羽就觉得眼前的张冲是那条鱼，也是英雄，在挽天倾、支既倒。</P>
    为何？</P>
    关羽见识不低，他虽为农户之子，但家境殷实，能读书，又有名师教导，习得武艺后入北疆搏杀，之后又遍历天下三年，这天下如何，他关羽知道。</P>
    此就是《春秋》所说礼崩乐坏的时代，天下将以智力相雄长，而不以德义为准绳，实为末世。</P>
    值此末世当有英雄出，重整礼乐，存生民，兴社稷。但关羽自认为自己不是英雄，勉强是个雄杰。</P>
    但今日所见张冲，此人竟然找到了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P>
    这一路，关羽在听金丙讲着金氏壁这几个月的变化，他虽然沉默，但内心却翻江倒海。</P>
    因为他觉得张冲所做就是《孟子》所载农家的理想，“贤者与民并耕而食，饔飧而治。”，而张冲在金氏壁所做的，更是在复兴三代之井田遗志。</P>
    上一次这么做的，还是王莽，但他失败了，不是因为此理想不实际，而是因为此君是自上而下去施行，这必然失败。</P>
    因为他依靠的是他的敌人来执行政策，如何不失败？</P>
    所以关羽更看好张冲，因为他起自草莽，对他来说，天地间白茫茫，任他挥洒。只要他能带着理想不断成长，那终有一日理想能成为现实。</P>
    但关羽也认为，这对井田制度的复兴最后也会失败，正如上古井田制崩溃一样。但在这个过程中，将能存一代黔首。能存一代，其实就已经德百代了。</P>
    关羽万万没想到，他只是来土鼓县看个泰山，吃个枣，就遇到了真英雄，果然人生际遇，谁又能说得清呢。</P>
    关羽想跟着张冲干，但他又不好张口。就在他想着要不要以自己熟悉敌情为由先熟悉，后面找机会入伙时，他听到一句话。</P>
    “云长，你觉得我怎么样？”</P>
    什么？关羽听这话一愣，什么你怎么样？</P>
    张冲见关羽发呆，觉得关羽在用沉默拒绝，心里一暗，但他自我宽慰：也是，关二爷毕竟是关二爷，不是这么容易就答应的。不过张冲暗道，就是水磨功夫，他也要将关羽磨成针。</P>
    却在张冲打算坚持不懈，以铁杵成针的毅力来打动关羽时，却听到这句话：</P>
    “如君不弃，飞愿与君共创大业。”</P>
    只见关羽起身，单膝着地，对张冲如是道。</P>
    张冲大起身，两步并一步，窜到关羽面前，用力扶起关羽雄壮的身躯，无有一言，只是不断点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