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凌楚玥完全不知道自己送出去的东西，会引起什么的动荡。
    此刻的她，正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一个又一个日期。
    永贞十五年的六月七日。
    永贞十五年的七月二十六日。
    永贞十五年的七月二十八日。
    永贞十五年的八月三日。
    永贞……
    ……
    春桃侍立在一旁，帮忙磨墨。
    时不时地看一眼上面的内容，却是一头雾水。
    正准备出言询问的时候，就看到一滴水珠，滴落了下来。
    “姑娘，你怎么……”春桃忍不住惊呼出声，转头看向凌楚玥。
    就见凌楚玥依然低着头，一笔一划地写着一个个日期。
    很快，一张纸便被写满了，一张新纸很快换了上去。
    这些日子仿佛就刻在她的脑子里，没有丝毫停顿地被复刻了出来。
    直到写到永贞十六年的四月一十八日，她这才停了笔。
    整整两大张纸，写的满满当当。
    在春桃满脸困惑的注视下，凌楚玥只是悲伤地看着那一个个日期。
    谁也不会知道，上面的日期，是他们幸存下来的凌氏族人的死期。
    只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凌氏上下一百二十六口无一幸免。
    永贞十五年的六月七日，是大姐在青楼，被数十人凌虐致死，最后被野狗分食的日子。
    永贞十五年的七月二十六日，是大嫂被人赤身裸体扔到大街上，被乞丐哄抢，最后惨死在破庙里的日子。
    永贞十五年的七月二十八日，是大哥被人戏耍，被人用马匹拖拽在街道上，最后血肉尸骨洒了满地的日子。
    永贞十五年的八月三日，是还没及笄的小侄女，被人当成殉葬的妻妾，活埋入土的日子。
    ……
    每一个日子，都代表着他们凌氏族人的一条性命。
    她不能忘，也不敢忘。
    只有牢牢记住，她才能把他们一个个地救回来。
    等笔墨干透，凌楚玥小心翼翼地把纸张收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转眼间，就见一个老嬷嬷带着一群侍女鱼贯而入。
    每个侍女的手上都托着一个盖着红色锦缎的托盘。
    “赵嬷嬷！”
    见到来人，春桃连忙半蹲行礼。
    赵嬷嬷则是朝着凌楚玥行了个礼，然后一脸恭敬道：“凌姑娘，日中十分将举行您和王爷的拜堂礼，奴婢奉王爷之命，前来帮姑娘梳妆。”
    话音刚落，托盘上的锦缎被一个个揭开，露出里面精美的首饰和华服。
    有精致华美的凤冠，有璀璨夺目的珠宝，有闪亮耀眼的首饰，还有华丽无双的嫁衣。
    就连红面金纹的绣鞋也没有落下。
    可见准备这些东西的人，是抱着怎么怎样的心情和期待。
    听说御王殿下从不近女色，唯有对沈明月除外。
    又想到前世御王对沈明月的宠爱和包容。
    以及坊间传言的，御王对明月郡主爱的深沉，但是碍于两人舅甥的关系，这才不得不暗自隐忍。
    凌楚玥不由心中暗忖，这些东西该不会是给沈明月准备的吧？
    顿时心里生出膈应来。
    但是她还是毫不犹豫地走上了前。
    “那就麻烦赵嬷嬷了！”
    这本就是她处心积虑谋算来的亲事，所以就算再膈应，她也要笑着接下来。
    洗漱，梳妆，更衣，侍女们的动作熟练而轻柔。
    不多久，凌楚玥就从一个满身狼狈的罪奴，变成了一个头戴凤冠，身穿大红嫁衣的新嫁娘。
    赵嬷嬷一直严肃的脸上，这才缓缓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
    柳叶般细长的弯眉下，是一双如剪水的双瞳，嫣红的小嘴在胭脂的渲染下更显得娇嫩欲滴。
    白皙无瑕的肌肤在大红嫁衣的衬托下，更增添了几分娇艳和妩媚。
    此刻，就算是盛京四大美人站在她身旁，也会被衬托的黯淡无光。
    她就说，王爷好好地出趟门，怎么突然就捡回了个新娘。
    这样的美人儿，就算她一个老婆子都差点看迷了眼，更别说是男人了。
    但是看着看着，赵嬷嬷竟真就有些晃神。
    莫名地，她竟然觉得面前的人有些眼熟。
    但是想了半晌，都想不出到底在哪里见过。
    “赵嬷嬷，赵嬷嬷！”春桃有些焦急地扯了扯赵嬷嬷的衣袖。
    “迎亲的队伍已经到了，我们赶紧带姑娘出去吧。”
    赵嬷嬷瞬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到脑后，然后指挥着侍女人忙碌起来。
    凌楚玥凤冠上的珠帘被放了下来，任由身边的丫鬟搀扶着往前走去。
    来到院门处，她顺着丫鬟的提醒，抬脚往外迈去。
    就在这时，一个沙哑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等，等一下！”
    凌楚玥心中一紧，猛地回头，便看见穿着一身淡青色长衫的凌文灏，气喘吁吁地站在她的不远处。
    “妹妹，等我一下。”
    凌文灏的声音很虚弱，但身形却异常的挺拔。
    他努力强撑着身体，朝着凌楚玥一步一步走去。
    每一步都显得那么艰难。
    “哥！你怎么出来？”凌楚玥看着他微微摇晃的身影，担心不已。
    “别担心，我没事！”
    凌文灏轻轻地笑了笑，笑的很牵强，但是还是努力地想要告诉凌楚玥，他很好。
    “今天是妹妹大喜的日子，作为哥哥的我怎么能错过。”
    他走到凌楚玥面前，缓缓地蹲下身。
    “上来，哥哥背你上花轿。”
    看着面前那并不宽阔的背，凌楚玥眼里的眼泪，一下子便掉了下来。
    “好！谢谢哥哥！”
    说完，便在侍女的搀扶下，轻轻地爬上了他的背，双手紧紧地环住他的脖子。
    尽管满身是伤，林文灏依然努力保持平衡，一步步地向花轿走去。
    他的脚步虽然虚弱，但却充满了力量。
    “玥玥，不管上天入地，都让哥哥陪着你，可好？”
    一声嘶哑的祈求在凌楚玥的耳边响起。
    凌楚玥想让凌文灏不要担心，想劝他回去养伤。
    但是到嘴的话，最后变成了：“好！”
    在所有人耻笑，不解的注视下，林文灏将凌楚玥稳稳地送上了花轿。
    然后挺直了腰背，跟着迎亲队伍，守护在花轿的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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