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背影，模糊

    漫长的记忆长河里，常有个身影忽隐忽现。那身影很模糊，黑乎乎一片，矮矮的，瘦瘦的。记不大清他的面容，也好像我们之间没有任何联系，甚至素未谋面。但是，他却是我亲爱的小爷爷。
    爷爷有两个弟弟，都终身未娶，长辈们叫我管他们较大的为二爷爷，小的为小爷爷。
    小时候跟小爷爷接触得不多，至少我脑里没有任何一丝关于他的记忆。就依稀记得我有个小爷爷。
    五岁那年，爸妈让我跟奶奶一起留在老家。
    那天，雨，下得很大，很大。风，疯狂的刮个不停，不停。
    家里只剩奶奶、表弟和我，祖孙三人在家正忙着收好干粮。猛然间，大门被撞开，一个人惶急的闯进我们家，上气不接下气得跟奶奶耳语了一会儿。之后，奶奶顾不上整理好衣饰，披好蓑，戴上笠，到厨房里拾几根稻草，就跟那人急匆匆地走了。留下懵懂的我，和不懂事的表弟。
    我们不停的猜测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奶奶去干嘛了。很长时间过去了，奶奶还没回来。倒是家里挤满了看热闹的小伙伴们，“走走走，到我家来干嘛！”忽然间，对他们产生了一种从没有过的排斥感，感觉他们都在嘲笑我！“哈哈！难道你们还不知道吗？你们家出大事了！”什么？“你小爷爷死了！”“骗人！你滚！”虽然小爷爷跟我没多大关系，我那刻也没有伤心感，但是家里死了人，这毕竟不是什么好事情。
    轰走了小伙伴，奶奶回来了，我赶上去忙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奶奶说没有。我问是不是小爷爷出了事，奶奶仍然摇头。我还想追问，但又怕奶奶依旧不肯说，就不再刨根问底下去了。奶奶回来安顿好我们后，又想走，我抱住奶奶，乞求她带我去看看小爷爷，他说不能去。我问为什么，她又只是摇头。
    外面下着滂沱大雨，我们央求奶奶也带我们去，奶奶生气地说了几句我们太不懂事了，就又仰起湿漉漉的脸，茫然的望着外头的雨，闪着晶莹晶莹的光，很久很久，屋里静悄悄的，只有大雨的哗哗响声。奶奶脸上满是水，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看着奶奶哭，我们也跟着哭。忽的，她好像想起了什么，转身欲出门口，“奶奶，不要去了好吗？”
    “不行，我要去帮你小爷爷……”
    奶奶好似意识到说漏嘴了，又一阵可怕的沉默。
    “小爷爷？你不要去，我们把小爷爷接回家来，我们家可以再容纳一个人的！”表弟天真地喊道。
    年虽幼的我，终于懂得了事情的严重性。
    “奶奶，你说……什么？难道说……”我想起了之前小伙伴来我家说的那个噩耗，“小爷爷怎么啦？”
    “你们不要管这些事，去玩吧……”
    奶奶说罢，终又泪流满面地走了。
    很久都没回来，雨，依旧下个不停。
    记忆中只有这一幕是最清晰的。余后的全忘了。模糊一片，又有些朦胧记忆。第二天，小爷爷就下葬了，看来是真的……死了。葬的那天，大人们都一直不让我进灵堂，问他们为什么，仍是无人回应。葬礼很简单，没有鸣锣响鼓，没有人山人海的场面，没有隆重的仪式，没有像爷爷下葬时的那样风光。而今天的老屋里也没有他的遗像（也许是挂了，我没认出来吧），也似乎很久没去拜祭他了。
    几年了，这件事已差不多该渐渐淡忘了，但多年后的今天，我又想起了那个背影，瘦瘦的，矮矮的，黑乎乎的，有些恐怖。
    不敢问妈妈当年的种种疑惑，怕又一次碰壁。
    实在忍不住，问妈：“小爷爷死了，对吧？”
    “当然了，死的那天你还去拜他了呢！”
    “啊？”“他怎么死的？”我追问。
    “掉进河里。”妈倒答得干脆。
    “妈，那天不是下了很大很大的雨，还刮了很强很强的风吗？那他为什么还要去河边？”
    “不知道！”
    妈也许真的不知道吧，但我却不甘心：
    “妈，你骗人！”
    妈无语，面无表情的忙开了。
    “为什么小爷爷死的那天，他们不让我去看他？”
    “怕你被你小爷爷吓着了，听说他被捞起来后，面部已变形扭曲了，很恐怖。”
    “哦。”原来如此。
    还是疑惑着，为什么刮台风那天，小爷爷要去河边？为什么他会掉进河里？为什么我对这没了印象？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