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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回 偷骨殖何九送丧 供人头武二设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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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当时何九叔跌倒在地下众火家扶住。王婆便道:“这是中了恶快将水来!”喷了两口何九叔渐渐地动转有些苏醒。王婆道:“且扶九叔回家去却理会。”
    两个火家又寻扇旧门一迳抬何九叔到家里大小接着就在床上睡了。老婆哭道:“笑欣欣出去却怎地这般归来闲常曾不知中恶!”坐在床边啼哭。何九叔觑得火家都不在面前踢那老婆道:“你不要烦恼我自没事。却才去武大家入殓到得他巷口迎见县前开药铺的西门庆请我去吃了一席酒把十两银子与我说道:‘所殓的尸凡事遮盖则个。’我到武大家见他的老婆是个不良的人我心里有**分疑忌;到那里揭起千秋幡看时见武大面皮紫黑七窍内津津出血唇口上微露齿痕定是中毒身死。我本待声张起来却怕他没人作主恶了西门庆却不是去撩蜂剔蝎?待要胡卢提入了棺殓了武大有个兄弟便是前日景阳冈上打虎的武都头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男子倘或早晚归来此事必然要。”
    老婆便道:“我也听得前日有人说道:‘後巷住的乔老儿子郓哥去紫石街帮武大捉奸闹了茶坊。’正是这件事了。你却慢慢的访问他。如今这事有甚难处。只使火家自去殓了就问他几时出丧。若是停丧在家待武二归来出殡这个便没甚麽皂丝麻线。若他便出去埋葬了也不妨。若是他便要出去烧化时必有跷蹊。你到临时只做去送丧张人错眼拿了两块骨头和这十两银子收着便是个老大证见。他若回来不问时便罢。却不留了西门庆面皮做一碗饭却不好?”
    何九叔道:“家有贤妻见得极明!”随即叫火家分付:“我中了恶去不得;你们便自去殓了。就问他几时出丧快来回报。得的钱帛你们分了都要停当。若与我钱帛不可要。”
    火家听了自来武大家入殓。停丧安灵已罢回报何九叔道:“他家大娘子说道:‘只三日便出殡去城外烧化。’”火家各自分钱散了。何九叔对老婆道:“你说这话正是了;我至期只去偷骨殖便了。”
    且说王婆一力撺掇那婆娘当夜伴灵。第二日请四僧念些经文。第三日早众火家自来扛抬棺材也有几家邻舍街坊相送。那妇人带上孝一路上假哭养家人。来到城外化人场上便叫举火烧化。只见何九叔手里提着一陌纸钱来到场里。王婆和那妇人接见道:“九叔且喜得贵体没事了。”何九叔道:“小人前日买了大郎一扇笼子母炊饼不曾还得钱特地把这陌纸来烧与大郎。”王婆道:“九叔如此志诚!”
    何九叔把纸钱烧了就撺掇烧化棺材。王婆和那妇人谢道:“难得何九叔撺掇回家一相谢。”何九叔道:“小人到处只是出热。娘子和乾娘自稳便斋堂里去相待众邻舍街坊。小人自替你照顾。”使转了这妇人和那婆子把火夹去拣两块骨头拿去撒骨池内只一浸看那骨头酥黑。何九叔收藏了也来斋堂里和哄了一回。棺木过了杀火收拾骨殖撒在池子里。众邻舍各自分散。
    那何九叔将骨头归到家中把幅纸都写了年月日期送丧的人名字和这银子一处包了做一个布袋儿盛着放在房里。
    再说那妇人归到家中去□【字形左“木”右“鬲”】子前面设个灵牌上写“亡夫武大郎之位”;灵床子前点一盏玻璃灯里面贴些经幡钱垛金银锭采绘之属;每日却自和西门庆在楼上任意取乐却不比先前在王婆房里只是偷鸡盗狗之欢如今家中又没人碍眼任意停眠整宿。这条街上远近人家无有一人不知此事;却都惧怕西门庆那厮是个刁徒泼皮谁肯来多管。
    尝言道:“乐极生悲否极泰来。”光阴迅前後又早四十馀日。却说武松自从领了知县言语监送车仗到东京亲戚处投下了来书交割了箱笼街上闲了几日讨了回书领一行人取路回阳谷县来。前後往回恰好过了两个月。去时残冬天气回来三月初头。於路上只觉神思不安身心恍惚赶回要见哥哥且先去县里交纳了回书。知县见了大喜看罢回书已知金银宝物交得明白赏了武松一锭大银酒食管待不必用说。
    武松回到下处房里换了衣服鞋袜戴上个新头巾锁上了房门一迳投紫石街来。两边众邻舍看见武松回了都吃一惊。大家捏两把汗暗暗的说道:“这番萧墙祸起了!这个太岁归来怎肯干休!必然弄出事来!”
    且说武松到门前揭起帘子探身入来见了灵床子又写“亡夫武大郎之位”七个字呆了;睁开双眼道:“莫不是我眼花了?”叫声“嫂嫂武二归了。”
    那西门庆正和这婆娘在楼上取乐听得武松叫一声惊的屁滚尿流一直奔後门从王婆家走了。那妇人应道:“叔叔少坐奴便来也。”原来这婆娘自从药死了武大那里肯带孝每日只是浓妆艳抹和西门庆做一处取乐;听得武松叫声“武二归来了”慌忙去面盆里洗落了脂粉拔去了饰钗环蓬松挽了个□【字形以“角”替“髯”之“冉”】儿脱去了红裙绣袄旋穿上孝裙孝衫方从楼上哽哽咽咽假哭下来。
    武松道:“嫂嫂且住。休哭。我哥哥几时死了?得甚麽症候?吃谁的药?”那妇人一头哭一头说道:“你哥哥自从你转背一二十日猛可的害急心疼起来;病了**日求神问卜甚麽药不吃过医治不得死了!撇得我好苦!”
    隔壁王婆听得生怕决撒即便走过来帮他支吾。武松又道:“我的哥哥从来不曾有这般病如何心疼便死了?”王婆道:“都头却怎地这般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暂时祸福。’谁保得长没事?”那妇人道:“亏杀了这个乾娘。我又是个没脚蟹不是这个乾娘邻舍家谁肯来帮我!”武松道:“如今埋在那里?”妇人道:“我又独自一个那里去寻坟地没奈何留了三日把出去烧化了。”武松道:“哥哥死得几日了?”妇人道:“再两日便是断七。”
    武松沉吟了半晌便出门去迳投县里来开了锁去房里换了一身素白衣服便叫土兵打了一条麻绦系在腰里;身边藏了把尖长柄短、背厚刀薄的解腕刀取了些银两在身边;叫一个土兵锁上了房门去县前买了些米面椒料等物香烛冥纸。就晚到家敲门。那妇人开了门武松叫土兵去安排羹饭。
    武松就灵床子前点起灯烛铺设酒肴。到两个更次安排得端正武松扑翻身便拜道:“哥哥阴魂不远!你在世时软弱今日死後不见分明!你若是负屈衔冤被人害了托梦与我兄弟替你做主报仇!”把酒浇奠了烧化冥用纸钱便放声大哭哭得那两边邻舍无不凄惶。那妇人也在里面假哭。
    武松哭罢将羹饭酒肴和土兵吃了讨两条席子叫土兵中门傍边睡。武松把条席子就灵床前睡。那妇人自上楼去下了楼门自睡。
    约莫将近三更时候武松翻来覆去睡不着;看那土兵时□□【两字重叠;音“侯(阴平)”字形左“鼻”右“句”鼻息声】的却似死人一般挺着。武松爬将起来看那灵床子前玻璃灯半明半灭;侧耳听那更鼓时正打三更三点。武松叹了一口气坐在席子上自言自语口里说道:“我哥哥生时懦弱死了却有甚分明!”
    说犹未了只见灵床子下卷起一阵冷气来盘旋昏暗灯都遮黑了壁上纸钱乱飞。那阵冷气逼得武松毛皆竖定睛看时只见个人从灵床底下钻将出来叫声“兄弟!我死得好苦!”
    武松听不仔细却待向前来再看时并没有冷气亦不见人;自家便一交颠翻在席子上坐地寻思是梦非梦回头看那土兵时正睡着。武松想道:“哥哥这一死必然不明!……却才正要报我知道又被我的神气冲散了他的魂魄!……”放在心里不题等天明却又理会。
    天色渐白了土兵起来烧汤。武松洗漱了。那妇人也下楼来看着武松道:“叔叔夜来烦恼?”武松道:“嫂嫂我哥哥端的甚麽病死了?”那妇人道:“叔叔却怎地忘了?夜来已对叔叔说了害心疼病死了。”武松道:“却赎谁的药吃?”那妇人道:“见有药帖在这里。”武松道:“却是谁买棺材?”那妇人道:“央及隔壁王乾娘去买。”武松道:“谁来扛抬出去?”那妇人道:“是本处团头何九叔。尽是他维持出去。”
    武松道:“原来恁地。且去县里画卯却来。”便起身带了土兵走到紫石街巷口问土兵道:“你认得团头何九叔麽?”土兵道:“都头恁地忘了?前项他也曾来与都头作庆。他家只在狮子街巷内住。”武松道:“你引我去。”
    土兵引武松到何九叔门前武松道:“你自先去。”土兵去了。武松却推开门来叫声“何九叔在家麽?”
    这何九叔却才起来听得是武松归了吓得手忙脚乱头巾也戴不迭急急取了银子和骨殖藏在身边便出来迎接道:“都头几时回来?”武松道:“昨日方回。到这里有句闲话说则个请那尊步同往。”何九叔道:“小人便去。都头且请拜茶。”武松道:“不必免赐。”两个一同出到巷口酒店里坐下叫量酒人打两角酒来。何九叔起身道:“小人不曾与都头接风何故反扰?”武松道:“且坐。”
    何九叔心里已猜**分。量酒人一面筛酒。武松更不开口且只顾吃酒。何九叔见他不做声倒捏两把汗却把些话来撩他。武松也不开言并不把话来提起。
    酒已数杯只见武松揭起衣裳飕的掣出把尖刀来插在桌子上。量酒的惊得呆了那里肯近前。看何九叔面色青黄不敢吐气。武松捋起双袖握着尖刀指何九叔道:“小子粗疏还晓得‘冤各有头债各有主’!你休惊怕只要实说!----对我一一说知哥哥死的缘故便不干涉你!我若伤了你不是好汉!倘若有半句儿差我这口刀立定教你身上添三四百个透明的窟笼!闲言不道你只直说我哥哥死的尸是怎地模样!”
    武松说罢一双手按住胳膝两只眼睁得圆彪彪地看着何九叔。何九叔便去袖子里取出一个袋儿放在桌子上道:“都头息怒。这个袋儿便是一个大证见。”
    武松用手打开看那袋儿里时两块酥黑骨头一锭十两银子;便问道:“怎地见得是老大证见?”何九叔道:“小人并然不知前後因地。忽於正月二十二日在家只见茶坊的王婆来呼唤小人殓武大郎尸。至日行到紫石街巷口迎见县前开生药铺的西门庆大郎拦住邀小人同去酒店里吃了一瓶酒。西门庆取出这十两银子付与小人分付道:‘所殓的尸凡百事遮盖。’小人从来得知道那人是个刁徒不容小人不接。吃了酒食收了这银子小人去到大郎家里揭起千秋幡只见七窍内有瘀血唇口上有齿痕系是生前中毒的尸。小人本待声张起来只是又没苦主;他的娘子已自道是害心疼病死了:因此小人不敢声张自咬破舌尖只做中了恶扶归家来了只是火家自去殓了尸不曾接受一文。第三日听得扛出去烧化小人买了一陌纸去山头假做人情;使转了王婆并令嫂暗拾了这两块骨头包在家里。----这骨殖酥黑系是毒药身死的证见。这张纸上写着年月日时并送丧人的姓名便是小人口词了。都头详察。”武松道:“奸夫还是何人?”何九叔道:“却不知是谁。小人闲听得说来有个卖梨儿的郓哥那小厮曾和大郎去茶坊里捉奸。这条街上谁人不知。都头要知备细可问郓哥。”武松道:“是。既然有这个人时一同去走一遭。”
    武松收了刀藏了骨头银子算还酒钱便同何九叔望郓哥家里来。却好走到他门前只见那小猴子挽着个柳笼栲栳在手里籴米归来。何九叔叫道:“郓哥你认得这位都头麽?”郓哥道:“解大虫来时我便认得了!你两个寻我做甚麽?”
    郓哥那小厮也瞧了八分便说道:“只是一件:我的老爹六十岁没人养赡我却难相伴你们吃官司耍。”武松道:“好兄弟。”----便去身边取五两来银子。----“你把去与老爹做盘缠跟我来说话。”郓哥自心里想道:“这五两银子如何不盘缠得三五个月?便陪待他吃官司也不妨!”将银子和米把与老儿便跟了二人出巷口一个饭店楼上来。
    武松叫过卖造三分饭来对郓哥道:“兄弟你虽年纪幼小倒有养家孝顺之心。却才与你这些银子且做盘缠。我有用着你处事务了毕时我再与你十四五两银子做本钱。你可备细说与我:你恁地和我哥哥去茶坊里捉奸?”
    郓哥道:“我说与你你却不要气苦。我从今年正月十三日提得一篮儿雪梨要去寻西门庆大郎挂一钩子一地里没寻他处。问人时说道:‘他在紫石街王婆茶坊里和卖炊饼的武大老婆做一处;如今刮上了他每日只在那里。’我听得了这话一迳奔去寻他叵耐王婆老猪狗拦住不放我入房里去。吃我把话来侵他底子那猪狗便打我一顿栗暴直叉我出来将我梨儿都倾在街上。我气苦了去寻你大郎说与他备细他便要去捉奸。我道:‘你不济事西门庆那厮手脚了得!你若捉他不着反吃他告了倒不好。我明日和你约在巷口取齐你便少做些炊饼出来。我若张见西门庆入茶坊里去时我先入去你便寄了担儿等着。只看我丢出篮儿来你便抢入来捉奸。’我这日又提了一篮梨儿迳去茶坊里被我骂那老猪狗那婆子便来打我吃我先把篮儿撇出街上一头顶住那老狗在壁上。武大郎却抢入去时婆子要去拦截却被我顶住了只叫得‘武大来也!’原来倒吃他两个顶住了门。大郎只在房门外声张却不提防西门庆那厮开了房门奔出来把大郎一脚踢倒了。我见那妇人随後便出来扶大郎不动我慌忙也自走了。过得五七日说大郎死了。我却不知怎地死了。”
    武松问道:“你这话是实了?你却不要说谎。”郓哥道:“便到官府我也只是这般说!”武松道:“说得是兄弟。”便讨饭来吃了还了饭钱。
    三个人下楼来。何九叔道:“小人告退。”武松道:“且随我来正要你们与我证一证。”把两个一直带到县厅上。
    知县见了问道:“都头告甚麽?”武松告说:“小人亲兄武大被西门庆与嫂通奸下毒药谋杀性命。这两个便是证见。要相公做主则个。”
    知县先问了何九叔并郓哥口词当日与县吏商议。原来县吏都是与西门庆有尾的官人自不必说;因此官吏通同计较道:“这件事难以理问。”知县道:“武松你也是个本县都头不省得法度?自古道:‘捉奸见双捉贼见赃杀人见伤。’你那哥哥的尸又没了你又不曾捉得他奸;如今只凭这两个言语便问他杀人公事莫非忒偏向麽?你不可造次。须要自己寻思当行即行。”
    武松怀里去取出两块酥黑骨头十两银子一张纸告道:“覆告相公:这个须不是小人捏合出来的。”知县看了道:“你且起来待我从长商议。可行时便与你拿问。”何九叔、郓哥都被武松留在房里。当日西门庆得知却使心腹人来县里许官吏银两。
    次日早晨武松在厅上告禀催逼知县拿人。谁想这官人贪图贿赂回出骨殖并银子来说道:“武松你休听外人挑拨你和西门庆做对头;这件事不明白难以对理。圣人云:‘经目之事犹恐未真;背後之言岂能全信?’不可一时造次。”狱吏便道:“都头但凡人命之事须要尸、伤、病、物、踪----五件俱全方可推问得。”
    武松道:“既然相公不准所告且却又理会。”收了银子和骨殖再付与何九叔收下了;下厅来到自己房内叫土兵安排饭食与何九叔同郓哥吃“留在房里相等一等我去便来也。”又自带了三两个土兵离了县衙将了砚瓦笔墨就买了三五张纸藏在身边就叫两个土兵买了个猪一只鹅一只鸡一担酒和些果品之类安排在家里。约莫也是巳牌时候带了个土兵来到家中。那妇人已知告状不准放下心不怕他大着胆看他怎的。
    武松叫道:“嫂嫂下来有句话说。”那婆娘慢慢地行下楼来问道:“有甚麽话说?”武松道:“明日是亡兄断七;你前日恼了诸邻舍街坊我今日特地来把杯酒替嫂嫂相谢众邻。”那妇人大剌剌地说道:“谢他们怎地?”武松道:“礼不可缺。”唤土兵先去灵床子前明晃晃的点起两枝蜡烛焚起一炉香列下一陌纸钱把祭物去灵前摆了堆盘满宴铺下酒食果品之类叫一个土兵後面烫酒两个土兵门前安排桌凳又有两个前後把门。
    武松自分付定了便叫:“嫂嫂来待客。我去请来。”先请隔壁王婆。那婆子道:“不消生受教都头作谢。”武松道:“多多相扰了乾娘自有个道理。先备一杯菜酒休得推故。”那婆子取了招儿收拾了门户从後门走过来。武松道:“嫂嫂坐主位乾娘对席。”婆子已知道西门庆回话了放心着吃酒。两个都心里道:“看他怎地!”
    武松又请这边下邻开银铺的姚二郎姚文卿。二郎道:“小人忙些不劳都头生受。”武松拖住便道:“一杯淡酒又不长久便请到家。”那姚二郎只得随顺到来便教去王婆肩下坐了。又去对门请两家。一家是开纸马桶铺的赵四郎赵仲铭。四郎道:“小人买卖撇不得不及陪奉。”武松道:“如何使得;众高邻都在那里了。”不由他不来被武松扯到家里道:“老人家爷父一般。”便请在嫂嫂肩下坐了。又请对门那卖冷酒店的胡正卿。那人原是吏官出身便瞧道有些尴尬那里肯来被武松不管他拖了过来却请去赵四郎肩下坐了。
    武松道:“王婆你隔壁是谁?”王婆道:“他家是卖□□【音“古跺”字形为“骨出”二字加“食”旁一种面食】儿的。”张公却好正在屋里见武松入来吃了一惊道:“都头没甚话说?”武松道:“家间多扰了街坊相请吃杯淡酒。”那老儿道:“哎呀!老子不曾有些礼数到都头家却如何请老子吃酒?”武松道:“不成微敬便请到家。”老儿吃武松拖了过来请去姚二郎肩下坐地。
    说话的为何先坐的不走了?原来都有土兵前後把着门都是监禁的一般。
    武松请到四家邻舍并王婆和嫂嫂共是六人。武松掇条凳子却坐在横头便叫土兵把前後门关了。那後面土兵自来筛酒。武松唱个大喏说道:“众高邻休怪小人粗卤胡乱请些个。”众邻舍道:“小人们都不曾与都头洗泥接风如今倒来反扰。”武松笑道:“不成意思众高邻休得笑话则个。”土兵只顾筛酒。众人怀着鬼胎正不知怎地。
    看看酒至三杯那胡正卿便要起身说道:“小人忙些个。”武松叫道:“去不得;既来到此便忙也坐一坐。”那胡正卿心头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暗暗地心思道:“既是好意请我们吃酒如何却这般相待不许人动身!”只得坐下。武松道:“再把酒来筛。”
    土兵斟到第四杯酒前後共吃了七杯酒过众人却似吃了吕太后一千个筵席!只见武松喝叫土兵:“且收拾过了杯盘少间再吃。”武松抹桌子。众邻舍却待起身。武松把两只手一拦道:“正要说话。一干高邻在这里中间那位高邻会写字?”姚二郎便道:“此位胡正卿极写得好。”武松便唱个喏道:“相烦则个。”便卷起双袖去衣裳底下飕地只一掣掣出那口尖刀来;右手四指笼着刀靶大拇指按住掩心两只圆彪彪怪眼睁起道:“诸位高邻在此小人‘冤各有头债各有主’只要众位做个证见!”
    只见武松左手拿住嫂嫂右手指定王婆。四家邻舍惊得目瞪口呆罔知所措都面面厮觑不敢做声。武松道:“高邻休怪不必吃惊。武松虽是个粗卤汉子----便死也不怕!----还省得‘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并不伤犯众位只烦高邻做个证见。若有一位先走的武松翻过脸来休怪!教他先吃我五七刀了去武二便偿他命也不妨!”众邻舍都目瞪口呆再不敢动。
    武松看着王婆喝道:“兀的老猪狗听着!我的哥哥这个性命都在你身上!慢慢地却问你!”回过脸来看着妇人骂道:“你那淫妇听着!你把我的哥哥性命怎地谋害了?从实招来我便饶你!”那妇人道:“叔叔你好没道理!你哥哥自害心疼病死了干我甚事!”
    说犹未了武松把刀胳察了插在桌子上用左手揪住那妇人头髻右手劈胸提住;把桌子一脚踢倒了隔桌子把这妇人轻轻地提将过来一交放翻在灵床面前两脚踏住;右手拔起刀来指定王婆道:“老猪狗!你从实说!”那婆子要脱身脱不得只得道:“不消都头怒老身自说便了。”
    武松叫土兵取过纸墨笔砚排好了桌子;把刀指着胡正卿道:“相烦你与我听一句写一句。”胡正卿胳答答抖着说:“小……小人……便……写……写。”讨了些砚水磨起墨来。胡正卿拿着笔拂那纸道:“王婆你实说!”那婆子道:“又不干我事教说甚麽?”武松道:“老猪狗!我都知了你赖那个去!你不说时我先剐了这个淫妇後杀你这老狗!”提起刀来望那妇人脸上便□两□【字形左“提手”右“闭”】。那妇人慌忙叫道:“叔叔!且饶我!你放我起来我说便了!”
    武松一提提起那婆娘跪在灵床子前喝一声“淫妇快说!”那妇人惊得魂魄都没了只得从实招说;将那日放帘子因打着西门庆起并做衣裳入马通奸一一地说;次後来怎生踢了武大因何设计下药王婆怎地教唆拨置从头至尾说了一遍。
    武松叫他说一句却叫胡正卿写一句。王婆道:“咬虫!你先招了我如何赖得过!只苦了老身!”王婆也只得招认了。把这婆子口词也叫胡正卿写了。从头至尾都写在上面。叫他两个都点指画了字就叫四家邻舍画了名也画了字。叫土兵解答膊来背接绑了这老狗卷了口词藏在怀里。叫土兵取碗酒来供养在灵床子前拖过这妇人来跪在灵前喝那老狗也跪在灵前洒泪道:“哥哥灵魂不远!今日兄弟与你报仇雪恨!”叫土兵把纸钱点着。
    那妇人见势不好却待要叫被武松脑揪倒来两只脚踏住他两只胳膊扯开胸脯衣裳。说时迟那时快把尖刀去胸前只一剜口里衔着刀双手去挖开胸脯抠出心肝五脏供养在灵前;胳察一刀便割下那妇人头来血流满地。四家邻舍眼都定了只掩了脸看他忒凶又不敢劝只得随顺他。
    武松叫土兵去楼上取下一床被来把妇人头包了揩了刀插在鞘里;洗了手唱个喏道:“有劳高邻甚是休怪。且请众位楼上少坐待武二便来。”四家邻舍都面面相看不敢不依他只得都上楼去坐了。武松分付土兵也教押了王婆上楼去。关了楼门着两个土兵在楼下看守。
    武松包了妇人那颗头一直奔西门庆生药铺前来看着主管唱个喏问道:“大官人在麽?”主管道:“却才出去。”武松道:“借一步闲说一句。”那主管也有些认得武松不敢不出来。武松一引引到侧僻静巷内蓦然翻过脸来道:“你要死却是要活?”主管慌道:“都头在上小人又不曾伤犯了都……”武松道:“你要死休说西门庆去向!你若要活实对我说西门庆在那里!”主管道:“却才和……和一个相识……去……去狮子桥下大酒楼上吃……”武松听了转身便走。那主管惊得半晌移脚不动自去了。
    且说武松迳奔到狮子桥下酒楼前便问酒保道:“西门庆大郎和甚人吃酒?”酒保道:“和一个一般的财主在楼上街边阁儿里吃酒。”
    武松一直撞到楼上去阁子前张时窗眼里见西门庆坐着主位对面一个坐着客席两个唱的粉头坐在两边。武松把那被包打开一抖那颗人头血淋淋的滚出来。武松左手提了人头右手拔出尖刀挑开帘子钻将入来把那妇人头望西门庆脸上掼将来。西门庆认得是武松吃了一惊叫声“哎呀!”便跳起在凳子上去一只脚跨上窗槛要寻走路见下面是街跳不下去心里正慌。
    说时迟那时快;武松却用手略按一按托地已跳在桌子上把些盏儿碟儿都踢下来。两个唱的行院惊得走不动。那个财主官人慌了脚手也倒了。西门庆见来得凶便把手虚指一指早飞起右脚来。武松只顾奔入去见他脚起略闪一闪恰好那一脚正踢中武松右手那口刀踢将起来直落下街心里去了。
    西门庆见踢去了刀心里便不怕他右手虚照一照左手一拳照着武松心窝里打来;却被武松略躲个过就势里从胁下钻入来左手带住头连肩胛只一提右手早□【音“昨”字形左“提手”右“卒”揪之意】住西门庆左脚叫声“下去”那西门庆一者冤魂缠定二乃天理难容三来怎当武松神力只见头在下脚在上倒撞落在街心里去了跌得个“昏章第十一”!街上两边人都吃了一惊。
    武松伸手下凳子边提了淫妇的头也钻出窗子外涌身望下只一跳跳在当街上;先抢了那口刀在手里看这西门庆已跌得半死直挺挺在地下只把眼来动。武松按住只一刀割下西门庆的头来;把两颗头相结在一处提在手里;把着那口刀一直奔回紫石街来;叫土兵开了门将两颗人头供养在灵前;把那碗冷酒浇奠了有洒泪道:“哥哥灵魂不远早升天界!兄弟与你报仇杀了奸夫和淫妇今日就行烧化。”便叫土兵楼上请高邻下来把那婆子押在前面。
    武松拿着刀提了两颗人头再对四家邻舍道:“我又有一句话对你们高邻说须去不得!”那四家邻舍叉手拱立尽道:“都头但说我众人一听尊命。”武松说出这几句话来有分教景阳冈好汉屈做囚徒;阳谷县都头变作行者。毕竟武松说出甚话来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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