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回 锦豹子小径逢戴宗 病关索长街遇石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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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当时李逵挺着朴刀来斗李云。两个就官路傍边了五七合不分胜败。朱富便把朴刀去中间隔开叫道:“且不要。都听我说。”二人都住了手。朱富道:“师父听说:小弟多蒙错爱指教棒非不感恩;只是我哥哥朱贵现在梁山泊做了头领今奉及时雨宋公明将令着他来照管李大哥。不争被你拿了解官教我哥哥如何回去见得宋公明?因此做下这场手段。李大哥乘势要坏师父是小弟不肯容他下手只杀了这些士兵。我们本待去得远了猜道师父回去不得;必来赶我;小弟又想师父日常恩念特地在此相等。师父你是个精细的人有甚不省得?如今杀害了多少人生命又走了黑旋风你怎生回去见得知县?你若回去时定官司又无人来相救;不如今日和我们一同上山投奔宋公明入了伙。未知尊意如何?”李云寻思了半向便道:“贤弟只怕他那里不肯收留我。”朱富笑道:“师父你如何不知山东及时雨大名专一招贤纳士结识天下好汉?”李云听了叹口气道:“闪得我有家难奔有国难投!-只喜得我并无妻小不怕官司拿了。只得随你们去休!”李逵便笑道:“我的哥!你何不早说?”便和李云剪拂了。这李云既无老小亦无家富。当下三人合作一处来赶车子。半路上朱贵接见了大喜。四筹好汉跟了车仗便行于路无话。看看相近梁山泊路上又迎着马麟、郑大筹。都相见了说道:“晁宋二头领又差我两个下山来探听你消息;今既见了我两个先去回报。”当下二人先上山来报知。次日四筹好汉带了朱富家眷都至梁山泊大寨聚义厅来。朱贵向前先引李云拜见晁宋二头领相见众好汉说道:“此人是沂水县都头;姓李名云绰号青眼虎。”次后朱贵引朱富参拜众位说道:“这是舍弟朱富绰号笑面虎。”都相见了。李逵拜了宋江给还了两把板斧取娘至沂岭被虎了因此杀了四虎说罢流下泪来。又诉说假李逵剪径被杀一事众人大笑。晁二宋大笑道:“被你杀了四猛虎今日山寨里添得两个活虎正直作庆。”众多好汉大喜便教杀牛宰马做筵席庆贺两个新到头领。晁盖便叫去左边白胜上坐定。吴用道:“近来山寨十分兴旺感得四方豪杰望风而来皆是晁、宋二兄之德亦众弟兄之福也。虽然如此还令朱贵仍复掌管山东酒店替回石勇、侯健。朱富老少另拨一所房舍住居。日今山寨事业大了非同旧日;可再设三处酒馆专一探听吉凶事情往来义士上山。如若朝廷调遣官兵捕盗可以报知如何进兵好做准备。可令童威童弟兄带领十数个火伴那里开店。令李立带十数个火家去南边那里开店。令石勇也带十来个伴当去北山那里开店。仍复都要设立水亭、号箭接应船只。但有缓急事情飞捷报来。山前设置三座大庙专令杜迁总行把守。但有一应委差不许调应早晚不得擅离。又令陶宗旺把总监上掘港汊修水路开河道整理宛子城垣修山前大路。他原是庄户出身修理久惯。令蒋敬掌管库藏仓廒支出纳入;积万累千书算帐目。令萧让设置寨中寨外山上山下三关把隘许多行移关防文约大小头领号数。烦令金大坚刊造雕刻一应兵符印、信牌面等项。令侯健管造衣袍铠甲、五方旗号等件。令李云监造梁山泊一应房室厅堂。令马麟监管修造大小战船。令宋万白胜去金沙滩下寨。令王矮虎郑天寿去鸭嘴滩下寨。令穆春朱富管收山寨钱粮。吕方郭盛于聚义厅两边耳房安歇。令宋清专管筵宴。”都分拨已定筵席了三日不在话下。梁山泊自此无事每日只是操练人马教演武艺;水寨里头领都教习驾船赴水船上杀也不在话下。忽一日宋江与晁盖吴学究并众人闲话道:“我等弟兄众位今日共聚大义只有公孙一清不见回还。我想他回蓟江探母参师期约百日便回;今经日久不知信息莫非昧信不来?可烦戴宗兄弟与我去走一遭探听他虚实下落如何不来。”戴宗愿往。宋江大喜说道:“只有贤弟去得快旬日便知信息。”当日戴宗别了众人;次早打扮做承局离了梁山泊取路望蓟州来。把四个甲马拴在腿上作起“神行法”来于路些素茶素食。在路行了三日来到沂水县界只闻人说道:“前日走了黑旋风伤了好些人连累了都头李云不知去向至今无获处。”戴宗听了冷笑。当日正行之次只见远远地转过一个来手里提着一根浑铁笔管。那人看见戴宗走得快便立住了脚叫一声“神行太保。”戴宗听得回过脸来定眼看时见山坡下小径边立着一个大汉生得头圆耳大鼻直口方眉秀目疏腰细膀阔。戴宗连忙回转身来问道:“壮士素不曾拜识如何呼唤贱名?”那汉慌忙答道:“足下果是神行太保?”撇了便拜倒在地。戴宗连忙扶住答礼问道:“足下高姓大名?”那汉道:“小弟姓杨名林祖贯彰德府人氏;多在绿林丛中安身江湖上都叫小弟做锦豹子杨林。数月之前路上酒肆里遇见公孙胜先生同在店中酒相会备说梁山泊晁宋二公招贤纳士如此义气写下一封书教小弟自来投大寨入伙;只是不敢轻易擅进。公孙先生又说:‘李家道口旧有朱贵开酒店在彼招引上山入伙的人。山寨中亦有一个招贤飞报头领唤做神行太保戴院长日行八百里路。’今见兄长行步非常因此唤一声看不想果是仁兄。正是天幸无心得遇!”戴宗道:“小可特为公孙胜先生回蓟州去杳无音信今奉晁宋二公将令差遣来蓟州探听消息寻取公孙胜还寨;不期却遇足下。”杨林道:“小弟虽是彰德府人这蓟州管下地方州郡都走遍了;倘若不弃就随带兄长同去走一遭。”戴宗道:“若得足下作伴实是万幸。寻得公孙先生见了一同回梁山泊未迟。”杨林见说了大喜就邀住戴宗结拜为兄。戴宗收了甲马两个缓缓而行到晚就投村店歇了。杨林置酒请戴宗。戴宗道:“我使‘神行法’不敢食荤。”两个只买些素馔相待。过了一夜次日早起打火了早饭收拾动身。杨林便问道:“兄长使‘神火法’走路小弟如何赶得上?只怕同行不得。”戴宗笑道:“我的‘神行法’也带得人同行。我把两个甲马拴在你腿上作起法来也和我一般走得快要行便行要住便住。不然你如何赶得我走!”杨林道:“只恐小弟是凡胎浊骨比不得兄长神礼。”戴宗道:“不妨。我这法诸人都带得作用了时和我一般行只是我自素并无妨碍。”当时取两个甲马替杨林缚在腿上戴宗也只缚了两个。作用了“神行法”吹口气在上面两个轻轻地走了去要紧要慢都随着戴宗行。两个于路间些江湖上的事;虽只缓缓而行正不知走了多少路。两个行到已牌时分前面来到一个去处:四围都是高山中间一条驿路。杨林却自认行便对戴宗说道:“哥哥此间地名唤做饮马川。前面兀那高山里常常有大伙在内近日不知如何。因为山势秀丽水峰环以此唤做饮马川。”两个正来到山边过只听得忽地一声锣响战鼓乱鸣走出一二百小喽罗拦住去路。当先拥着两筹好汉各挺一条朴刀大喝道:“行人须住脚!你两个是甚幺鸟人?那里去的?会事的快把买路钱来饶你两个性命!”杨林笑道:“哥哥你看我结果那呆鸟!”捻着笔管抢将入去。那两个好汉见他来得凶走近前来看了上的那个便叫道:“且不要动手!”道:“兀的不是杨林哥哥幺?”杨林住了认得。上那个大汉提着军器向前剪拂了便唤下这个长汉都来施礼罢。杨林请过戴宗说道:“兄长且来和这两个弟兄相见。”戴宗问道:“这两个壮士是谁?如何认得贤弟?”杨林便道:“这个认得小弟的好汉他原是盖天军襄阳府人氏姓邓名飞;为他双睛红赤江湖上人都唤他做火眼猊能使一条铁链心皆近他不得。多曾合伙。一别五年不曾见面。谁想今日在这里相遇着。”邓飞便问道:“杨林哥哥这位兄长是谁?必不是等闲人也。”杨林道:“我这仁兄是梁山泊好汉中神行太保戴宗的便是。”邓飞听了道:“莫不是江州的戴院长能行八百里路程的?”戴宗答道:“小可便是。”那两个头领慌忙剪拂道:“平日只听得说大名不想今日在此拜识尊颜。”戴宗便问道:“这位好汉贵姓大名?”邓飞道:“我这兄弟姓孟名康祖贯是真州人氏善造大小船只。原因押送花石纲要造大船嗔怪这提调官催并责罚他把本官一时杀了弃家逃走在江湖上绿林中安身已得年久。因他长大白净人都见他一身好**起他一个绰号叫他做玉幡竿孟康。”戴宗见说大喜。四筹好汉说话间杨林问道:“二位兄弟在此聚义几时了?”邓飞道:“不瞒兄长说也有一年多了。只半载前在这遇着一个哥哥姓裴名宣祖贯是京兆府人氏。原是本府六案孔目山身极好刀笔。为人忠直聪明分毫不肯苟且本处人都称他铁面孔目。亦会拈使棒舞剑轮刀智勇足备。为因朝廷除将一员贪滥知府到来把他寻事刺配沙门岛从我这里经过被我们杀了防送公人救了他在此安身聚集得一二百人。这裴宣使得好双剑让他年长现在山寨中为主烦请二位义士同往小寨相会片时。”便叫小喽罗牵过马来。戴宗杨林卸下甲马骑上马望山寨来。行不多时早到寨前下了马。裴宣已有人报知连忙出寨降阶而接。戴宗杨林看裴宣时果然好表人物生得面白肥胖四平八稳。心中暗喜。当下裴宣邀请二位义士到聚义厅上俱各讲礼罢相请戴宗正面坐了;次是杨林裴宣邓飞孟康五筹好汉。宾主相待坐定筵宴。当日大吹大擂饮酒。戴宗在筵上说起晁、宋二人如何招贤纳士结识天下四方豪杰待人接物一团和气仗义疏财;许多好处众好汉如何同心协力;八百里梁山泊如何广阔;中间宛子城如何雄壮;四下里如何都是茫茫烟火;如何许多军马不愁官兵来捉只管把言语说他三个。裴宣回道:“小弟也有这个山寨也有三百来匹马财赋也有十余辆车子粮食草料不算也有三五百孩儿们大寨入伙也有微力可效未知尊意若何?”戴宗大喜道:“晁宋二公待人接物并无异心。;倘若二兄不弃微贱时引荐于更得诸公相助如锦上添花。若果有此心可便收拾下行李待小可和杨林去苏州见了公孙胜先生同来那时一同扮做官军星夜前往。”众人大喜酒至半酣移至后山断金亭上看那饮马川景致酒戴宗看了这马川一派山景喝采道:“山沓水匝真乃隐秀!你等二位如何来得到此?”邓飞道:“原是几个不成材小们在这里屯扎后被我两个来夺了这个去处。”众皆大笑五筹好汉得大醉。裴宣起身舞剑助酒。戴宗称赞不已。至晚便留到寨内安歇。
次日三位好汉苦留戴宗定要和杨林下山。不住相送到山下作别自回寨里收拾行装整理动身不在话下。且说戴宗和杨林离了饮马川山寨在路晓行夜住早来到蓟州城外投个客店安歇了。杨林便道:“哥哥我想公孙胜先生是个学道人必在山间林下不住城里。”戴宗道:“说得是。”当时二人先去城外一到处询问公孙胜先生下落消息并无一个人晓得他。住了一日次早起来又去远近村坊街市访问人时亦无一个认得两个又回店中歇了。第三日戴宗道:“敢怕城中有人认得他?”当日和杨林入蓟州城里来寻他。两个寻问老成*人时都道:“不认得。敢不是城中人只怕是外县名山大刹居住。”杨林正行到一个大街只见远远地一派鼓乐迎将一个人来。戴宗杨林立在街上看时前面两个小牢子一个着许多礼物花红一个捧着若干缎子采绘之物后面青罗伞下罩着一个押狱刽子。那人生得好表人物露出蓝靛般一身花绣两眉入鬓凤眼朝天淡黄面皮细细有几根髭髯。那人祖贯是河南人氏姓杨名雄;因跟一个叔伯哥哥来蓟州做知府一向流落在此;续后一个新任知府认得他因此就参他做两院押狱兼充市曹行刑刽子。因为他一身好武艺面貌微黄以此人都称他做病关索杨雄。当时杨雄在中间走着背后一个小牢子擎着鬼头靶法刀。原来去市心里决刑了回来众相识与他挂红贺喜送回家去正从戴宗杨林面前迎将过来。一簇人在路口拦住了把盏。只见侧小路里又撞出七八个军汉来为头的一个叫做踢杀羊张保。这汉是蓟州守御池的军汉带着这几个都是城里城外时常讨闲钱使的落户汉子官司累次奈何他不改;为见杨雄原是外乡人来蓟州有人惧怕他因此不怯气。当日正见他赏赐得许多段疋带了这几个没头神得半醉好赶来要惹他;又见众人拦住他在路口把盏那张保拨开众人钻过面前叫道:“节级拜揖。”杨雄道:“大哥来酒。”张保道:“我不要酒;我特来问你借百十贯钱使用。”杨雄道:“虽是我认得大哥不曾钱财相交如何问我借钱?”张保道:“你今日诈得百姓许多财物如何不借我些?”杨雄应道:“这都是别人与我做好看的怎幺是诈得百姓的?你来放刁!我与你军有司各无统属!”张保不应便叫众人向前一哄先把花红缎子都抢了去。杨雄叫道:“这们无礼!”待向前打那抢物事的人被张保劈胸带住背后又是两个来拖住了手。那几个都动起手来小牢子们各自回避了。杨雄被张保并两个军汉逼住了施展不得只得忍气解拆不开。正闹中间只见一条大汉挑着一担柴来看见众人逼住杨雄动挥不得。那大汉看了路见不平便放下了担分开众人前来劝道:“你们因甚打这节级?”那张保睁起眼来喝道:“你这打脊饿不死冻不杀的乞丐敢来多管!”那大汉大怒性起来将张保劈头只一提一交颠翻在地。那几个破落户见了待要来劝手早被那大汉一拳一个都打的东倒西歪。杨雄方脱得身把出本事来施展;一对拳头撺梭相似那几个破落户都打翻在地。张保见不是头爬将起来一直走了。杨雄忿怒大踏步赶将去。张保跟着抢包袱的走。杨雄在后面追着赶转一条巷内去了。那大汉兀自不歇手在路口寻人打。戴宗杨林看了。暗暗喝采道:“端的是好汉!真正‘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便向前邀住动道:“好汉看我二人薄面且罢休了。”两个把他扶劝到一个巷内。杨林替他挑了柴担戴宗挽住那汉子邀入酒店里来。杨林放下柴担同到阁儿里面。那大汉叉手道:“感蒙二位大哥解救了小人之祸。”戴宗道:“我兄弟两个也是外乡人因见壮士仗义之心只恐一时拳手太重误伤人命特地做这个出场。请壮士酌三杯到此相会结义则个。”那大汉道:“多得二位仁兄解拆小人这场;又蒙赐酒相待实是不当。”杨林便道:“四海之内皆是兄弟怎如此说?且请坐。”戴宗相让。那汉那里肯僭上。戴宗杨林一带坐了。那汉坐在对席。叫过酒保杨林身边取出一两银子来把与酒保道:“不必来问。但有下饭只顾买来与我们了一总算。”酒保接了银子去一面铺下菜蔬果品按酒之类。三人饮过数杯。戴宗问道:“壮士高姓大名?贵乡何处?”那汉答道:“小人姓石名秀祖贯是金陵建康府人氏自小学得些棒在身一生执意路见不平便要去相助人都呼小弟作拚命三郎。因随叔父来外乡贩卖羊马不想叔父半途亡故消折了本钱还乡不得流落在此蓟州卖柴度日。既蒙拜识当以实告。”戴宗道:“小可两个因来此间干事得遇壮士如此豪杰。流落在此卖柴怎能彀迹?不若挺身江湖上去做个下半世快乐也好。”石秀道:“小人只会使些棒别无甚本事如何能彀达快活!”戴宗道:“这般时节不得真!一者朝廷不明二乃奸臣闭塞。小可一个薄识因一口气去投奔了梁山泊宋公明入伙如今论秤分金钱换套穿衣服等朝廷招安了早晚都做个官人。”石秀叹口气道:“小人便要去也无门路可进!”戴宗道:“壮士若肯去时小可当以相荐。”石秀道:“小人不敢拜问二位官人贵姓?”戴宗道:“小可姓戴名宗兄弟姓杨名林。”石秀道:“江湖上听得说江州神行太保莫非正是足下?”戴宗道:“小可便是。”叫杨林身边包袱内取一锭十两银子送与石秀做本钱。石秀不敢取受再三谦让方收了知道他是梁山泊神行太保。正欲诉说些心腹之话投托入伙只听得外面有人寻问入来。三个看时是做公的赶入酒店里来。戴宗杨林见人多了一惊乘闹哄里两个慌忙走了。石秀起身迎住道:“节级那里去来?”杨雄便道:“大哥何处不寻你在这里饮酒。我一时被那封住了手施展不得多蒙足下气力救了我这场便宜。一时间只顾赶了那去夺他包袱撇了足下。这伙兄弟听得我打都来相助依还夺得抢去的花红缎匹回来只寻足下不见。有人说道:‘两个客人劝他去酒店里酒。’因此知得特地寻将来。”石秀道:“是两个外乡客人邀在这里酌三杯说些闲话不知节级呼唤。”杨雄大喜便问道:“足下高姓大名?贵乡何处?因何在此?”石秀答道:“小人姓石名秀祖贯是金陵建康府人氏;平生执性路见不平便要去舍命相护以此都唤小人做拚命三郎。因随叔父来此地贩卖羊马不期叔父半途亡故消折了本钱流落在此蓟州卖柴度日。”杨雄又问:“和足下一处饮酒的客人何处去了?”石秀道:“他两个见节级带人进来只道相闹以此去了。”杨雄道:“恁地便唤酒保取两酒来大碗叫众人一家三碗了先去明日得来相会。”众人都了酒自各散了。杨雄便道:“石家三郎你休见外。想你此间必无亲眷我今日就结义你做个弟兄如何?”石秀见说大喜便说道:“不敢动问节级贵庚?”杨雄道:“我今年二十九岁。”石秀道:“小弟今年二十八岁;就请节级坐受小弟拜为哥哥。”石秀拜了四拜。杨雄大喜便叫酒保安排饮馔酒果来“我和兄弟今日个尽醉方休。”正饮酒之间只见杨雄的丈人潘公带领了五七个人直寻到酒店里来。杨雄见了起身道:“泰山来做甚幺?”潘公道:“我听得你和人打特地寻将来。”杨雄道:“多谢这个兄弟救护了我打得张保那见影也害怕。我如今就认义了石家兄弟做我兄弟。”潘公道:“好好。且叫这几个弟兄碗酒了去。”杨雄便叫酒保讨酒来。每人三碗了去。便叫潘公中间坐了杨雄对席上石秀下。三人坐下酒自来斟酒。潘公见了石秀这等英雄长大心中甚喜便说道:“我女婿得你做个兄弟相帮也不枉了!公门中出入谁敢欺负他!叔叔原曾做甚买卖道路?”石秀道:“先父原是操刀屠户。”潘公道:“叔叔曾省得宰牲口的勾当幺?”石秀笑道:“自小屠家饭如何不省得宰杀牲口。”潘公道:“老汉原是屠户出身只因年老做不得了;只有这个女婿他又自一身入官府差遣因此撇下这行衣饭。”三人酒至半酣计算酒钱。石秀将这担柴也都准折了。三人取路回来。杨雄入得门便叫:“大嫂快来与这叔叔相见。”只见布里面应道:“大哥你有甚叔叔?”杨雄道:“你且休问先出来相见。”布起处走出那个妇人来。原来那妇人是七月七日生的因此小字唤做巧云。先嫁了一个吏员-是蓟州人唤做王押司。-两年前身故了方晚嫁得杨雄未及一人夫妻。石秀见那妇人出来慌忙向前施礼道:“嫂嫂请坐。”石秀便拜。那妇人道:“奴家年轻如何敢受礼!”杨雄道:“这个是我今日新认义的兄弟。你是嫂嫂可受半礼。”当下石秀推金山倒玉柱拜了四拜。那妇人还了两礼请入来里面坐地收拾一间空房教叔叔安歇。话休絮烦。次日杨雄自出去应当官府分付家中道:“安排石秀衣服巾帻。”客店内有些行李包里都教去取林杨雄家里安放了。说戴宗杨林自酒店里看见那伙做公的人来寻访石秀闹闹里两个自走了回到城外客店中歇了。次日又去寻问公孙胜。两日绝无人认得又不知他下落住处。两个商量了且回去。当日收拾了行李便起身离了蓟州自投饮马川来和裴宣邓飞孟康一行人马扮作官军星夜望梁山泊来。戴宗要见他功劳纠合得许多人马上山山上自做庆贺筵席不在话下再说这杨雄的丈人潘公自和石秀商量要开屠宰作坊。潘公道:“我家后门头是一条断路小巷。有一间空房在后面。那里井水又便可做作坊就教叔叔做房在里面又好照管。”石秀见了也喜端的便益。潘公再寻了个旧时熟识副手只央叔叔掌管帐目。石秀应承了叫了副手便把大青大绿点起肉案子水盆砧头;打磨了许多刀仗;整顿了肉案;打并人作坊猪圈;赶上十数个肥猪;选个吉日开张肉。众邻舍亲戚都来挂红贺喜了一两日酒。杨雄一家得石秀开了店都欢喜自此无话。一向潘公石秀自做买卖。不觉光阴迅又早过了两个月有余时值秋残冬到。石秀里里外外身上都换了新衣穿着。石秀一日早起五更出外县买猪三日了方回家来只见店不开;到家里看时肉店砧头也都收过了。刀仗家伙亦藏过了。石秀是个精细的人看在肚里便省得了自心忖道:“常言‘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哥哥自出外去当官不管家事必是嫂嫂见我做了这衣裳一定背我有话说。又见我两日不回必然有人搬口弄舌。想是疑心不做买卖。我休等他言语出来我自先辞了回乡去休。自古道:‘那得长远心的人?’”石秀已把猪赶在圈里去房中换了手收拾了包里行李细细写了一本清帐从后面入来。潘公已安排下些素酒食请石秀坐定酒。潘公道:“叔叔远出劳心自赶猪来辛苦。”石秀道:“丈人礼当。且收过了这本明白帐目。若上面有半点私心天地诛灭!”潘公道:“叔叔何故出此言?并不曾有个甚事。”石秀道:“小离乡五七年了今欲要回家去走一遭特地交还帐目。今晚辞了哥哥明早便行。”潘公听了大笑起来道:“叔叔差矣。你且住听老汉说。”那老子言无数句话不一席有分教;报仇壮士提三尺破戒沙门丧九泉。毕竟潘公说出甚言语来且听下回分解。
次日三位好汉苦留戴宗定要和杨林下山。不住相送到山下作别自回寨里收拾行装整理动身不在话下。且说戴宗和杨林离了饮马川山寨在路晓行夜住早来到蓟州城外投个客店安歇了。杨林便道:“哥哥我想公孙胜先生是个学道人必在山间林下不住城里。”戴宗道:“说得是。”当时二人先去城外一到处询问公孙胜先生下落消息并无一个人晓得他。住了一日次早起来又去远近村坊街市访问人时亦无一个认得两个又回店中歇了。第三日戴宗道:“敢怕城中有人认得他?”当日和杨林入蓟州城里来寻他。两个寻问老成*人时都道:“不认得。敢不是城中人只怕是外县名山大刹居住。”杨林正行到一个大街只见远远地一派鼓乐迎将一个人来。戴宗杨林立在街上看时前面两个小牢子一个着许多礼物花红一个捧着若干缎子采绘之物后面青罗伞下罩着一个押狱刽子。那人生得好表人物露出蓝靛般一身花绣两眉入鬓凤眼朝天淡黄面皮细细有几根髭髯。那人祖贯是河南人氏姓杨名雄;因跟一个叔伯哥哥来蓟州做知府一向流落在此;续后一个新任知府认得他因此就参他做两院押狱兼充市曹行刑刽子。因为他一身好武艺面貌微黄以此人都称他做病关索杨雄。当时杨雄在中间走着背后一个小牢子擎着鬼头靶法刀。原来去市心里决刑了回来众相识与他挂红贺喜送回家去正从戴宗杨林面前迎将过来。一簇人在路口拦住了把盏。只见侧小路里又撞出七八个军汉来为头的一个叫做踢杀羊张保。这汉是蓟州守御池的军汉带着这几个都是城里城外时常讨闲钱使的落户汉子官司累次奈何他不改;为见杨雄原是外乡人来蓟州有人惧怕他因此不怯气。当日正见他赏赐得许多段疋带了这几个没头神得半醉好赶来要惹他;又见众人拦住他在路口把盏那张保拨开众人钻过面前叫道:“节级拜揖。”杨雄道:“大哥来酒。”张保道:“我不要酒;我特来问你借百十贯钱使用。”杨雄道:“虽是我认得大哥不曾钱财相交如何问我借钱?”张保道:“你今日诈得百姓许多财物如何不借我些?”杨雄应道:“这都是别人与我做好看的怎幺是诈得百姓的?你来放刁!我与你军有司各无统属!”张保不应便叫众人向前一哄先把花红缎子都抢了去。杨雄叫道:“这们无礼!”待向前打那抢物事的人被张保劈胸带住背后又是两个来拖住了手。那几个都动起手来小牢子们各自回避了。杨雄被张保并两个军汉逼住了施展不得只得忍气解拆不开。正闹中间只见一条大汉挑着一担柴来看见众人逼住杨雄动挥不得。那大汉看了路见不平便放下了担分开众人前来劝道:“你们因甚打这节级?”那张保睁起眼来喝道:“你这打脊饿不死冻不杀的乞丐敢来多管!”那大汉大怒性起来将张保劈头只一提一交颠翻在地。那几个破落户见了待要来劝手早被那大汉一拳一个都打的东倒西歪。杨雄方脱得身把出本事来施展;一对拳头撺梭相似那几个破落户都打翻在地。张保见不是头爬将起来一直走了。杨雄忿怒大踏步赶将去。张保跟着抢包袱的走。杨雄在后面追着赶转一条巷内去了。那大汉兀自不歇手在路口寻人打。戴宗杨林看了。暗暗喝采道:“端的是好汉!真正‘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便向前邀住动道:“好汉看我二人薄面且罢休了。”两个把他扶劝到一个巷内。杨林替他挑了柴担戴宗挽住那汉子邀入酒店里来。杨林放下柴担同到阁儿里面。那大汉叉手道:“感蒙二位大哥解救了小人之祸。”戴宗道:“我兄弟两个也是外乡人因见壮士仗义之心只恐一时拳手太重误伤人命特地做这个出场。请壮士酌三杯到此相会结义则个。”那大汉道:“多得二位仁兄解拆小人这场;又蒙赐酒相待实是不当。”杨林便道:“四海之内皆是兄弟怎如此说?且请坐。”戴宗相让。那汉那里肯僭上。戴宗杨林一带坐了。那汉坐在对席。叫过酒保杨林身边取出一两银子来把与酒保道:“不必来问。但有下饭只顾买来与我们了一总算。”酒保接了银子去一面铺下菜蔬果品按酒之类。三人饮过数杯。戴宗问道:“壮士高姓大名?贵乡何处?”那汉答道:“小人姓石名秀祖贯是金陵建康府人氏自小学得些棒在身一生执意路见不平便要去相助人都呼小弟作拚命三郎。因随叔父来外乡贩卖羊马不想叔父半途亡故消折了本钱还乡不得流落在此蓟州卖柴度日。既蒙拜识当以实告。”戴宗道:“小可两个因来此间干事得遇壮士如此豪杰。流落在此卖柴怎能彀迹?不若挺身江湖上去做个下半世快乐也好。”石秀道:“小人只会使些棒别无甚本事如何能彀达快活!”戴宗道:“这般时节不得真!一者朝廷不明二乃奸臣闭塞。小可一个薄识因一口气去投奔了梁山泊宋公明入伙如今论秤分金钱换套穿衣服等朝廷招安了早晚都做个官人。”石秀叹口气道:“小人便要去也无门路可进!”戴宗道:“壮士若肯去时小可当以相荐。”石秀道:“小人不敢拜问二位官人贵姓?”戴宗道:“小可姓戴名宗兄弟姓杨名林。”石秀道:“江湖上听得说江州神行太保莫非正是足下?”戴宗道:“小可便是。”叫杨林身边包袱内取一锭十两银子送与石秀做本钱。石秀不敢取受再三谦让方收了知道他是梁山泊神行太保。正欲诉说些心腹之话投托入伙只听得外面有人寻问入来。三个看时是做公的赶入酒店里来。戴宗杨林见人多了一惊乘闹哄里两个慌忙走了。石秀起身迎住道:“节级那里去来?”杨雄便道:“大哥何处不寻你在这里饮酒。我一时被那封住了手施展不得多蒙足下气力救了我这场便宜。一时间只顾赶了那去夺他包袱撇了足下。这伙兄弟听得我打都来相助依还夺得抢去的花红缎匹回来只寻足下不见。有人说道:‘两个客人劝他去酒店里酒。’因此知得特地寻将来。”石秀道:“是两个外乡客人邀在这里酌三杯说些闲话不知节级呼唤。”杨雄大喜便问道:“足下高姓大名?贵乡何处?因何在此?”石秀答道:“小人姓石名秀祖贯是金陵建康府人氏;平生执性路见不平便要去舍命相护以此都唤小人做拚命三郎。因随叔父来此地贩卖羊马不期叔父半途亡故消折了本钱流落在此蓟州卖柴度日。”杨雄又问:“和足下一处饮酒的客人何处去了?”石秀道:“他两个见节级带人进来只道相闹以此去了。”杨雄道:“恁地便唤酒保取两酒来大碗叫众人一家三碗了先去明日得来相会。”众人都了酒自各散了。杨雄便道:“石家三郎你休见外。想你此间必无亲眷我今日就结义你做个弟兄如何?”石秀见说大喜便说道:“不敢动问节级贵庚?”杨雄道:“我今年二十九岁。”石秀道:“小弟今年二十八岁;就请节级坐受小弟拜为哥哥。”石秀拜了四拜。杨雄大喜便叫酒保安排饮馔酒果来“我和兄弟今日个尽醉方休。”正饮酒之间只见杨雄的丈人潘公带领了五七个人直寻到酒店里来。杨雄见了起身道:“泰山来做甚幺?”潘公道:“我听得你和人打特地寻将来。”杨雄道:“多谢这个兄弟救护了我打得张保那见影也害怕。我如今就认义了石家兄弟做我兄弟。”潘公道:“好好。且叫这几个弟兄碗酒了去。”杨雄便叫酒保讨酒来。每人三碗了去。便叫潘公中间坐了杨雄对席上石秀下。三人坐下酒自来斟酒。潘公见了石秀这等英雄长大心中甚喜便说道:“我女婿得你做个兄弟相帮也不枉了!公门中出入谁敢欺负他!叔叔原曾做甚买卖道路?”石秀道:“先父原是操刀屠户。”潘公道:“叔叔曾省得宰牲口的勾当幺?”石秀笑道:“自小屠家饭如何不省得宰杀牲口。”潘公道:“老汉原是屠户出身只因年老做不得了;只有这个女婿他又自一身入官府差遣因此撇下这行衣饭。”三人酒至半酣计算酒钱。石秀将这担柴也都准折了。三人取路回来。杨雄入得门便叫:“大嫂快来与这叔叔相见。”只见布里面应道:“大哥你有甚叔叔?”杨雄道:“你且休问先出来相见。”布起处走出那个妇人来。原来那妇人是七月七日生的因此小字唤做巧云。先嫁了一个吏员-是蓟州人唤做王押司。-两年前身故了方晚嫁得杨雄未及一人夫妻。石秀见那妇人出来慌忙向前施礼道:“嫂嫂请坐。”石秀便拜。那妇人道:“奴家年轻如何敢受礼!”杨雄道:“这个是我今日新认义的兄弟。你是嫂嫂可受半礼。”当下石秀推金山倒玉柱拜了四拜。那妇人还了两礼请入来里面坐地收拾一间空房教叔叔安歇。话休絮烦。次日杨雄自出去应当官府分付家中道:“安排石秀衣服巾帻。”客店内有些行李包里都教去取林杨雄家里安放了。说戴宗杨林自酒店里看见那伙做公的人来寻访石秀闹闹里两个自走了回到城外客店中歇了。次日又去寻问公孙胜。两日绝无人认得又不知他下落住处。两个商量了且回去。当日收拾了行李便起身离了蓟州自投饮马川来和裴宣邓飞孟康一行人马扮作官军星夜望梁山泊来。戴宗要见他功劳纠合得许多人马上山山上自做庆贺筵席不在话下再说这杨雄的丈人潘公自和石秀商量要开屠宰作坊。潘公道:“我家后门头是一条断路小巷。有一间空房在后面。那里井水又便可做作坊就教叔叔做房在里面又好照管。”石秀见了也喜端的便益。潘公再寻了个旧时熟识副手只央叔叔掌管帐目。石秀应承了叫了副手便把大青大绿点起肉案子水盆砧头;打磨了许多刀仗;整顿了肉案;打并人作坊猪圈;赶上十数个肥猪;选个吉日开张肉。众邻舍亲戚都来挂红贺喜了一两日酒。杨雄一家得石秀开了店都欢喜自此无话。一向潘公石秀自做买卖。不觉光阴迅又早过了两个月有余时值秋残冬到。石秀里里外外身上都换了新衣穿着。石秀一日早起五更出外县买猪三日了方回家来只见店不开;到家里看时肉店砧头也都收过了。刀仗家伙亦藏过了。石秀是个精细的人看在肚里便省得了自心忖道:“常言‘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哥哥自出外去当官不管家事必是嫂嫂见我做了这衣裳一定背我有话说。又见我两日不回必然有人搬口弄舌。想是疑心不做买卖。我休等他言语出来我自先辞了回乡去休。自古道:‘那得长远心的人?’”石秀已把猪赶在圈里去房中换了手收拾了包里行李细细写了一本清帐从后面入来。潘公已安排下些素酒食请石秀坐定酒。潘公道:“叔叔远出劳心自赶猪来辛苦。”石秀道:“丈人礼当。且收过了这本明白帐目。若上面有半点私心天地诛灭!”潘公道:“叔叔何故出此言?并不曾有个甚事。”石秀道:“小离乡五七年了今欲要回家去走一遭特地交还帐目。今晚辞了哥哥明早便行。”潘公听了大笑起来道:“叔叔差矣。你且住听老汉说。”那老子言无数句话不一席有分教;报仇壮士提三尺破戒沙门丧九泉。毕竟潘公说出甚言语来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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