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疏狂图燕塘(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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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塘关坐落在狭长的山谷之中,两旁都是崇山峻岭,易守难攻。要入西地,必经此关,是以燕塘关素来被称为西地的门户。此刻已经是正午,骄阳炙烤着大地,远远望去,孤零零的燕塘关在热浪中竟有些飘渺不清。
    文尚礼出示了令牌,一行人很快就进入城中,一列列士兵在街上来回地巡逻,宽敞的道路和道旁林立的商铺可以依稀想见往日的繁华,只是此时路上行人稀少,商铺店门紧闭,全城戒备,可知战事吃紧。
    行到一处有些破旧的府邸,文尚礼帮我下了马,领着我急冲冲地进入正堂。
    “爹,我把人找来了!”文尚礼高声地喊着,一边把还在门外犹豫的我拉入了正堂。
    几乎是跌进了堂中,我局促地低下头,双手紧紧攥在身前,不敢打量堂上的人。很多双眼睛在身上聚焦,有探究,有怀疑,有惊异,直到正前方一个威严苍劲的声音响起。
    “抬起头来!”
    那是一个年过五十的男人,两鬓已经花白,目光刚毅,表情威严,一身戎装,一看就是个将领。他的脸色黝黑,眼角和额头都已经有了些许沟壑,许是长年领兵,气色看起来很好,竟不像容貌一样显老,反而更胜过一般青年男子。
    我抬了抬手,刚要向这个传说中的飞将军行礼,眼角却看到另一张椅子上的人,当即愣在了原地。
    只不过两日,他的脸色居然苍白到这种地步,站在他身旁的聂明磬不时地把水递到他嘴边。他的目光依旧温和,可是从他的目光中,居然看不到一点点的风采,他虽然在笑,可是有一股冷漠疏离,仿佛他不存在在你的面前,只是在那里的一缕青烟。
    眼泪呼之欲出,痴痴地望着他,他看过来,两人的目光碰触在一起,他似乎察觉出了什么,神色稍变,我连忙侧头眨掉泪水,抱拳向四周,爽朗地叫道,“在下毕守一,听闻将军需要能破算术之能人,特被文公子征召而来,略尽绵薄之力。”
    文建武肃容打量着我,正色道,“战场不是儿戏,倘若空有一身纸上谈兵的本事,会贻误战机!领兵的是让天下闻风丧胆的神将军湛虏,你可有把握?”
    文尚礼上前一步,朗声道,“爹,这个小兄弟在顷刻之间把我的千金题给破了,一定没有问题!”
    文建武的目光转向他,“你长途跋涉也累了,先去后堂休息,随时准备作战!”
    “是。”文尚礼抱拳应声,扭头看了我一眼,随即向后堂走去。
    我拱了拱手,不卑不亢地对文建武笑道,“将军先前只说要找一个会算术的人,此刻却要把战场的生死存亡压在小民一人的身上,恕小民愚钝,不敢断言。”
    聂明烨向着这边笑了笑,说道,“小兄弟不要担心,确实是算术问题。日前我们收到了有人用箭射入城头的一封密报,上面写着事关战局还有一道古怪异常的算术题目,我们集结众人,竟无一人能够解题,所以才征能者前来。”
    “据闻聂公子曾重金聘请过西地最出名的算术先生,这次何不请他前来?”我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
    他的脸色白了白,笑容也惨淡了下去,“那位先生推辞说,他所教弟子中,唯有一人最为出众,请她来,才一定能破题。”
    “那,这位弟子现在何方?”
    他唇上的血色在一瞬之间尽褪,温和的脸色突变得凄哀,竟侧过头去,再不愿多说。
    聂明磬恼怒地指着我,吼道,“臭小子,你能解便解,不能解就给我滚出去,哪里来的这么多问题!”
    “磬儿!”聂明烨按着心口,侧头喊了一声,聂明磬立刻收敛神色,站到了一旁,嘴里还在嘀嘀咕咕,“若不是这该死的昊天王朝突然来犯,我说不定已经把你的萱儿找回来了……”
    堂上的众人把这话听得真切,一个个都变了脸色。我跟聂明烨的事情西地早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他刚娶了李家大小姐,正值敏感时期,立刻有人转移了话题,“将军还是快把密报给这个小兄弟看看吧。”
    我拿过羊皮纸,仔细地看了看,现出这题的居然是个算术的高手,难怪这些人都束手无策。四元一次方程式,放眼这天下,能解的估计也就我跟这个出题的人了。我保留了前生的记忆,是以这不算本事,而在当时当下生活的这个人,居然能出这么难的题目,定是天纵之资质。
    这题目让我觉得有些古怪,但方程式很快就被我解了出来,四个数字,风马牛不相及。把答案公布了以后,满堂的人都不信,都说是错解,要把我轰出去。我自己也很奇怪,既然是难题,一定暗藏很重要的玄机,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出这么奇怪的数字。
    士兵已经上前来拉我,我的脑子在迅地转动着,那题目中的人物景象好像都异常熟悉,十年生死,年年断肠,电光火石间,一道灵光闪过,“请问,附近有没有一个地方叫十里行?”
    文建武沉吟了一下,挥手让拉着我的士兵退下,沉声道,“为什么要问此地?”
    “请将军务必告以实话。”
    “我军刚刚从各地集结的粮草就存放在那里,但除了在堂诸位以外,无人知晓。”
    心中的疑惑顿时豁然开朗,“将军,只怕昊天王朝已经知道那是我军屯粮之地,并要在夜晚突袭。这密报若为昨天所截,昨夜既然无所行动,只怕是今晚!”
    为什么会是江城子?!江城子,我只在蝴蝶谷说给那两个人听过,天下间不可能有别人知道。开头的第二句的第二个字,后面的两个数字第三个字在全诗中的位置,去掉标点,采用纵横之说,第五行第九个字,合起来就是十里行!
    “将军,请相信我,这题面隐射了一词,世上知道的人寥寥,请一定要派兵前去支援十里行或者转移粮草,迟了就晚了!”我见无人相信,索性据实以告,可众人还是将信将疑,没有人站出来说话。
    聂明烨忽然走了过来,柔声说道,“能不能麻烦小兄弟把那词写出来。”
    脊背一僵,本能地想向后退,可脚却像被钉在了原地。他就站在面前,鼻腔里面都是他熟悉的味道,那心心相印的眷恋,亲密无间的依赖,就像一张大网,一瞬间把我整个人罩住,动弹不得,只有眼眶红透。
    “明烨!你怎么不好好休息,你的身体还没好。”
    一声轻唤,紫衣的女子迅地奔到我们之间,不动声色地拉开了他跟我的距离。这个女子就是他的妻,就是此刻能名正言顺地站在他身旁的李湘兰。
    李湘兰扶着他,坐到椅子上,伸手轻轻地顺着他的胸口,他侧头报以一笑,那样的眼神,以前,他从来没有给过除了我以外的人。他没有负我,而是践行了诺言,对李湘兰好,可是为什么心就像被他亲手用刀捅过,一片鲜血淋漓。
    “我扶你进去休息一下好不好?你的药还没有喝,这些事情交给我爹他们行吗?”李湘兰伏在他的胸口,柔柔地说道,他伸手抚了抚她的,笑着点了点头。
    我看不下去了,我再也看不下去了!
    “哈哈哈,兰儿,当着满堂叔叔伯伯的面,你就不嫌羞人啊!”
    侧面一个爽朗的声音传了过来,我循声看过去,现是一个一头银的男子,雪白的剑眉,一双眼睛如鹰似雕,他穿着一身绀色右衽大袖袍,虽然上了年纪,但精神很好。传闻李湘兰是李富四十所得,甚为珍爱,想来这就是传闻中富可敌国的李家家主李富了。
    “爹!”李湘兰轻轻叫了一声,已经红了脸,本就生得倾城绝色,此刻更多添了几分妩媚,让堂上的众人都惊艳不已。她把聂明烨扶了起来,两人一起向后堂走去,走了几步,她回头嗔怒地瞪了一眼还在哈哈大笑的李富。从背后看,她和聂明烨就像相互拥抱的亲密爱人一样,想来刚才因为聂明磬的话而让众人起的疑惑已经统统散去。
    我握紧拳头,僵硬地转过身就往堂外走,手臂却被人一拉,拽了回来。
    恼怒地回头,看到聂明磬皱着眉头,一双跟聂明烨有几分相似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我说你这小子,怎么做事情这么奇怪?我哥让你把词写下来,你没听见吗!”
    我无力地说,“我不会写字。”
    “念!”他一把甩开我的手,吼道。
    哼,念就念!这小子果然是除了我和聂明烨,对谁都凶得要命。
    这词应该没有什么人知道,我念完了之后,众人皆是一惊。大概是没人听过这词,而词境居然跟密报上的算术题题目出奇地吻合。
    文建武还在犹疑之中。
    李富看了看他,摸着嘴上的胡子笑道,“将军,燕塘关的军粮够用十日,就算放弃了十里行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可以再为将军备足。”
    文建武展颜一喜,刚想说话,我却冷冷地接道,“这位老爷说得好轻松,你可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攻击十里行?就是为了取粮草为己用,昊天的军队跋山涉水而来,粮草肯定不充裕,十里行的粮草刚好可以为他们解忧。”
    李富并不生气,反而朗声笑了起来,“小兄弟,这堂上无人能解这题,是以,谁能保证你所解的题一定正确?你念的词无人听过,跟题目吻合也许也只是巧合?”
    堂上的众人纷纷附和,只有文建武凝眉不语,看来这是个懂行的。但他有他的顾虑,既然西地不缺十里行的那些粮草,他也断不会把有生的力量派出去,跟昊天硬碰硬,而是会保存实力,静观其变。西地现在是经不起意外的,毕竟燕塘关是天堑,保守是最好的战略。
    “己不用,勿使敌用。派人去销毁总是可以的吧?”我望着文建武,争取最后一线希望。
    “小兄弟,老夫刚刚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没有人能保证密报上所指就是十里行。万一不是,烧了粮草的责任,谁当?”李富摇了摇头,显然不愿再与我废话,挥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我可以走人了。
    一个生意人,居然也来参与行军作战,不知道是文建武年纪大了脑子不好用,还是这李家在西地真的有举足轻重的作用。我一甩袖子出了堂,笃定了要去一趟十里行。粮草必须要烧掉,否则对于远征的昊天王朝来说,无异于锦上添花。这本就是支战斗力极强的军队,要是粮草充足,燕塘关根本不在话下。
    刚刚在堂上,我没有全说。因为跟着夜朝夕研究过笔迹,我很肯定写“事关战局”的人和出题目的人是同一个。也就是说,这个出题目的人,故意把密报送来,他一定觉得没有人能把题解出来,十里行是势在必得的,得手了还可以借机嘲笑西地无能人,告知先机也不做防范,可我偏不让他如愿。
    聂明磬从后面追了上来,拉住我,说道,“你如果要去十里行,我跟你一起去。”
    哇,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十里行?我疑惑地盯着他,而且,这小子居然相信我?不可能!戚璟萱可是用差点丢了一命的代价才换来了他的交心,他不可能轻易相信毕守一啊。
    想是被我看得很不自在,他粗黑的眉毛一挑,大声喊道,“看什么看?要不是因为你跟小萱说了一样的话,我才不跟你去!”
    心中一震,轻轻地开口,“什么话?”
    他忽然泄了气,低头看着地面道,“‘己不用,勿使敌用。’小萱跟你说过一样的话,她是个女孩子,却很懂兵法,她要是变成男子,一定会是个了不起的将军!”
    我忽然间想起,这是很多年前在兵法课上,跟聂明烨讨论时,我随口说过的一句话,自己已然是忘记了。眼眶渐渐地湿热,一团烈火在心田燃烧。当初一句随性的话,居然被记了这么久。聂明磬的侧影在光影之中朦胧,变成了记忆里那一次次的牵手,一回回的斗嘴,他总是过大的力气,总是孩子气的笑容,总是真诚的眼神,凝聚成了一股久久不息的感动。
    他像是想起什么似地,抬起头来,不满地瞪着我,“你问那么多做什么,你到底去不去?!”
    “去!当然去!”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比较长~~~有看到我很努力吧^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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