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老徐，欢迎回家

    对于徐渭来说，才华就如同是水。</br>　　而他的腹中全是水，你要多少有多少。</br>　　无论是在绍兴老家，还是在京师，但凡和他接触过的人，无不对此人的才华赞不绝口。</br>　　徐渭止步于乡试对于许多人来说很是不可思议，他自己也觉得有些古怪。</br>　　——绍兴这地儿邪性！</br>　　有人这么和他说，徐渭觉得自己找到了屡试不中的原因，于是在沈炼给他介绍肖家先生的事儿后，他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br>　　否则以徐渭的狂傲，他宁可去教授顽童，也不肯去官员家中教授女弟子。</br>　　果然，肖卓寻了几个关系，就把他的学籍弄到了京师。</br>　　说到大明科举，就不得不提南北榜。</br>　　明初科举，榜单上大半都是南方士子，北方士子不干了，鼓噪起来，引得太祖皇帝为了安抚北方士子，来了个南北榜。</br>　　由此可见南方文化鼎盛。</br>　　但南方也很卷。</br>　　卷到什么程度呢？</br>　　在北方能轻松过关的士子，在南方却连举人都考不中。</br>　　徐渭从内卷的南方到了北方，他觉得自己乡试中举就和玩儿似的。</br>　　所以考试结束后，这厮便和几个友人整日饮酒，发泄多年郁气。</br>　　过乡试，接着是春闱……科举出仕，这是一条青云之路。</br>　　徐渭甚至都给女弟子准备好了后续学业……毕竟一旦过了乡试，他就得全力以赴准备春闱。</br>　　他站在侧面，肖卓一家三口在另一侧。</br>　　回来报信的仆役微微低着头。</br>　　肖瑾缓缓看向先生。</br>　　徐渭还保持着矜持的微笑。</br>　　右手还在胡须那里。</br>　　但笑容却凝固住了。</br>　　“你说什么？”</br>　　徐渭觉得自己的耳朵有些问题。</br>　　仆役叹息一声，徐渭听到了，很清晰。</br>　　“小人遍阅桂榜，并无先生之名。”</br>　　因乡试在秋季举行，正是桂花飘香的时节，故而也称之为桂榜。</br>　　徐渭呵呵一笑，“你莫不是没看清？”</br>　　是了，此刻榜单那里人山人海，此人定然是没挤进去。</br>　　徐渭拱手，“肖公稍待，我去去就来。”</br>　　他走出肖家，步履从容。</br>　　“文长。”</br>　　身后伯府大门外，胡宗宪轻声呼唤。</br>　　但徐渭此刻满脑子都是桂榜。</br>　　一定是他看错了！</br>　　一定！</br>　　他越走越快。</br>　　出了巷子后，徐渭开始奔跑。</br>　　秋日下，一个胖子跑的踉踉跄跄。</br>　　此刻的榜单下依旧人山人海。不单是考生在看，那些好事者也在凑热闹。</br>　　“让让！”</br>　　徐渭跑的几乎虚脱，他奋力往里面挤去。</br>　　好不容易挤到最前方。</br>　　徐渭却不敢抬头。</br>　　“这不是大才子徐渭徐文长吗？”</br>　　一个讥讽的声音传来。</br>　　徐渭狂傲，目无余子，历史上连自己的米饭班主都看不起。在京师这阵子，他也去了些诗会文会的场合。</br>　　以他的性子自然是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一干同侪。</br>　　出言讥讽他的人叫做王盖，父亲乃是大儒，在一次文会中和徐渭辩驳文章，被批驳的体无完肤。</br>　　徐渭言词尖刻，让王盖无言以对，竟掩面而去。</br>　　徐渭脑子里嗡嗡作响。</br>　　他缓缓抬头。</br>　　“哎！大才徐渭在此，看看，定然是在最前面。”</br>　　王盖抬头，还伸手搭了个凉棚，“哎哟！我特娘的竟然眼瞎了吗！这怎地没有徐大才子的名字？”</br>　　徐渭从上到下浏览了一遍榜单。</br>　　没有。</br>　　定然是眼花了。</br>　　徐渭深吸一口气，再看了一遍。</br>　　“你再看十遍依旧榜上无名！”</br>　　王盖走过来，指着榜单中下，“而我，却在其中。徐渭，你的大才呢？你的狂傲呢？”</br>　　“这不可能！”</br>　　徐渭再度看向榜单，他甚至一个字一个字去斟酌。</br>　　看了后面，又觉得前面是不是看漏了……</br>　　“榜单上姓徐的就一人，叫做徐行，而不是你徐渭。”王盖拍拍徐渭的肩膀，“听闻你在官员家中为西席，乡试无名，哪家还敢用你？”</br>　　聘请的先生竟然连乡试都过不去，这人的水平可想而知。</br>　　“京师居，大不易，就你那狂傲的德行，谁会用你？”王盖笑的得意，“回老家去吧！去寻个女人入赘，反正你也做过一任赘婿，再来一次也无妨……”</br>　　伤疤被人一次次揭开，疼的厉害。</br>　　徐渭面色如常，但眼底却有疯狂之意。</br>　　这不可能！</br>　　那些考官眼瞎了！</br>　　一群狗官！</br>　　“回老家去吧！”</br>　　“京师不是你这等人能待的地方。”</br>　　“哈哈哈哈！”</br>　　王盖和同伴们大笑起来。</br>　　徐渭觉得所有人都在嘲笑自己。</br>　　胸口那里一股股不甘和羞辱感涌了上来。</br>　　他眼珠子泛红，眼前的一切都有些模糊。</br>　　“滚回你的山阴老家去！”</br>　　“做你的赘婿去吧！”</br>　　徐渭嘴唇蠕动了几下。</br>　　从童年开始积蓄多年的屈辱感，在此刻一起迸发出来。</br>　　徐渭喘息着，他骄傲，故而不肯和这些人争论。</br>　　争什么？</br>　　王盖只需一句：我桂榜提名，你徐渭却落榜。</br>　　只需这么一句，徐渭就只能掩面而去。</br>　　报应啊！</br>　　徐渭苦笑。</br>　　但大笑声戛然而止。</br>　　王盖等人齐齐看向自己的身后。</br>　　似乎有些惧意。</br>　　是谁？</br>　　徐渭不想回头，此刻他就想找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喝个烂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