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初夏

    女子身上只披着残破的布袍，姣好的身躯若隐若现，美好的像是一池春水让人忍不住深陷其中。</br>　　只是她腰部以下却是长长的蛇尾。</br>　　身披长袍的武士们提着弯刀再次攻向她，后方竟还有人推来了类似投石机的装置，但所装的却是盛满水银的巨大铜缸。</br>　　银色的雨泼天降下，紫色的电弧穿行其间，狮子般的咆哮声与凄厉的惨叫声中炸开一朵又一朵殷红的花，地面像是被铺了一层银色镜子，镜面上流淌着血汇成的长河，残肢断臂与破碎的刀刃像无数搁浅其中的航船。</br>　　女子铸出乌黑的巨镰，蛇尾荡开水银与血，挥舞间漫天漆黑之月一闪而灭。</br>　　但她身上伤口越来越多，愈合的也越发缓慢，水银斑像是亮银色的苔藓在她娇躯上不断生长。</br>　　就在她破开军阵的同时，身后不远处的骨殖瓶也消失不见了。</br>　　言灵·时间零。</br>　　有人借助这个言灵，趁着女子与武士、兵卒血战之际偷走了那个铜罐。</br>　　他们将铜罐带到军阵中央，锁进了金银铁铸造的三重炼金匣中，通过锁孔向其中注射水银。</br>　　女子发出尖利而悲愤的嘶吼声，她以巨镰尾端的尖刺猛击地面，山石竟如一层厚重的毯子被抖起又落下，一圈圈的圆环形的波动扩散，大地开裂，山丘崩陷。</br>　　好像沉默的群山突然开口，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啸。</br>　　深不见底的裂缝像蛇一样迅即的游向军阵，百数武士、兵卒顷刻间就坠入了深渊，哀嚎声、惨叫声如飘带般被拉的长而飘渺。</br>　　可女子也剧烈的咳嗽起来，喷出大滩近墨迹般的血，其间隐隐可见脏腑的碎片。</br>　　重整军阵的武士、兵卒搭起木桥跨过裂缝，再次向她发起进攻。</br>　　厮杀一直持续到傍晚，尸体堆成的小山上，女子身躯被数支长矛贯穿在血色的夕阳余晖之下，武士们踏着破碎的巨镰，用铁链贯穿了她的肩胛骨、锁骨、腰椎，将她拖行在银色的河流中，留下一道浓重而血腥的长痕。</br>　　整个过程中，楚子航只能看着，他谁也触碰不到，也使用不了任何言灵。</br>　　直到女子睁眼看向他的那一刻，他才感觉到掌心似又有了些许温热之意。</br>　　“他们发现了我和芬里厄的骨殖瓶，我不得已提前苏醒，所以很不稳定。”</br>　　“偷走骨殖瓶的那个人，言灵是时间零，真是个讨厌的言灵。我虚弱之际，他在同伴的掩护下偷走了芬里厄的骨殖瓶，我为了夺回芬里厄铤而走险想要发动更强大的言灵却被反噬，杀了近千人，然后被推入了水银池里。”</br>　　熟悉的声音从楚子航身边传来，那个红裙金冠的帝女缓步朝他走来，那些武士同样穿过了她几近透明的身体。</br>　　“耶梦加得！？”楚子航眼底闪过惊喜之色，立刻迎了上去。</br>　　“死小孩，你追到这儿来做什么？”耶梦加得冷声问。</br>　　“这里，也是你的记忆？”</br>　　“算是。但冈仁波齐圣山的那个炼金矩阵不是那么简单的，我都不清楚它到底能做什么。”</br>　　“不重要，跟我回去。”</br>　　耶梦加得眯起眼睛，声音略冷，问：“你在命令我？”</br>　　“不，我需要你，跟我回去，我们好好谈谈。”楚子航朝她伸出手说。</br>　　“没什么好谈的，而且……你知道怎么回去吗？”耶梦加得偏过头，不再看他。</br>　　楚子航一愣，问：“你……也不知道？”</br>　　耶梦加得没有回答。</br>　　那就是不知道了。</br>　　楚子航脸色也沉了下来，如果这里是耶梦加得的记忆，那么大概率就该是耶梦加得的精神世界才对。</br>　　可如果耶梦加得也不知道怎么离开，那就说明，这里不仅仅是回忆那么简单。</br>　　于是楚子航换了个问题：“他们……是谁？为什么抓你？”</br>　　那个被抓走的女子就是曾经的耶梦加得。</br>　　“他们是古波斯的混血种家族，至于为什么抓龙王，你不觉得这个问题很蠢吗？”耶梦加得嗤笑道。</br>　　楚子航摇摇头说：“不对，既然你提前苏醒，那大概还没来得及留下茧，就和上一世的康斯坦丁一样。按正常逻辑来说这时候不该抓走你，而是该杀了你。”</br>　　“他们想要抽我的血炼制‘封神之路’的药，但龙王之血可以是馈赠，也可以剧毒，全凭我的意愿。”耶梦加得冷声说。</br>　　紧接着，楚子航亲眼目睹了那些波斯人制造出了玻璃仓，在里面注满半仓水银将耶梦加得锁了进去，用青铜铁链贯穿了她的肩胛、锁骨和脊椎。</br>　　但耶梦加得凭借黄金瞳的威慑和催眠，竟还是数次险些成功脱逃，甚至差一点就问出了芬里厄的下落。</br>　　于是，波斯人找来盲人用银线缝起了耶梦加得的眼睛，又用铁罩捂住了耶梦加得的嘴，铁罩隔层中每天都会添加水银，只要耶梦加得张嘴呼吸，吸入的就全是浓厚的水银气体。</br>　　“就凭这个水银仓，也是无法完全锁住我的，但还未孵化的芬里厄在他们手里。”</br>　　“为了能稳妥的救出芬里厄，我在这个水银仓里待了五十年。让他们抽了五十年的血，刮了五十年的肉。”耶梦加得说。</br>　　她声音淡漠，楚子航却听出了一股血腥的恨意。</br>　　楚子航也不由得心惊，水银对于龙类来说是剧毒，耶梦加得被泡在水银仓里等于人被丢进了硫酸池里。</br>　　不仅如此，她还要被不停的抽血、刮肉。</br>　　五十年！</br>　　五十年，对于一个普通混血种来说，也是小半辈子的时间了。</br>　　“这些蠢货其实不知道，我不完全觉醒的情况下，龙王的血肉本就达不到他们所想的神异效果，而为了限制我，每天往我身体里注射水银，那取下的血肉不过废料而已。不过对于你们这些贪婪的混血种来说，倒是也足够了。”耶梦加得看着水银仓里那个饱受折磨，发出沉闷而凄厉惨叫的自己，声音愈发冰冷。</br>　　楚子航看向自己半透明的手掌，那里血盟的徽记微微闪烁着血色的光。</br>　　于是他再次尝试着伸手，念诵起古奥森严的法令。</br>　　耶梦加得冷冷一笑，说：“告诉你了，这只是我的回忆。就算不是回忆，你的权能也还不足以改变过去。”</br>　　果然，那吟唱声没了以往宏伟的威势和回响，也没有引起一丁点元素波动。</br>　　楚子航却还不放弃，径直走到水银仓前握紧了拳头弓步蓄力，看那架势应该是太极中的搬拦捶。</br>　　“你要做什么？救我出来？我脱困第一件事就是杀绝了这个混血种家族和商队所有人。卡塞尔学院的屠龙小英雄，先不论你能不能做到……”耶梦加得戏谑的笑着，问：</br>　　“就算你做得到，你真的愿意成为龙王的帮凶吗？”</br>　　“立场不同，所以我能认可对龙王拔刀相向，毕竟我也这么做过。但我不认可任何一方以这种方式……就像曾经瀛洲的战争时犯下的罪行一样，失去底线，就不配为人。”楚子航说。</br>　　“如果不把自己当人看，那所谓的《亚伯拉罕血统契》就是笑话，什么屠龙英雄，不过也就是另一条恶龙。”</br>　　楚子航感受着掌心血盟徽记的脉动，深深呼吸：“既然两边都是龙，那我选择帮你。”</br>　　“你倒真是个五讲四美的正义好少年。”耶梦加得冷哼一声，摇摇头，“可惜，都是无用功。”</br>　　“我说过，凭你的权能现在还不可能……”</br>　　楚子航没等她说完，便一记搬拦捶轰在玻璃仓上。</br>　　咚！</br>　　玻璃仓响起了清脆的空响。</br>　　耶梦加得感觉自己的心也在此刻震动了一瞬，她不可思议的望着楚子航低声道：“怎么……可能？”</br>　　虽说这一击似乎奏效了，但楚子航低头看向自己的手——</br>　　玻璃仓毫发无伤，他的手却生出了瓷器般的细密裂纹。</br>　　耶梦加得急忙上前拉开楚子航，制止了他即将挥出的第二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