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醒山

    “楚子航，坐过来。”耶梦加得说。</br>　　日暮夕阳的余晖里，海潮翻涌像是黑白的琴键交错，奏响了一曲悠远浩荡的歌，祂端坐在一块巨大的礁石上，就像是端坐于霜天的王座。</br>　　楚子航愣住了。</br>　　咸咸的海风里传来一阵花间朝露般的香气，隐隐还有些鱼腥味。</br>　　楚子航左顾右盼，顿时警觉了起来，他望向礁石上的那道身影沉声道：“白王？”</br>　　“你想要我是谁，我就可以是谁。”祂回答，“本是为了显示诚意才以这个面目与你相见，你怎么却更加警觉了？”</br>　　祂从礁石上一跃而下，红裙翻飞像是晚霞坠落，修长的腿反射落日余晖，金灿灿的耀眼，白皙如玉的赤足踩在沙滩上，每一步都带着俏皮活泼的律动——属于那个叫夏弥的女孩，特有的律动。</br>　　这根本不是芙蕾吉雅那种拙劣模仿可以比较的，就算是楚子航，这一刻也恍然觉得，祂就是耶梦加得，甚至也是夏弥。</br>　　但模仿就是模仿，总有缺漏。</br>　　楚子航悄然握拳，沉声问：“你的真名？”</br>　　“很多古老的名字都遗失在了历史长河里，我早已记不清了。”祂旋身舞蹈，赫然是夏弥在高中元旦晚会上的那一舞，“带来晨星的使者是我，堕入地狱的失格者也是我……”</br>　　“这些继承我血脉，又觊觎我力量的贱民口中那个伊邪那美，也是我。”</br>　　“所谓叛党是我，世间梦幻泡影亦是我。”</br>　　“那就挑一个简短点的名字。”楚子航一脸严肃的沉声说，“还有，既是尊贵的白色皇帝，何必盗用她人面容，却不要自己的脸？”</br>　　祂轻捂红唇咯咯咯的笑了起来，那番俏皮模样，正如那个活泛又嘴碎的少女。</br>　　祂轻声说：“非要说的话，路西法，撒旦，伊邪那美，尤米尔，你喜欢哪个都可以。”</br>　　“或者，不如就叫我夏弥吧。我的真容，就是你心里最深重的欲念，你已有神之名，难道还不敢面对自己的心吗？”</br>　　“你不是夏弥。”楚子航冷声道，“你到底想做什么！？”</br>　　“世间本来也不存在夏弥。我想和你谈谈，合作。”祂赤着脚走进翻卷的海潮里，沙滩上留下的足迹都反射出灿金色的光亮。</br>　　“合作？”楚子航有些惊讶。</br>　　“是的。我可不是那个叫阿巴斯的蠢货。虽然他和你一样的固执，一样的心怀复仇之火，可他走的路不对。”祂踢打着海潮，漫不经心的说：“你已经是真正的逆命者了，但所有逆命者最后的结局都是被命运审判。”</br>　　“每一个逆命者，都会被灼热的矛贯穿入最深的地狱。”</br>　　楚子航面色不变，也不再看祂。</br>　　“我就是上一个。楚子航，你不是第一个被至尊拎出来对抗命运的。”祂说。</br>　　“至尊本身不就是命运的意志吗？”楚子航继承了火神的记忆，已经大概了解些许龙族隐秘了。</br>　　“是的。命运本身却想反抗命运，所以祂才会制造出我，又制造出四大君主，现在，又制造了你。”祂仰望着落日，低声叹道：“我们被命运困住，而祂却被自己困住了。”</br>　　楚子航微微皱眉：“所以说，能杀死黑王的，只有黑王自己，或者新的黑王！？”</br>　　“嗯，所以我愿意和你合作，因为你够聪明，也够敏锐，还很有想法。”祂回头，歪着脑袋看向楚子航：“而且，不论用哪一个时代的审美观来评判，你看起来，至少都不丑。”</br>　　“甚至，很赏心悦目。不得不说，这条小泥鳅，挺会挑的。”</br>　　楚子航声音越发冰冷：“所以，你到底要做什么？”</br>　　“很简单。我会让你成为新的黑王，助你击破命运，成为新的绝对意志。”祂笑着说：“你想救出父亲，我可以帮你。”</br>　　“奥丁？我帮你杀了。”祂轻描淡写的说着，就像在说踩死一只蚂蚁那样漫不经心。</br>　　“至于……”祂旋身溅起一圈洋洋洒洒的碧波，水花落下时，祂竟然已经变成了身穿天蓝色校服的娇俏女孩。</br>　　“我可以比她更好的扮演你的女孩，师兄。”</br>　　“我不会吞噬你，我也可以和你缔结血盟，我甚至可以永远只是夏弥，你的夏弥，不是白王，不是耶梦加得，只是你的女孩。”</br>　　楚子航面无表情的问：“开出这么丰厚的条件，那你想要什么？”</br>　　“世界。”祂轻笑，“我来主宰世界，你主宰我，如何？”</br>　　“这是什么奇怪的台词？”楚子航略显反感的低声说。</br>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楚子航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br>　　但若是路明非在就能准确的说出现在的情况：“那不就是被魅魔或者女鬼盯上了嘛！”</br>　　“嘴里说着我的全部都是你的，你要是敢亲下去，分分钟就把吸成人干！”</br>　　“是阿巴斯的反抗，超越了你的掌控吧？所以你才不断的在这拖时间。”楚子航冷声道。</br>　　他愿意和白王啰嗦那么久，其实他也在拖时间解析现下的情况，寻找破解或逃离的方法。</br>　　“我刚刚就说了，你确实很聪明，很敏锐。”祂微笑着说：“所以，想合作也是真的。”</br>　　“抱歉，我拒绝。”楚子航冷冷的说。</br>　　“我有些好奇，是什么原因？”祂问。</br>　　“你的野心，没有谁能掌控，我自然也不会愚蠢到相信自己是那个例外。”楚子航回答。</br>　　“哦。那耶梦加得的野心，你就能掌控吗？”</br>　　“只能说是侥幸吧。她的野心，也是我的愿望。”</br>　　“这样吗？我还以为，是我学的不够像呢。”</br>　　楚子航长长的呼出了口气，他终于弄明白了，这里是一个独立的精神空间，相当于一个临时且简易的尼伯龙根，但这里面百分之九十都是由精神元素构成，即使他的火神冠位也难以破解。</br>　　好在，那份残缺的至尊之力勉强能够替他寻到出口，只是花了不少时间。</br>　　“无所谓像不像。不是就是不是，再像也不是。”楚子航沉声说，“还有，你说错了……”</br>　　“夏弥，存在。她就是耶梦加得，耶梦加得也就是她。她不仅仅是我的女孩，也是一个有着独立人格、灵魂，在爱与被爱的，确实存在！”</br>　　楚子航猛地咆哮一声：“谁也，不可替代！”</br>　　海潮在这一刻倒卷升天，烈阳闪烁一瞬，竟变为了一只巨大的黄金瞳！</br>　　女孩的身影在飞沙和狂潮里消散，天空传来嬉笑声：“怪不得这条小泥鳅会深陷其中，楚子航，你确实……很特别。”</br>　　天地崩碎开来的瞬间，娇娆的白色龙影已经扑到了楚子航身前，祂手心里是那柄无坚不摧的天丛云剑！</br>　　楚子航在千钧一发之际怒吼着挥手格挡，随后暴退。</br>　　他一直退到了基地边缘的山壁才停下，随后低头看了一眼左臂，小臂处伤口光滑如镜，他半只小臂在刚刚短暂的交锋里被直接切了下来！</br>　　可他抬头看去，村雨依旧困着那柄天丛云剑，并非他陷入幻觉的时候白王趁机突破了村雨的炼金矩阵。</br>　　可，祂手上的天丛云又是哪里来的？！</br>　　“就算是四大君主，也对我知之甚少。因为在我身陨之后一整个纪元，他们这些小家伙才被创造出来。”白王轻笑，声音还是那个清越冰冷的女声。</br>　　祂反手将龙爪插入自己背脊，随后抽出了一截带血的白骨。</br>　　又一把天丛云剑！</br>　　饶是楚子航也震惊了，这传说中无坚不摧的神器，竟然还能量产！？</br>　　“刚刚还夸你聪明呢，有什么好奇怪的？残缺的八岐大蛇，每一代的尾骨都有天丛云，只是八岐大蛇这样的贱种死后，它凝聚的精神元素会逐渐溃散，所以没有真正的白王诞生，天丛云也会自然消散。”白王双手舞动天丛云画圆，总控室的墙壁和长桌霎时间四分五裂。</br>　　裂口处无一不是笔直而光滑。</br>　　“我是真的很欣赏你，楚子航，所以给你个机会，攻过来。”白王双臂张开，身躯舒展，化作一道白骨般的十字，扬着脸闭上了眼。</br>　　“所以继承白王冠位……还会变性吗？”恺撒惊诧的声音从楚子航身后传来，“我走之前祂还是个男……雄……公的吧？”</br>　　“你回来做什么！？”楚子航咬牙低声，沉着脸紧盯着白王。</br>　　明明身躯里龙血鼓荡燥热，可他却浑身冰冷，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恶寒！</br>　　白王的龙躯、冠位、力量，都没有什么明显的增长，可只是换了个人格和灵魂，那种无形的死亡压迫就提升了不止一个量级！</br>　　如果把白王冠位比作青龙偃月刀，那么前世握着它的赫尔佐格至多算个零陵上将刑道荣；</br>　　刚才的阿巴斯最多也就只能算是华雄、颜良之流；</br>　　只有白王自己的意识和灵魂，才是那个真正无双的武圣关二爷。</br>　　“我离开的时候，祂是吃了什么精饲料吗？怎么感觉……变化那么大？”恺撒声音也沙哑了下来，同样的压迫感对他来说更为明显。</br>　　“小皇帝？你也不错，一起来吧。”白王轻蔑的一笑。</br>　　“楚子航，你心跳很快，害怕了？”恺撒反手握紧了狄克推多，再次将爆血推至了三度，那颗如龙王般的心立刻沉雄的鼓荡起来。</br>　　楚子航回头瞥了一眼恺撒，说：“你手在抖。”</br>　　“闭嘴，我左你右，我上你下！干他！”恺撒咆哮一声，乌金色的镰鼬群再度显现，随着他一同冲锋。</br>　　“恺撒！”楚子航一愣，随即立刻跟上。</br>　　乌金色的镰鼬化作旋转的尖锥扑向白王，恺撒藏于其中，狄克推多藏于腋下。</br>　　“小皇帝，你还不懂龙王之间的战斗吧？”白王讥笑道，随后天丛云指向镰鼬群。</br>　　祂轻声说：“灭。”</br>　　所有镰鼬在一瞬间溃散成粉末，化作乌金色的飞沙随风飘扬而去，藏在其中的恺撒惊骇的瞪大了眼。</br>　　可虽然震惊，多年养成的战斗习惯让他本能的没有停住脚步，高高跃起翻身躲过了天丛云的横斩，随后翻越到了白王的身后，使出了他那招牌的绝杀——过鞍斩切！</br>　　这是曾连楚子航都击败过的一招！</br>　　而在恺撒跃起的同时，楚子航俯身一个滑步闪到了白王身前，村雨应召而来聚合成刃被他收在腰间。</br>　　心形刀流·四番八相·罗刹鬼骨！</br>　　面对白王，楚子航没有选择暴烈的赤炎豪歌，而是选择了最极速，最血腥的抢攻之剑。</br>　　身前，身后，楚子航和恺撒同时攻杀，罗刹鬼骨和过鞍斩切的联手合击！</br>　　杀机近乎将白王完全淹没，没有死角，没有破绽，不论先格挡住谁都注定会被另一人打中；</br>　　如果要跑，下场只会是被两人合力追击，死的更加惨烈。</br>　　但白王只是淡然的一笑，左手天丛云背负身后，苏秦负剑挡住了过鞍斩切；</br>　　右手天丛云掀起燎天之火，赤炎豪歌，击破了罗刹鬼骨！</br>　　随后，祂在瞬间变招，以二天一流刀势将两把天丛云狂舞成旋，飓风自地而生，直接毁掉了整个总控室！</br>　　楚子航和恺撒在瞬间被同时击退。</br>　　“孩子们，你们还没见过真正的太古战场，也不懂曾和至尊搏杀的我……”</br>　　祂骤然突至恺撒身前，两把天丛云剑在十分之一秒里刺出了近百次，每一次都是超越音速数倍的极速刺杀，恺撒根本没有还手的空间就被扎成了筛子倒飞而出，陷入了山谷里。</br>　　“到底有，多可怕！”</br>　　楚子航刚刚追上来，白王就已经收刀回身。</br>　　祂以双剑交错着连续的猛劈，竟然是楚子航前世最拿手的“十三连斩”，但白王却在不到一秒的时间里，连续劈出了百余次斩击，而且每一刀，都比前一刀更加凶狠！</br>　　楚子航只觉眼前骤然出现了一道模糊的白色幕墙，那竟是斩击留下的残影组成的，斩速之快，甚至将火色的音锥都重叠在了一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