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但为君故（三）

    大部分人孩童时代一定做过这样一件在大人看起来十分无聊，但我们却乐此不疲的事情——看蚂蚁搬家。</br>　　楚子航其实也干过类似的事情，但属于是被迫。</br>　　自然是因为夏弥。</br>　　那会儿是小学，好不容易成为了朋友的楚子航和夏弥每天都会一起放学回家，要说一路上有什么新奇的事情，那可就太多了。</br>　　对于楚子航来说，和这个小女孩在一起的每一天都一定有不同的惊喜……或者惊吓。</br>　　那天夏弥在公园自顾自的和楚子航玩起了捉迷藏，等楚子航找到她时，她正坐在花坛边看着蚁群连成一条黑色的长线，搬运着一颗破碎的棒棒糖。</br>　　那是楚子航第一次在夏弥脸上看到不属于小女孩的神态和表情。</br>　　那时的夏弥神色淡漠，别说好奇了，就连一丝悲喜的起伏都没有。</br>　　楚子航还记得当时夏弥回过神来，问了楚子航一个问题：“如果站在够高的地方俯瞰，人类是否也和蝼蚁无异呢？”</br>　　这道哲学题让当时才三年级的楚子航陷入了一整晚的沉思，不过他当时想的更多却是夏弥说这句话的神态和眼神，以他当时的年龄很难想象一个人该是在什么情况下才会露出如此高不可攀，不染云泥的威严和冷漠？</br>　　现在，楚子航明白了。</br>　　他看向身边坐在数百米高的蛇塑顶端的耶梦加得，望着这位已成少女姿态的女帝俯视着下方万人劳作场景的神态，岂不正是与那时的夏弥无异。</br>　　蛇塑建在千米的高山顶端，正常人从这里望下去，就连房屋都会汇聚成模糊的色块，就更别提看清渺小的人了。</br>　　不过这是耶梦加得的回忆，所以楚子航能看到耶梦加得看到的一切。</br>　　远方平原上，蚂蚁般的密集人群在三代种、四代种的监察下，利用精巧的工具搬运着十数米长的巨木、十数吨巨石，他们将这些材料一点点的累积成巍峨雄伟的建筑；不远处的火山口滚动着浓厚的白烟，人群正不断地从山顶运出淬炼好的青铜，庞大的巨兽拖拽着巨木拼接成的大车不断上下，山道两侧每隔百米就矗立着一个蛇与巨狼咆哮的石雕，不论人兽，每次路过都必要先俯首叩拜才能离开。</br>　　他们正对着的天际线边，矗立着一根擎天的青铜巨柱，即使相隔数万公里依然清晰可见。</br>　　楚子航从开始时的震惊，到现在已然有些麻木了。</br>　　耶梦加得的国度幅员辽阔，疆土之大或许已经超越了夏洲最鼎盛的元朝，更恐怖的是，这可是不知几万年前，但却已经能建造出砖石接口连刀片都插不进去的高墙和房屋，以及数十米高的青铜圣殿；</br>　　地下引水和排水的沟槽设计，甚至隐隐要赶上瀛洲东都的铁穹神殿了，再有龙类的炼金术和言灵加持，百年前一次海啸之后整座城竟然不到三天就完成了全面排水。</br>　　这个王国的道路平整而规矩，每个路口都放置有三头巨狼样式的独特炼金武器，狼口转向意味着可通行，被狼口对准的路口若有人或兽甚至龙类强闯，就会被巨狼吐出的烈焰焚成灰烬。</br>　　是的，在这位女帝统治的国度之下，就连“闯红灯”都是死罪。</br>　　个别冒犯龙王威严的龙类，则会面临更为严酷的刑罚，例如手脚被炼金武器斩断后无法再生，然后被钉在青铜巨柱上活生生的风干……</br>　　城里都传帝女有着绝世容颜，却没有任何人类真正见过，因为自开国以来直视女帝者，无人生还。</br>　　这个时期的耶梦加得几乎不会走入自己的城池中，她大部分时候都在蛇塑后方的尼伯龙根里陪着芬里厄，享受着次代种等朝拜送来的祭品——三代种、或四代种龙类，以及最不入流的人类。</br>　　被送来作为祭品的龙类会残杀同为祭品的人类，或是直接把人类作为食物吃掉从而让自己更加强壮，而最后他们才会以最强大的身躯献祭给耶梦加得和芬里厄，作为两位君主的养分被吞噬。</br>　　而“吃饱”或者无聊时，耶梦加得就会独自坐在这座蛇塑顶端，孤独的眺望着远方。</br>　　那是至尊王座的方向。</br>　　再过十年左右，耶梦加得和芬里厄都将达到“超进化体”，这是楚子航只听说过却从未见过的状态。</br>　　在他继承的火神记忆里，诺顿和康斯坦丁似乎也曾冲击过这种状态，但最终却也没能达到。</br>　　唯一曾达到过这一步的，竟然只有奥丁。</br>　　楚子航略微调整进度，果然五年之后四大君主的叛乱就开始了，因为第一个达到“超进化体”的龙王，奥丁，告诉了其余七位君主一个秘密，他的成功正是因为他的兄弟在朝见至尊后得到了“赏赐”。</br>　　奥丁的兄弟，威利，将这个秘密告诉了哥哥奥丁，并分享了这份“赏赐”帮助了哥哥达到了进化的顶点，可奥丁却不满足于此，四大君主都知道自己王座上的双生子才是真正打破进化限制的“密钥”，可每个人都不愿意失去自己的至亲。</br>　　黑王的“赏赐”和宝藏，就给了他们另一种可能。</br>　　四大君主借着百年一次为黑王进献“祭品”的机会，对那座世间最高的冰山，无上的王座，发起了进攻。</br>　　开战的前一晚，耶梦加得穿着红线编制挂满金片的裙甲，握着黑色巨镰在山丘顶端默默坐了一夜。她遥望着不远处那座冰山，眼眸里却涌现出了深深的悲伤；下方浩荡万军之中，密集的火堆像是繁星燃烧，旌旗上的青铜铃铛在猎猎风中摆荡出哀伤的曲调，她开口，像是在唱一首让人怆然的葬歌。</br>　　又像是在哽咽着哭泣。</br>　　可第二天，发起进攻时，她黄金面具下的眼眸里却只剩下了冰冷的杀意。</br>　　楚子航尝试着呼唤她：“耶梦加得？”</br>　　没有回应，那披甲的帝女只是咆哮着冲杀，一往无前。</br>　　楚子航伸手，也没能拉住她。</br>　　“看来……不是她。”楚子航叹息一声摇摇头。</br>　　山脚下，金字塔般建筑物组成的城墙和炼金矩阵，被耶梦加得和康斯坦丁联手打破，海洋般的护城河被一位海洋与水之王用伟力冰封，奥丁平息了禁地的风暴，带着人类奴隶组成的军队对最后的青铜门发起了进攻。</br>　　负责驻守的诺顿，亲手破坏了自己建造“天卫之宫”，比海潮还要汹涌的人类奴隶们在龙王的带领下，终于踏足那条被鲜血和白雪覆盖后终年映射着七彩光芒的神道。</br>　　数不清的人沿着彩虹般的神道向上攀登，像是黑压压的蚁群。</br>　　焦黑的人形不断地从上空坠落，远看像是火山喷发后漫天飘零的灰烬。</br>　　惨叫声和喊杀声混合在狂风中，却被那山岳崩塌般的巨响彻底掩盖。</br>　　熔金色的太阳从树冠般的山顶背后升起，然而中心却有一道漆黑的裂缝贯穿。</br>　　那不是太阳，那是……</br>　　黄金龙瞳！</br>　　黑翼张开遮蔽了星月的辉光，世界只余下血一般摇曳的茫茫赤红，席卷万顷大地的风暴里裹挟着比人身还要粗壮的紫色电弧，冰封的长河碎裂后卷起百米高的滔天巨浪；</br>　　除了那座冰山，世间一切都在粉碎崩坏，渺小的人类们在元素乱流里不断的飘散成飞灰。</br>　　数十万、数百万？</br>　　楚子航也数不清在短短几个呼吸间，到底有多少人和龙灰飞烟灭，尸骨无存。</br>　　曾经的四大元素灾变再次同一时刻迸发，却又在短暂的崩坏后立刻消弭于无形。</br>　　巨大的龙尸从天而降，几乎覆盖了半座冰山，残存的人与龙们攀上了巨龙的尸首，用长矛和钉刺插入龙瞳，凿开龙首，灼热的血雾升天而起弥漫了整座山头，黄白的体液像是洪流般混合着从尸体伤口里崩涌而出，得胜的叛军们沐浴在血流中发出震天的欢呼和呐喊声；</br>　　然而紧接着却战端再启，因为一个王座，坐不下八位君主！</br>　　诺顿和康斯坦丁退出龙化，一同被数不清的长刀、长枪贯穿后，掩埋在了千吨碎冰之下；</br>　　海洋与水之王的双生子则掉入了山巅处数百公顷的熔岩之中，被火流吞噬；</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