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番外 梦至天明（一）

    夏弥偶尔还是会和楚子航聊起曾经的事情，虽然楚子航都看过、经历过，也明确表示了不会为此动摇，但夏弥还是时不时借口提起以试探他的口风。</br>　　近来无事时夏弥和苏小妍在家里追剧，恰好看到一部讲述大明的历史剧。</br>　　看完后，夏弥晚上就拉着楚子航整夜吐槽里面的各种“艺术加工”，紧接着便聊起了那时化名夏的经历。</br>　　其实夏当时还曾暗中帮助过“白莲教”，助红巾起义来动摇国祚，虽然她又联合熊将军抗击后金，但实际所想不过都是让人类国度陷入混乱才好找机会崛起。</br>　　不过当时风王隐匿人类之中，也在暗暗搅动风雨，夏因为被囚五十年而根基薄弱最终才会被逼入以湿婆业舞同归的境地。</br>　　夏弥拉着楚子航聊了一整夜如果她有足够时间经略、发展，会如何暗度陈仓，颠覆风王计划和人类朝廷，最终建立自己的王国云云。</br>　　楚子航在外忙了一天，本想好好补一觉，奈何看夏弥讲的那么兴致勃勃，只好强打精神听着，不时的附和两句。</br>　　毕竟人家都为自己放弃了曾经称王称霸的目标，总不能连畅想一下都不配合吧？</br>　　可听到后面，楚子航学霸综合症又犯了，开始和夏弥讨论她方案的可行性和不足之处。</br>　　最终搞得夏弥破防问出了一句：“那我就问你，如果你生在那个年代遇到我，是不是还要杀我一次！？”</br>　　楚子航沉默良久，只能无奈回答：“如是带着这一世记忆，自是不会的。”</br>　　然后他就被夏弥赶出了卧室。</br>　　关门之前，楚子航抱着枕头驻足片刻，回头道：“其实不论哪一次，不论是否有记忆，如果你愿意给我机会，我都想试着找一条能与你并肩的路。”</br>　　“上一世做不到，是我完全没有准备……但更重要的是——我的能力不足，是我的错，没做到。”</br>　　夏弥正气呼呼的裹着被子背对楚子航生闷气，听到这句话顿时心软了下来，刚要回头找个借口喊他回来，却听到了一道干脆利落的关门声响起。</br>　　哀叹一声“木头”后，夏弥也顿感有些困乏，不知不觉中沉沉就睡了过去。</br>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和芬里厄没有被打扰而是自然的苏醒，随后一路东行还是来到了大明。</br>　　她以龙王之力暗中收服了一批教众，以“不朽家乡，灵山圣母”为八字真言将她奉为圣母神灵，而后又联合其余被压迫的百姓于东乡起义。</br>　　而她则混入流民之中隐藏身份，一路悄悄前往京城以图谋更大。</br>　　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个男孩真的又一次出现了，只不过梦中的他们都没有所谓记忆，如是乱世初逢。</br>　　……</br>　　黑色曳撒纹有飞鱼，悬金牌，配绣春刀，男人立于微雨中如一尊漆黑沉默的墓碑。</br>　　前方宅邸大门上悬着“龙门客栈”的牌匾，高挂的橘色灯笼映照出男人修罗般的冷硬面容。</br>　　“是那厮，那索命修罗，楚子航……”</br>　　“来不及了，但名册必须送出去……”</br>　　斗笠下，男人耳朵微动便听到了宅邸中那些人的窃窃私语，手指轻勾，数十人影如黑色鸦群从他身后阴影里扑出，呈半圆形提刀朝客栈两边围去，长靴踏破积水的声音铿锵如铁。</br>　　数名锦衣卫从他身后两侧持刀冲向客栈紧闭的大门，没有警告或寒暄，抬脚蹦开大门的同时寒光凛凛的刀锋便已出鞘。</br>　　“锦衣卫捉拿逆贼，所有人呆在原地，妄动者，杀！”</br>　　男人紧跟着跨入客栈，径直走向前方瑟瑟发抖的高鼻深目老者，斗笠下方雨水滴落在地，响起的却是暗处某些人愈发急促的心跳声。</br>　　“北镇抚司，百户楚子航。接到检举，此客栈窝藏包庇红巾逆党，你就是掌柜吧？跟我走一趟。”他手握腰牌推至掌柜脸前，冷声道。</br>　　掌柜看着金边腰牌上的“锦衣卫”字样，立刻半跪着高喊冤枉和饶命，然而楚子航身后那些锦衣卫可不听这些无谓辩解，两柄长刀架住掌柜脖颈就要压他离开。</br>　　“有什么话，诏狱里我会慢慢听你说。”楚子航冷冷的说，“伙计、小二、厨师，一个都不能少，全都带走。”</br>　　他耳朵再次微动，一缕金属缓缓抹擦的声音传进耳中——那是有人悄然拔刀的声音！</br>　　而那声音，竟是在他身后！</br>　　楚子航立刻反应过来，竟是那刚被押送往门外的掌柜！</br>　　他正欲回头，客栈里不知谁高喊了一声：“杀了这些走狗！”</br>　　刚刚那些低头的食客们骤然掀桌而起，上方包厢木窗尽数被撞破，数不清的人影手持各式武器如下山猛虎扑来！</br>　　楚子航面无表情的抬手捏住斗笠帽檐将其甩至半空，斗笠当空舞旋挥洒出千百水珠，而凛冽刀光从下方透过这些水珠射出，一阵狂风随着刀势升起竟将这千百颗水珠逆拂冲天！</br>　　抢先从二楼落下的七人，才落地腿便尽皆齐膝而断，哀嚎声一瞬间竟压过了客栈外的瓢泼大雨声。</br>　　楚子航紧接着立刻反身，踏步突刺，曳撒裙摆被风压拉出水波般纹路。</br>　　前方那掌柜刚刚以诡异扭曲的身姿挣脱束缚斩杀了身边两个锦衣卫，他见楚子航杀来立刻将匕首藏于腋下，身子缩成一团以诡异的步伐向旁边滑去。</br>　　这是源自西域的一种奇特身法，有类似缩骨功般易筋错骨改变自己身体构造的奇特能力。</br>　　然而他只是眨了个眼，在眼皮再次抬起睁眼时前方却已然没了楚子航的身影，紧接着他心口寒气顿生，伴随着一股冰冷的刺痛袭来，他瞬间感觉浑身再提不起一丝气力。</br>　　掌柜瞪着双眼，在倒下之前怔怔低头看向自己胸口的血洞，喃喃道：“吹皱春水，望穿秋水……这就是楚修罗的……楚河雁落刀吗？”</br>　　楚子航漠然立于掌柜身后，横刀于前，左手屈肘擦去绣春刀上的血迹，随后暴喝一声：“地上的抓走，其余的，一个不留！”</br>　　客栈内外的锦衣卫们齐声暴喝：“是！”</br>　　说罢，楚子航再度转身，挥刀杀入店内。</br>　　手持长枪的汉子咆哮着冲杀向楚子航，然而却被他侧身躲过后握住枪身贴近，还来不及挣扎就看到一道银河般的轨迹在眼前划过。</br>　　汉子最后看到场景，是颠倒的天地里，楚子航踏过他的无头尸体，又挥刀斩杀了两人。</br>　　这些乱党之中也不乏身强力壮武艺高强者，然而却无一人是楚子航的一合之敌。</br>　　因为他使的是楚家秘传刀术，《楚河雁落》，这是他父亲楚云卫早年拜江湖门派“明月门”习得的“天涯刀”改进而成，融入了楚云卫后来从军征战沙场修习的战场刀术。</br>　　除了最基础的七七四十九式外，还有四式号称绝杀之刀的秘技，刚才楚子航斩断从二楼跃下的七名逆贼腿脚的，便是第一式，吹皱春水。</br>　　而刺穿掌柜胸口的则是第二式，望穿秋水。</br>　　剩下两式则还无人见过，一是楚子航从不以展示或交流之名施展此刀法，二是或许有见过之人，但看到的代价自然就是再也无法开口。</br>　　楚子航所领的百数锦衣卫皆是好手，加之他亲自出手掠阵斩杀强敌，客栈里三十多名白莲教教众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尽数伏诛。</br>　　那断腿的七人，则被楚子航手下包扎止血后带走。</br>　　不要以为他们苟活是什么幸事，他们之后的遭遇只会比那些当场毙命的教众更加凄惨，因为他们即将被带进号称比“无间地狱”还要可怕的地方——昭狱。</br>　　“楚大人，加上带走的七人，拢共三十六名逆党。全搜完了，没有名册。”一人小跑着来到楚子航身后，拱手垂头道。</br>　　此人是锦衣卫总旗，程非，随楚子航一同从辽东战场死里逃生的同袍，算是为数不多敢自称楚修罗朋友的人。</br>　　“确认没有逃走的吗？”楚子航问。</br>　　程非刚欲禀报，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跌跌撞撞的脚步声，一人慌乱的跑进客栈大喊：“大人，后院马厩有个洞，兄弟们寻了过去，有没冲掉的脚印！”</br>　　“混蛋，林格，你怎么围的！？”程非上前一脚就将林格踢翻在地，怒斥道。</br>　　随后他立刻回头躬身道：“楚大人，我这就带人去追！”</br>　　楚子航却眼神凝重了些，合围之前他听院内响动确实只有三十六人，可听那些人的私语却又不似早有人跑走的样子。</br>　　他自信自己耳力不该出错，因为他本身就异于常人。</br>　　除非……逃走之人，亦有异于常人之处。</br>　　“我亲自去追，程非你带人再搜一遍客栈，林小旗，点十人跟我走。”楚子航沉思片刻，提刀大步走向客栈外。</br>　　雨势不减反增，门外锦衣卫见楚子航走来立刻替他挂上雨披，牵来骏马。</br>　　林格则跟在楚子航身后，冲着周边警戒的几名锦衣卫喝道：“你，你们，上马！随我跟楚大人走！”</br>　　铁蹄奔踏，积水四溅，楚子航领着数十人撞破风雨，朝客栈后方竹林小道追去。</br>　　他一马当先，面色沉肃，一双耳朵时刻听着八方动静，一对冷峻的黑眸则不停穿过黑暗扫视四周。</br>　　大概追出二里地，他们十二人已然到了竹林深处，就在此刻楚子航眼神微变——他听见雨打竹林的声音中有异响！</br>　　像是水滴砸碎在刀锋处。</br>　　“吁！有埋伏！”楚子航暴喝一声。</br>　　话音刚落，破风声随即响起，十数弩箭穿透风雨射来！</br>　　楚子航踏着马鞍跃起拔刀，暴雨立刻呈扇形挥洒开来，半数箭矢立刻当空断落。</br>　　然而还是有一名锦衣卫没来得及作出反应，胸口中箭惨叫一声跌落马下。</br>　　骏马受惊，纷纷昂首嘶鸣起来，锦衣卫们一手策马一手拔刀，警惕着四方。</br>　　“强弩，上面！”楚子航落回马背，收刀拔出挂在马鞍边的劲弩填装，当即对着竹林上方发射。</br>　　锦衣卫们亦是立刻收刀换弩，纷纷对着竹林上方发射。</br>　　破风声后哀嚎声立刻响起，紧接着便是数人从竹林上空坠落，他们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刺客，早已蹲伏在了劲竹之上，却不想月黑雨大，竟还能先一步被楚子航发现。</br>　　林格立刻带人下马，找了一个活口审问。</br>　　片刻后，林格脸上染血，回到了楚子航马前拱手道：“大人，就在前方二里山脚有条河，那携带名册的逆贼是要乘船沿河入江。”</br>　　“追。”楚子航点点头。</br>　　然而他离开时却未曾发现，在一根劲竹最顶端，纤柔窈窕的黑影以足尖立于细枝上方把玩着一支弩箭，正遥望着他离开的背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