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梦至天明（四）

    楚子航坐在床头抱着夏弥，一边给夏弥喂粥一边听她讲述梦境。</br>　　听到这里楚子航趁夏弥喝粥时，忍不住开口问：“所以……之后就是你各种……”</br>　　夏弥一副星星眼，吞下粥后露出小恶魔般的笑容看着楚子航道：“嘿嘿，没错，你从此就成为了本王的掌中玩物，哦哈哈哈哈！喔嚯嚯嚯嚯！”</br>　　楚子航也被她这动画片大反派式的笑声逗得轻笑，随即却追问道：“那你应该挺高兴才对，怎么刚刚醒来的时候……”</br>　　夏弥笑容突然收敛，长长的睫毛轻颤，半晌后低声道：“因为是你啊楚子航……虽然只是个梦，虽然那个你是个古代标准的报国志士，看起来要比你更满腔热血，也更容易动心……”</br>　　“但始终也是你，所以他无论面对什么，最终都依旧能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执着的心不曾更改。”</br>　　“最重要的是，他和你一样……”夏弥轻抚楚子航的脸，“他也找到了那条也许能并肩的路。”</br>　　楚子航握住她的手，轻声道：“继续说。”</br>　　夏弥又露出一副标准反派的狞笑：“嘿嘿嘿，那就书接上回，可怜的楚子航妄想用君焰就和伟大、强大、几近完美、聪慧无双、才学惊世的龙王耶梦加得同归于尽，却反被耶梦加得救下。”</br>　　啪！</br>　　她把楚子航的大腿当作惊堂木一拍，笑道：“殊不知，他的噩梦~才刚刚开始……哦嚯嚯嚯！”</br>　　……</br>　　洞中琴声悠扬，宛若山涧小溪潺潺令人心旷神怡。</br>　　楚子航恍然间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间小院，他在散落金色叶片的亭子边吹着笛子，戴着面纱的姑娘在庭院中央的树下拨动琴弦与他相合，高山流水，琴瑟和鸣。</br>　　无言，却以音符互通赤诚的心意。</br>　　楚子航呼吸逐渐加深，他脸色也愈发冷硬起来，反复在心里提醒着自己——她不是夏弥，她是龙王，耶梦加得！</br>　　然而当他看到那个身穿白色素纱，内搭水蓝色丝绸长裙的女孩时还是微怔。</br>　　夏弥回头看向楚子航，琴弦却恰巧在此时崩断打落她的面纱，简易的发带也巧合般的脱落，黑纱白发像是蝴蝶异色的两翼飞扬，女孩弯弯的眉眼如星月落于花蕊间。</br>　　“哎哟！夫君，你终于醒了！？”夏弥急忙起身，满脸高兴快步跑向楚子航。</br>　　但她跑了两步却又放慢了脚步，显得有些一瘸一拐，似乎是那只之前崴到脚还没好利索。</br>　　楚子航在原地愣了片刻，下意识向前两步想要去接住夏弥，却随即反应过来止住了脚步，沉喝道：“别过来！你不是夏弥！”</br>　　“你……到底想做什么！？”</br>　　夏弥一脸震惊委屈的看着楚子航，眼眶通红，随后哀婉的低下头站在原地，抱着手肘凄楚的低声：“是，我骗了你……”</br>　　“我没有再婚配，也没遇到良人，我就是故意气你的行了吧！？我就是……气不过，你就这么丢下我跑了。”</br>　　楚子航有些混乱了，他早告诉自己那残暴、诡诈的龙王骗术高超，绝不可轻信，但这一刻，看着夏弥脸上那些真切的悲伤，他又动摇了。</br>　　“你……到底是谁？这里，又是什么地方？”楚子航理智还是压过了内心悸动，警惕的站在原地盯着夏弥问。</br>　　“我哪知道这是哪里？醒来时你像是被炮仗炸过一样，浑身漆黑，吓死我了，那我给你洗干净找到衣服换上了，实在无聊就到处闲逛咯。”夏弥轻咬红唇，“至于我，莫不是你这负心人还想装失魂症来敷衍我！？”</br>　　楚子航面色依旧冷硬，目光凛凛打量着夏弥，心中却开始思虑起来。</br>　　他对于所谓的龙王，其实也只有听父亲提过只言片语而已，只知道这些非人的族类极其强大，掌握着比普通血裔威能强大太多的真言术，还有神秘莫测的炼化之术。</br>　　每一个冠以龙王之名的，都是接近完美的霸主级怪物，传说中的神仙、妖魔，大多就是以他们为蓝本创造的。</br>　　那么，会不会传说中的“夺舍”、“附身”之类，确实可以用真言术和那炼化之术达成？</br>　　所以，夏弥会不会是被那自称“龙王耶梦加得”的怪物附身，占据了身体！？</br>　　若是如此，又该怎么将两者分开呢？</br>　　夏弥见楚子航在看自己，也疑惑的低头打量起自己，好奇的问：“看什么呢？这裙子也是我在洞里找到的，你喜欢吗？”</br>　　“没什么。”楚子航摇摇头，“刚才……被琴弦伤到了吗？”</br>　　“还好，擦到一下，也没破皮。”夏弥摸了摸脸。</br>　　楚子航注意到，夏弥脸上又出现了那块疤。</br>　　难道……龙王出现，疤痕就会消失？</br>　　“哦哦，对了，你的断刀我帮你收起来了，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恢复的，我放在那边书柜下面了。”夏弥指了指另一边的岩壁。</br>　　楚子航抬头一看，惊诧的发现整个岩壁上被凿出了十数排整齐的圆环形小洞，洞里放满了古籍、竹简。</br>　　他先走到夏弥身前，确认了她没受伤，随后拉着她回到古琴边坐下说：“脚没好就坐着休息，我去那边看看，在这等我。”</br>　　夏弥乖巧的点点头，却没有立刻放开楚子航的手，而是抓着他低头带着祈求的意味轻声道：“楚子航，别再丢下我自己离开了，好吗？”</br>　　楚子航胸口微涩，点点头道：“再也不会了。”</br>　　他走到满墙的书下，看到了自己那柄断刀的残骸，同时也看到了前方洞内一卷被红漆点缀的竹简和银线捆缚的画卷。</br>　　竹简打开，左方开头写着《帝女记》，看起来是古文，类似秦朝那会儿的文字，楚子航只看得出大概。</br>　　里面记录着在遥远天竺国附近，曾有过一个残暴而强大的帝女，她建立了极致强权的帝国南征北战，所向披靡，她还有个兄弟，是振开双翅就能覆盖整座王国的魔王。</br>　　楚子航越看心里越不安，他紧接着打开了那副银线缠绕的画，画中赫然就是之前那红裙金冠的帝女！</br>　　而右上角落款则是，得见帝女、不敢留名，洪武三十五年于竹林作。</br>　　楚子航一惊，洪武三十五年，两百多年前！？</br>　　两百多年前耶梦加得就长这个样子！？</br>　　他震恐的回头看去，却见刚刚那乖巧的姑娘正用手帕擦拭脸上那狰狞的伤痕，随着痕迹抹去，那张脸再次变得白净无暇。</br>　　耶梦加得篾笑着回头看向楚子航，嘲弄的开口道：“你刚刚在想什么？夺舍？附身？”</br>　　“确实有可能做到的，但很可惜，这些的前提是——世上真有夏弥这个姑娘。”</br>　　楚子航面色铁青，从书简旁摸下一截断刀握紧，眼中带着冰冷杀意紧盯着耶梦加得，问：“你到底要做什么！？”</br>　　“里面还有一封信呢，不先看完吗？”耶梦加得笑得戏谑。</br>　　楚子航不为所动，紧握断刀的手掌心鲜血淋漓。</br>　　“是你尊敬的信王殿下，写给我的。”耶梦加得补充道。</br>　　楚子航眉头微皱，不回头，反手伸进洞里摸了摸，果然摸到了那封信。</br>　　他一边警惕着耶梦加得，一边拆开看，随即大惊。</br>　　信里，信王明确表达了想与耶梦加得合作的请求，是的，是请求。</br>　　信王告诉耶梦加得，愿意助她完成目标，只要革除阉党，耶梦加得便是大国师与异姓王，若辽东收复，则皆为耶梦加得封地。</br>　　信王还说，只要等杨涟被杀，借此大做文章，东林党以及百姓定会群情激愤，便是革新最好的机会。</br>　　信上有信王府的印章，重点是这个语气和引经据典的方式，和信王交谈过的楚子航几乎找不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br>　　可若此信真是信王所写，那么不救杨涟，根本就是计划好的，打一开始信王就准备冷眼看着杨涟被杀。龙山卫前去，只是防止阉党捏造罪状大做文章，以及确认杨涟死讯才好开始后续计划。</br>　　至于所谓的龙山卫，信里信王称，这完全是为“龙神”准备的“血食”而已。</br>　　而最后，信王竟然与耶梦加得提亲了！</br>　　“呐，我回信让他不想死就滚远些，然后他就派我亲爱夫君来杀我。”耶梦加得嬉笑着摇摇头，“夫君啊，你说，你们人族……是不是卑贱的惹人发笑啊？”</br>　　“住口。”楚子航捏皱了信，低声道。</br>　　“现在你知道了吧，你以为实现志向的地方，看出你才能的伯乐，其实都是谎言！”耶梦加得大笑，“没人关心什么百姓死活，他们还不是一样，只在乎权与力！”</br>　　“只有你，楚子航，傻愣愣的以为真有机会实现你那可笑的，天下太平的春秋大梦！”</br>　　耶梦加得瞬移般来到楚子航面前，扯住他的衣领狞笑道：“你的梦想是谎言，你的努力是徒劳，就连你爱的人——也是假的！”</br>　　楚子航沉默了很久，终于抬头看向她：“所以你救我，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br>　　“是啊，我讨厌你那自以为是的笑，我就是要告诉你，你死的毫无价值，没人会记住你，你所做的一切都只会离你的梦想越来越远！”耶梦加得狰狞的笑着，“我要你死，而且是带着绝望，毫无价值的死！”</br>　　可意料中颓丧、无力、悲伤或绝望的表情却都没出现在楚子航脸上。</br>　　相反，楚子航再次露出了那种像是释怀般的笑，他微微摇头道：“何来绝望一说呢？”</br>　　“历史走向本就不会完全被单独一人改变，或许有人能在其中起到关键作用，但更多的人却都是组成堤坝的泥沙石土而已。”</br>　　“可难道身为泥沙石土就毫无意义，毫无价值吗？我不认同。千百万泥沙石土堆砌才能成为改变洪流轨道的宏伟堤坝，只要这其中，有我一份力，就足矣。”</br>　　“最重要的是，信王到底如何想，与我何干？我没有背叛自己的初心，我想做的，前进的方向，永远不会因他权势就改变。”</br>　　“而至于我爱的人……”楚子航看向耶梦加得，眼神澄澈如那日开原城水洗蓝的天。</br>　　“不论她是真是假，至少我的爱，是真的。所以，错不在我，又何故会自怨自艾呢？”</br>　　他突然抬手将那沾满鲜血的碎刃抵到耶梦加得咽喉，沉声道：“对我来说做不做得到，和做不做，并非不可分割的关系。”</br>　　“耶梦加得，掏出我的心，不代表你就能杀死它，不信的话，就来试试吧！”</br>　　“混蛋，渣滓！”耶梦加得暴怒，一把将楚子航拍进石壁里，随后怒骂着疯狂的拳打脚踢。</br>　　石壁摇动，碎石如雨，鲜血泼洒了满墙，耶梦加得终于打累了。</br>　　可她抬眼去看时突然发现，大半身子都已经血肉模糊的楚子航，依旧保持举着断刀向她刺去的样子。</br>　　“给我去死啊！”耶梦加得咆哮着扯断了楚子航的手臂，却突然泪流满面。</br>　　她又一次在这个男人身上看到了当初自己的倒影。</br>　　那个在命运轮回里反复醒来又沉睡，怀抱着复兴弃族的无望之梦，一次次倒下却还是不甘心的一次次回来。</br>　　“你为什么就不放弃呢？你为什么还要执着呢！？你到底还在坚持什么！？”耶梦加得疯狂的仰天咆哮，龙鳞覆盖了她姣好的面颊。</br>　　娇娆狰狞的怪物引发了电弧和狂风肆虐的领域，却在其中掩面痛哭。</br>　　她那双扭曲疯狂的黄金瞳里逐渐染上迷茫，突然转身将嵌在墙里的楚子航扣了出来，随后变回了那个身躯素白如玉的娇媚少女。</br>　　她割开自己手腕，任由淋漓的血滴入楚子航破碎的身体中。</br>　　“不行，不准死……”耶梦加得咬牙切齿的说，“我一定要看到你放弃，我一定会让你认清事实！除非……我找到那个答案。”</br>　　……</br>　　楚子航又从那石床上醒来，看起了四肢健全，身体健康，甚至他感觉自己血脉里那蛰伏的血脉之力越发强大了些。</br>　　又来？</br>　　楚子航有些疑惑了，这龙王到底想要做什么？</br>　　就是想反复折磨自己，直到自己绝望、求饶？</br>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这一次，楚子航没穿衣服……</br>　　他四处寻了良久，却甚至连轻纱都没找到一件，入目皆是青铜、石刻或者一些奇奇怪怪的武器，完全找不到什么能够敝体的物件。</br>　　“找什么呢？”身穿绣着金色龙蛇黑底衣裙的耶梦加得讥笑着走来，画了玫红眼线的双眼毫不避讳的上下打量着楚子航。</br>　　“你想做什么？”楚子航沉声问。</br>　　“该做的都做过了，怎么，夫君害羞了？”耶梦加得装模作样的低眉羞涩一笑。</br>　　谁知下一刻楚子航突然就抄起了旁边青铜摆件，猛地发力就将尖角刺入了自己咽喉。</br>　　“你！？”耶梦加得大惊，闪身就把摆件抢了下来。</br>　　楚子航却惊讶的发现，自己咽喉的伤口竟然很快就恢复如初了。</br>　　“你小子，和本王玩贞洁烈女那一套是吧？”耶梦加得恨恨的咬牙，随后抬眉道：“可惜，你又摄入了我的龙王之血，现在你的血统想自杀可没那么容易了！哼哼。”</br>　　——</br>　　“停。”床边的楚子航急忙抬手道，“要不……我们跳过这一段吧？”</br>　　“不行，很重要的，其中隐藏了很多关键信息，都是这个梦最精彩的情节，跳过就没意思了！”夏弥笑得有些放荡，她捏住楚子航的下颌笑着问：“该做的都做过了，我的未婚夫，这又没别人，你害羞个什么劲儿？”</br>　　楚子航暗叹一声，也只好认了：“好吧，你继续。”</br>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但……不太正能量的，其实可以简略些，不用说的那么清楚。”</br>　　夏弥似笑非笑的望着他，语气像是在诱惑：“别担心，满满都是正能量哦！特别是梦里那个坚贞不屈的你，正能量如果能发电，上京市不用发电厂，靠你就能正常运转呢！”</br>　　楚子航听到这话，只觉得浑身发冷，突然有种想自戳双耳的冲动。</br>　　而且他能确定，现在不戳，就晚了……</br>　　“好了，别再打岔了，精彩的要来了哦！”夏弥拍拍手道，“刚刚说到，贞洁烈女楚子航……不对，烈男……”</br>　　——</br>　　“本王也不为难你，看在夫妻两年的份上，我给你个挣扎的机会。”耶梦加得丢下青铜摆件，冷声道：“我们来赌战。”</br>　　楚子航默然不言，只是静静的盯着她。</br>　　“古有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繁文缛节无甚可比，那就放到最后，换一个比。”耶梦加得说，“先以五艺为赌注，你下注，赢了我就兑现，但相对的，赌注越大，你输了以后……”</br>　　“惩罚就越严苛。”</br>　　楚子航沉声道：“我拒绝。”</br>　　“那也行，你就在这呆着吧，什么都别做，等着你的国家覆灭，看着你想拯救的黎明百姓在水深火热里煎熬。”耶梦加得冷哼一声，“我是给过你机会争取的，之前说什么自己心意不变，现在却连搏一搏都不敢，果然也只是个嘴上逞能的懦夫。”</br>　　“我怎么知道你会兑现承诺？”楚子航问。</br>　　“呵，我是龙王，耶梦加得！我与你一个卑贱的混血种对赌已经是自降身段，难道还需要作弊？”耶梦加得轻蔑一笑，接着昂首道：“我以天空与风之王的王座和尊严发誓，若你这个贱民得胜，我必兑现承诺！”</br>　　“否则，就叫风王王座崩塌，尊严扫地！”</br>　　楚子航沉默片刻，又问：“你做这些，到底有什么意义？”</br>　　“我自有我的想法，若想知道，也可以此为赌注，赢了我就告诉你。”耶梦加得淡淡的回答。</br>　　楚子航想了想点点头，却突然又问：“你……你的尊号，是天空与风之王吗？”</br>　　耶梦加得撇撇嘴回头，冷声道：“问题那么多，不敢接就烂在这吧。”</br>　　“怎么比？”楚子航起身，沉喝。</br>　　耶梦加得邪魅一笑，回头看着他说：“跟我来。”</br>　　“身子确实标致，不过……只能我看。”她走到岩壁边伸手轻点，随手摸了一件飞鱼服出来丢给了楚子航。</br>　　“以你们华夏的古制，其实礼和乐本就不可分割，奏乐有制，也是礼数周全的表现，更是统治安稳的基石。”耶梦加得说，“可惜，我见过很多王朝兴衰，你们华夏最典型的朝代更迭前兆便是礼崩乐坏。”</br>　　“巨野、郓城暗中还有白莲教残党的活动，你若能以任何曲调聚拢人心，使他们放弃落草为寇继续与朝廷为敌，就算你赢。”</br>　　楚子航系好腰带，再次变回了以往那个眉眼冷峻沉默如碑的楚修罗。</br>　　耶梦加得满意的打量了他一遍，接着说：“下注吧，你想要什么？”</br>　　“我想要从这里离开。”楚子航说。</br>　　“可以，但这赌注很大。”耶梦加得淡淡一笑说，“你输了的代价就是，这些残党我会尽数杀光，与其有任何联系的巨野、郓城百姓，我也会杀。”</br>　　“当然，还有你，不仅不能走，以后留在这里时都不得穿衣，还要每日受我铁鞭鞭笞五十。”</br>　　楚子航一愣，问道：“惩罚我一人足矣，为何要连累他人！？”</br>　　“是对等的代价，你赢了离开，影响的可不止一人；所以输了，自然也不可能只影响你一人。”耶梦加得寒声道，“楚子航，信王至少有一句话是对的，与天下挂钩之事，非一人生死便可改变的。”</br>　　楚子航最终还是应下了赌约，但不出意外，已然对国家失望，对官僚朝廷恨之入骨的那些人，又怎会被区区歌谣感召？</br>　　耶梦加得在他们举旗准备反叛的前一晚，将所有人屠尽，随后站在一众碎尸里看着楚子航说：“礼乐无法感召，证明民心已失，起义和反叛已是大势所趋，你的大明，命数将尽。”</br>　　楚子航看着满地尸骸面色黑如阴云，他脚下这具尸体是一个刚满十五岁的少年，因为不得以武力干预，所以楚子航也曾布衣伪装潜入，和他短暂交谈过。</br>　　这个少年本不想反，但三年前山东地动大灾，母亲在饥荒里饿死，父亲欲求官府救济反被打成残废，救了他的反而是所谓乱党的白莲教红巾起义军。</br>　　年初，义军败局已定，他却被里面的大哥打昏送走，避免了被屠杀的命运。</br>　　那一晚篝火前，少年说他本也想就这般算了，因为他爱上了一个农家的少女，可那少女后来却突然消失了，直到很久以后少年才得知，那个少女为了帮家中还债把自己卖进了青楼，然后不知怎么死在了那里，少女母亲去讨要说法，还被打了半死。</br>　　当时，就有锦衣卫在旁边嬉笑看着，却无人去管。</br>　　所以少年决定再入义军，即使死，也要将这“狗”朝廷撕下一层皮。</br>　　只是，他没有这个机会了。</br>　　“你为什么非要杀他们？”楚子航咬着牙问。</br>　　“信王派你杀我却失败了，你还不知道吧？他说是你自己的主意和他无关，又舔着脸要和我合作呢。”耶梦加得说，“刚好我也需要点他的关系，于是答应帮他稳住巨野附近局势。”</br>　　“若他们受你感召而放弃叛乱，也算稳定，但若不成，自然就要杀。”</br>　　“三百零七……”楚子航低声说。</br>　　“嗯，总共三百零七人。”耶梦加得点点头，“这么点人，就算反叛也是送死而已。”</br>　　“我的意思是，我输了不是要每日受你鞭笞五十吗？”楚子航语气毫无波澜，“加到三百零七，每日，我受你鞭挞三百零七下。”</br>　　“就算你有我的龙血加持，你也受不了的！”耶梦加得微惊。</br>　　“我没做到，是我欠他们的，我该受。”楚子航低身抬起破碎的尸体，将他们一具具抬到小庙外放好，逐一挖坑掩埋。</br>　　“白痴！让他们反叛的又不是你！”耶梦加得咬牙道，“我绝不会留情，即使是你要死了，我也不会因此就留几分力气的！”</br>　　“好。”楚子航淡淡的点头。</br>　　之后半月，每日楚子航在日出时都会被脱去上衣绑在刑架上鞭笞，耶梦加得用的鞭子是炼金术加持后，以极细的铜丝扭合，这一鞭子下来普通人可不止皮开肉绽，骨断筋折都是轻的了。</br>　　楚子航虽然血统被耶梦加得强行拔高，但三百零七鞭下去，他前后身子皆是血肉模糊，连骨头都粉碎了大半，每次都气若游丝，看起来就算一个幼童都能轻易把他杀死。</br>　　最后两天，耶梦加得终于也忍不住开口道：“你只要开口求饶，今日，允你少鞭三十次！”</br>　　但楚子航却从来只是沉默摇头，示意她继续。</br>　　半月最后一次鞭刑结束，耶梦加得竟有些迫不及待的就开口道：“这次惩罚到此为止，直接下一项吧！”</br>　　“如何比？”楚子航似是也适应了，今日每一鞭看起来一如既往凶狠，可他感觉打在身上却没那么痛了，行刑结束后他甚至还有力气开口说话。</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