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能被方老师调教是你的福气

    一大清早，一个老人骑着三轮车，后面载着工具，一边走街串巷，一边问谁需要剃头。</br>　　“靖大爷！”</br>　　方言把他请到院里，“咱还是老规矩。”</br>　　“头上去一指，后边去两指，两边找齐。”</br>　　靖大爷叫“靖奎”，民国时期，四九城有名的剃头匠，上过私塾，学过功夫，能文能武，后来自己开了剃头铺，主顾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谭鑫培、梅兰芳、傅zuo义……</br>　　手艺极其精湛，不光剃头、理发，还有修面、铰脸、刮脸一龙头，一共只需要1毛钱。</br>　　“咕噜咕噜。”</br>　　往装有肥皂沫搪瓷缸子里，兑了点儿热水，搅拌充分以后，老人往方言的下巴抹去。</br>　　接着剃刀一刮，热毛巾一敷一拿。</br>　　“舒坦呐！”</br>　　方言摸摸下巴，问到了老人的近况。</br>　　“我啊现在半退休，主要给老主顾忙活，他们岁数大了，腿脚不利索，得上门服务，路上如果遇到生客，就耽误点时间，给他们剃。”</br>　　靖奎收拾着工具：“以后想理发，咱爷俩提前约个时间，到了时候，我就上你家来。”</br>　　“好嘞，那咱们一言为定。”</br>　　方言跟老人预约好下次理发的时间，然后推着自行车，哼着曲儿，慢悠悠地上班。</br>　　到了门口，就见一位瘦小精悍、稚气未脱的男人把自行车停一边，跟董大爷侃大山。</br>　　方言笑眯眯地背着挎包经过，向董大爷问这人是干什么的？</br>　　“我的马上要在《十月》发表了！”</br>　　王硕指了指大楼，不无得意，然后好奇地打量眼前跟自己年龄相仿的人，“哥们你呢”</br>　　“他就是马上要改你稿子的方言。”</br>　　董大爷乐了，“方老师！”</br>　　王硕一下子愣住了，从董大爷这里打听到方言年轻，但没想到竟然这么年轻。</br>　　此时的他脸皮不厚，抬起右手，腼腆地打起招呼：“方、方老师，很高兴能见到您。”</br>　　“你好，你就是王硕吧？”</br>　　方言和他握下手，“跟我来吧。”</br>　　王硕一听这声音，莫名地觉得耳熟。</br>　　突然间，背后传来董大爷的声音：</br>　　“小伙子，好好跟着方老师学，能被他指导，是你的福气！”</br>　　“谢谢大爷。”</br>　　王硕借着上楼的工夫，偷偷地瞄了瞄，端详着他的面孔，隐隐约约感觉像那个男人。</br>　　“别紧张，坐。”</br>　　方言坐了下来，从抽屉里取出《海鸥的故事》，立马进入到状态，“这篇稿子我看了，里边的故事很细致，是你自己的亲身经历吗？”</br>　　“打伤海鸥养伤那段，是我的经历。”</br>　　王硕放下水杯。</br>　　“这么说，女青年这部分是你虚构的？”</br>　　方言很好奇他怎么想到写一本纯爱。</br>　　王硕神情不自然道：“原本我只是想写一个照顾被水兵打伤的海鸥的故事，但看了《山楂树之恋》，就临时起意，改成了爱情题材。”</br>　　“伱倒是挺坦诚的。”</br>　　“不瞒您说，我其实动过放弃的念头，全写真的，一点儿虚构的也没有，编一堆故事挺不诚实的，有点自己骗自己的意思。”</br>　　”原来你是想做那种写自己的作者。”</br>　　“您这话精辟！就像您说的，写自己！”</br>　　“不过要成为这样的作者，目前你还有一段很长的距离要走，第一個问题就在文字上。”</br>　　“嘿嘿，我也瞧出来。”</br>　　王硕自嘲道：“有点像中学生的作文。”</br>　　“你能自个看出来，挺好的。”</br>　　方言笑了笑，“第二嘛，就是结构和技巧，你把海鸥设计成男女之间相遇的契机，接着相识、相知、相恋，这很好，但整个感情处理上，没有做到层层递进，特别是结局，明明是最高潮，却写得像唱高音一样，就是卡在嗓子眼，下不去，上不来，憋得慌。”</br>　　“对对对，就是这个感觉。”</br>　　王硕狂点着头，“方老师您说得太对了，那么，您瞧着，该怎么把这高音唱上去？”</br>　　“意象，氛围，情感。”</br>　　“虚实结合，实的写多了，就要来点虚的对冲一下，爱情这味儿，不就来了嘛！”</br>　　方言伸出三根手指，掰开了，揉碎了，说完一点，就收回一根手指，耐心地讲解起来。</br>　　“哎呦，哎呦……”</br>　　王硕听到这话，抓耳挠腮，又亢奋又躁动，隐约明白意思，可就差那么一层窗户纸。</br>　　灵感似来，未来，堪称“如来”。</br>　　“打个比方，’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结尾的时候，水兵和女青年的爱情，可不可以用海鸥、海浪这些来衬托？”</br>　　方言喝口水，润润嗓。</br>　　“您是说给小海鸥也配一只母海鸥？”</br>　　王硕一拍脑门。</br>　　“话糙理不糙，但就是这个意思，你自己琢磨琢磨这个画面，海浪，海风，夕阳……”</br>　　方言差点把喝进嘴里的水喷出来。</br>　　王硕顺着他的思路，海浪、海风、夕阳，天上对翱翔的海鸥，地上是对男女青年。</br>　　这画面，这意境，厉害了我的方老师！</br>　　“写实的作品里，未必就不能有一点虚构，增添一些生动、神秘的意象，整个作品不就颇具浪漫主义气质嘛，而且这么做，还有个好处。”</br>　　方言把稿子递了过去，“我记得士兵是不能跟驻地女青年谈恋爱的吧？”</br>　　王硕道：“这没错，不过我见到过一些开小差的，偷偷摸摸地……”</br>　　“就算知道是真的，你也不可以说出来。”</br>　　方言道：“所以结尾不能这么明着来，用意象和虚构隐晦地点出来，点到为止，至于有没有谈恋爱，仅供读者自我联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