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一章 美协评选

    “我们正坐在万德罗博猎人们在盐碱地边用大小树枝搭成的埋伏处，听见了卡车驶来的声音——”</P></br>　　顾童祥斜着眼瞟了一瞟房间的角落里那只亮着红色提示灯，显示正在录像的电视台摄影机。</P></br>　　他努力的又把腰挺直了几分，翻过了一页手中散文集《非洲的青山》的书页，继续用一种非常奇怪的，变调的，好似劣质版人艺话剧演员蒲存昕的声线语调读道。</P></br>　　“——起先，它离得很远，谁也说不出那是什么声音。接着它停了下来，我们就希望根本没什么声音，或者也许这是风声……”</P></br>　　顾为经就坐在爷爷的身边，端着一杯茶歇室里，提供给今年入围国家美协候选名单的艺术家们的免费咖啡在喝。</P></br>　　通常来说。</P></br>　　喝咖啡是不需要吸管的。</P></br>　　但顾为经实在觉得，他迫切的的需要在嘴里叼住什么东西，用来崩住脸上的表情，不至于喷出来。</P></br>　　嘭！</P></br>　　顾为经能感觉到，隔着茶几，他被顾老爷子踹了一脚。</P></br>　　“认真点，摄影机拍着呢，和你讲过了，听爷爷读书，你要有那种，发自内心的尊敬，发自内心的爱戴的感觉。我是大山，我是大海。”</P></br>　　顾童祥压低声音说道，眼神中充满了恶狠狠的威胁，“小子，你现在的表情，像是在看一只猴子。”</P></br>　　尊敬，好吧，尊敬，我懂。</P></br>　　顾为经乖乖的点头。</P></br>　　顾童祥看到孙子这幅模样，觉得实在带不动这种弱鸡队友，只好把爷孙亲子读书环节暂时先告一段落。</P></br>　　从怀中掏出一个实木的雪笳盒，抛给孙子。</P></br>　　顾为经强忍着想要吐槽的冲动。</P></br>　　他打开盒子，抽出一根和木棒一样又大又粗的雪茄烟出来。</P></br>　　顾为经抬头瞥了一眼一边满脸写着“我在盯着你呐，别想偷懒！”的老爷子，无奈的按照对方交待自己的流程。</P></br>　　仿佛非洲原始部落里，正准备围着篝火，举行一连串复杂的祈祷仪式的土着一般。</P></br>　　一板一眼。</P></br>　　先敲击雪笳，让烟叶变得紧实，然后小心翼翼的用雪茄刀，剪掉它的头部，让里面烘干压紧的烟草叶露出来，又拿起打火机。</P></br>　　据说是为了防止打火机里的煤油的刺鼻味道，玷污雪笳原始的风味。</P></br>　　所以顾为经在顾童祥威胁的目光下，先用燧石打火机引燃了烟盒里放着的雪松木片，再用木片温度适中的外焰，一点一点的旋转着点燃了烟草。</P></br>　　终于。</P></br>　　顾为经捏着脑门，双手托着雪茄，递给了爷爷。</P></br>　　“为经啊，你的心乱了。”</P></br>　　谁知。</P></br>　　顾老爷子拿过了雪笳，却并不抽，非常不知好歹的批评道：“心乱了，点出来的味道就不好。”</P></br>　　他盯着手中缓慢燃烧的香烟，好似生活中已经经历过了孙子成百上千次相同的侍候，一丝一毫的错漏，都逃不出他的慧眼。</P></br>　　又好似得道高僧盯着井边绿苔横生的纹理，似乎有精妙的禅法，即将被他道出。</P></br>　　“爷爷教导过你，不是么？一言一行，都应该有它的法度，真正的绅士，应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神不动，心不摇。知道错在哪里了么？”</P></br>　　顾童祥等待了两秒钟。</P></br>　　见孙子没有答话。</P></br>　　只好自己发挥了下去：“我不教过你么？不要小家子气，这种古巴手工雪笳虽然并不昂贵，但依然要郑重以待，必须要多剪一点，才能让中部的笳衣充分的参与燃烧，第一口下去，便能感受到那种中美洲咖啡豆般的味道。”</P></br>　　顾童祥让烟草在手中缓慢的燃烧。</P></br>　　“我知道，这是你人生中第一次有机会入选国家美协，但急躁没有用，等待，足够等待才能酝酿出最好的味道。”</P></br>　　他以纵横捭阖的姿态，批评教育完了孙子。</P></br>　　推开椅子，站起身，走到茶歇室的角落。</P></br>　　打开窗户。</P></br>　　顾老头以扛着相机去公园打鸟玩的经验，评估了一下逆光的角度，调整了下站姿，然后叼住雪笳深深的吸了一口。</P></br>　　“delicious。”</P></br>　　顾老头弹舌，发出了一声正宗的伦敦音。</P></br>　　在喷涌的白色烟雾中，给摄影机的镜头留下了一个明暗光亮交错的视觉剪影。</P></br>　　顾童祥觉得自己简直帅爆了。</P></br>　　而顾为经那边，觉得他已经很努力了，但他实在真的要蚌埠住了。</P></br>　　……</P></br>　　今天是国家美协一年一度评选审定新的入会会员的日子。</P></br>　　候选人都应邀来到了美协的总部办公室大楼。</P></br>　　场面不小。</P></br>　　电视台的派了记者和导演团队来，包括给艺术家们提供休息的茶歇室里都布置了摄像机。</P></br>　　据说。</P></br>　　他们要把今天的场景剪辑出一个专题的短记录片来，就叫《艺术家之日》。</P></br>　　顾童祥摩拳擦掌的很是激动，但顾为经本来是对这件事没有太多兴趣的。</P></br>　　他很忙。</P></br>　　更何况，他虽然履历很硬，可苗昂温身后毕竟有着豪哥做为推手。</P></br>　　真跑过来。</P></br>　　谁是红花，谁是绿叶，不到最后是说不清楚的。</P></br>　　以前的他，肯定就在家里等结果了。</P></br>　　但是几天前，和胜子小姐在孤儿院里的交谈，一定程度上改变了顾为经对待生活的想法。</P></br>　　练画是没有个尽头的。</P></br>　　他觉得让自己松驰下来，多去拥抱生活。</P></br>　　不管好的坏的，都是人生的一部分。</P></br>　　多多的聆听市井的烟火气，等待着人间喧嚣扣动心衔的那一刻。</P></br>　　然后——</P></br>　　顾为经就觉得，从今天以后自家老爷子在他心中形象，完全都不忍直视了。</P></br>　　从开车来到美协总部的路上，顾童祥就像是变了一个人那样。</P></br>　　今天气温超过了30度，顾童祥却还是泡泡纱的衬衫，夹克西装，布洛克皮鞋，不光是顾老头自己这么穿，他也要求必须顾为经穿的非常正式。</P></br>　　从停车场到办公室大楼这短短两分钟没有空调的路程，顾为经都觉得自己好像是做了一次从头到脚的蒸气桑拿。</P></br>　　“海明威先生，向您询问一件事，我喜欢看武侠，刷老年人短视频的爷爷忽然失踪了，请问您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么？再找不到，我就要贴寻人启示了。”</P></br>　　顾为经跟着顾童祥走到窗口，就又被从打开的窗户里扑面而来的热气熏了一个跟头。</P></br>